天色剛亮,整個青冥學院便籠罩在一股死寂的壓抑之中。平日里清脆的鳥鳴消失無蹤,竹林被風拂過,也只剩下沉悶的嗚咽。東方天際,一抹淡淡的猩紅正悄然蔓延,如同未干的血跡。那是血煞星提前投下的星芒,比周先生推演出的時間,早了整整一個時辰。
觀星閣偏房內,顧敘白剛剛洗漱完畢。書案上的紫藤算盤忽然輕輕一顫,算珠表面的星軌紋路閃爍著不安的紅光。他伸手撫上算盤,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其中卻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灼熱,仿佛在警告他某種危險正在迫近。
“比預想的要快。”顧敘白低聲自語。他將那張反復修改的“星力滅煞陣”圖紙在案上鋪開。圖紙上,坤位周圍的三道血煞鎖鏈被他用朱筆重重圈出,旁邊標注著切斷鎖鏈的精確節點,以及激活星力破煞符的口訣。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墨痕在微黃的紙上暈開,凝聚著他全部的決心。
他從懷中取出通脈令。木牌上的星圖立刻與算盤產生了共鳴,一縷淡紫色的微光順著他的指尖,緩緩流入他的手腕。那藤蔓印記的灼熱感,因此稍稍得到了緩解。按照舅舅的計劃,今日午時血煞星臨凡,通脈令便會引動紫微星力,為他沖開堵塞的靈脈。可如今血煞星異動提前,他無法確定計劃是否還能萬無一失。
“小敘,該吃早飯了。”門外傳來李伯沙啞的聲音。顧敘白拉開門,看見李伯端著食盒站在門外,眼眶下是掩不住的青黑,顯然昨夜為了守護觀星閣,一夜未眠。
“李伯,您怎么不多睡會兒?”顧敘白接過食盒,里面除了靈米粥,還有兩個熱氣騰騰的肉包。這是李伯用自己的月例從伙房換的,平日里他自己都舍不得吃。
“我這把老骨頭,睡不著。”李伯笑了笑,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觀星閣的墻角。那里埋著他昨夜布下的星力護符,此刻正散發著抵御邪氣的微弱金光。“昨晚倒也安靜,就是后山那股血煞氣更濃了。你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出去。”
顧敘白心中一暖,重重地點了點頭。他知道,李伯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拼命保護他。兩人話音未落,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其中夾雜著弟子們的驚呼和法器碰撞的尖銳聲響。
“怎么回事?”顧敘白眉頭一緊。他剛想探頭張望,一名內門弟子已經面色慘白地沖了過來。
“顧師弟!不好了!”那弟子上氣不接下氣,“后山的靈脈突然暴動,好多師兄弟過去查看,都被里面的血煞氣給傷了!林師兄說……說只有你才能算出靈脈暴動的根源,讓你快去看看!”
顧敘白心里猛地一沉。來了!這正是幽冥殿的陰謀,林浩果然用靈脈暴動做幌子,來誘騙他前往后山。他正要開口拒絕,林浩已經帶著一臉偽裝的焦急,從后面追了上來。
“顧師弟,總算找到你了!”林浩快步走到他面前,手中還舉著一枚沾染了血跡的靈脈探測器,演得十分逼真,“后山靈脈是學院的根基,一旦斷絕,整個學院的靈力都會崩潰!你精通星軌推演,一定能找到問題的關鍵!”
他說話間,一只手悄悄探向顧敘白的手腕,試圖用靈力觸碰,引動他體內的天機血脈。顧敘白瞬間察覺到了他的意圖,身體不動聲色地向后撤了一步,恰好避開了他的觸碰。
“周先生叮囑過,后山危險,我不能去。”顧敘白的聲音冷了下來,“靈脈暴動自有學院長老處置,我只是個學算學的弟子,恐怕幫不上忙。”
“都什么時候了,還管周先生那些死規矩!”林浩的語氣陡然變得急切,話語中甚至帶上了一絲威脅的意味,“受傷的弟子里,有好幾個都曾向你請教過算學!你若是不去,他們萬一出了事,你良心能安嗎?”
這話如一根刺,精準地戳中了顧敘白的軟肋。那幾位內門弟子確實是真心向他求教,若是他們因此遭難,他心中必然會留下一道愧疚的陰影。
李伯看出了顧敘白的動搖,立刻張開雙臂擋在他身前:“林浩,你別逼小敘!周先生有令,他今日絕不能離開觀星閣!”
“老東西,這里沒你說話的份!”林浩被戳破意圖,惱羞成怒,不耐煩地一把將李伯推開。他力氣極大,李伯踉蹌著撞在門框上,手臂頓時磕出一片淤青。
“李伯!”顧敘白雙目圓睜,怒火直沖頭頂,“你太過分了!”
“我過分?”林浩發出一聲冷笑,“要是靈脈斷了,整個學院都得陪葬!顧敘白,你今天要是見死不救,就是整個學院的罪人!”他說話間,猛地從懷里掏出一張圖紙,“這是后山靈脈的分布圖,你看,暴動點恰好就在血祭陣的坤位附近!只有你能算出這兩者之間的關聯!”
