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夜靠在一條巨大、冰冷的廢棄服務器機柜殘骸后面,大口地喘著粗氣——盡管是虛擬的,但精神上的疲憊和高度緊張帶來的消耗感無比真實。他快速檢查著自己的狀態(tài):義體多處嚴重損傷,護盾發(fā)生器完全報廢,能量儲備僅剩17%,更致命的是視野角落那個猩紅的倒計時:【賬號永久凍結倒計時:24分18秒】。
時間如同沙漏里的沙子,飛速流逝。
“深網信標……”凌夜強迫自己冷靜,回憶著拍賣場里那個神秘的提示。那絕不是一個簡單的坐標。他閉上眼,嘗試調動自己作為頂級玩家對《星穹紀元》底層數據規(guī)則的深刻理解,以及無數次在副本機制中鍛煉出的敏銳感知力。
意識沉入周圍混亂的數據海洋。摒棄那些無意義的噪音和碎片,尋找……一種特定的“頻率”。一種如同微弱心跳般,隱藏在混亂深處,帶著“銜尾蛇”標記獨特氣息的“呼喚”。
如同在黑暗的深海聆聽鯨歌。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深網的環(huán)境惡劣而危險。一只由報廢的機械臂和蠕動的數據流聚合而成的、形態(tài)詭異的“清道夫幼蟲”從他藏身的機柜上方爬過,閃爍著貪婪的紅光。遠處傳來幾聲短促而凄厲的慘叫,隨即被洶涌的數據流淹沒,不知是哪個倒霉的非法闖入者被深網的原生“掠食者”吞噬了。
凌夜額角滲出冷汗,倒計時已經跳到了【18:03】。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時,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波動”被他捕捉到了!
它并非空間坐標,更像是一種……權限鑰匙的共鳴頻率!指向深網深處某個被強大防火墻層層包裹的“節(jié)點”。
找到了!
凌夜猛地