顧敘白的目光落在圖紙上。圖上標注的靈脈走向,竟與他推演的血祭陣圖紙分毫不差。林浩這是故意將血祭陣的位置暴露給他,想用“破解靈脈暴動”這個無法拒絕的理由,誘騙他主動走向坤位的陷阱!
“我不去。”顧敘白收回目光,語氣斬釘截鐵,“要去你自己去。我不會離開觀星閣半步。”
林浩沒想到他如此頑固,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還想再說些什么,遠處傳來周先生威嚴的聲音:“林浩,是誰準你在此喧嘩的?”
周先生快步走來,手里還拿著玄霄分舵的請帖。他本已準備出門拖住周弘厲,卻敏銳地察覺到這邊的動靜。當他看到林浩將顧敘白堵在門口時,立刻明白了所有前因后果,眼神冷得像冰。
“周先生!”林浩慌忙收起圖紙,換上一副恭敬的嘴臉,“后山靈脈暴動,弟子只是想請顧師弟去幫忙推演,并無他意。”
“靈脈之事,我已盡知,長老們自會處理。”周先生走到顧敘白身前,將他護在身后,目光如利劍般刺向林浩,“你還是先管好自己吧。昨日有弟子舉報你私藏血煞邪物,我正想找你問個清楚。”
林浩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眼神中滿是慌亂:“周先生,這是污蔑!弟子怎么可能私藏那種東西!”
“有沒有,一查便知。”周先生手中的折扇輕輕一頓,扇面星圖微光流轉,“不過,我現下要去一趟玄霄分舵。等我回來,再與你細算這筆賬。”
林浩嚇得不敢再多言,只能悻悻離去。臨走前,他怨毒地瞪了顧敘白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你等著”。
直到林浩的身影徹底消失,周先生才低聲對顧敘白說:“別信他的鬼話,靈脈暴動是假,引你去后山的血脈牽引陣才是真。我去玄霄分舵后,你務必守在觀星閣,無論聽到任何動靜,都不要出來。”
顧敘白用力點頭:“舅舅放心,我哪里都不會去。”
周先生又仔細叮囑了李伯幾句,讓他務必留意周圍的動靜,這才拿著請帖,步履匆匆地離去。望著舅舅遠去的背影,顧敘白的心不由得懸了起來。決戰的時刻越來越近,他必須撐住。
回到偏房,顧敘白重新鋪開圖紙,用紫藤木算籌進行最后的推演。案上的算盤輕輕震顫,算珠上閃爍的紅光越來越亮,與窗外天際的猩紅遙相呼應。他知道,血煞星即將臨凡,幽冥殿的獠牙也即將完全顯露。
與此同時,后山的廢棄祭壇上,林浩正對著一枚黑色的傳訊符低聲匯報:“大人,顧敘白不上當,周玄也處處護著他,怎么辦?”
傳訊符里傳來黑袍人沙啞如磨石般的聲音:“無妨。血煞星還有一個時辰便會降臨,屆時血脈牽引陣會自動激活。就算他躲在觀星閣,也會被強行攝到祭壇上來。你現在去祭壇守著,只要他一出現,立刻用‘血煞鎖’困住他!”
林浩的眼睛瞬間亮了,貪婪的欲望壓倒了恐懼:“是!大人!我馬上去!”他切斷傳訊,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快步向祭壇深處走去。只要抓住顧敘白,他就能一步登天,成為玄霄宗的核心弟子!
觀星閣內,顧敘白仍在心無旁騖地推演。窗外的猩紅越來越濃,日光被血煞星的光芒徹底吞噬,整個學院都陷入一片詭異的暗紅之中。他手腕內側的藤蔓印記燙得驚人,比昨夜更甚,仿佛有什么東西正要破體而出。
“還有一個時辰……”顧敘白握緊了手中的紫藤算盤,算珠的光芒與他的血脈之力彼此共鳴。“母親,舅舅,李伯,我一定會毀掉血祭陣,保護好大家。”
他從懷中取出三枚星力破煞符,鄭重地放在圖紙旁。符紙上的星軌紋路與算盤交相輝映,散發出淡淡的金光,為即將到來的決戰積蓄著最后的力量。
李伯守在觀星閣門口,手中緊緊攥著星力預警鈴。銅鈴不時發出的輕微顫響,提醒著他后山的血煞之氣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攀升。他抬頭望著那片不祥的猩紅天幕,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小敘,你一定要平安無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距離血煞星臨凡,只剩下最后半個時辰。青冥學院的空氣壓抑得幾乎讓人窒息,弟子們都躲在房中不敢外出,只有少數幾位神色凝重的長老,還在學院內巡視。
顧敘白站到窗邊,凝望著窗外暗紅色的天空,手中的紫藤算盤握得更緊了。他知道,決戰的時刻,終于要來了。無論前方是刀山火海,他都絕不會退縮。為了母親,為了天機閣,為了所有關心他的人,此戰,必須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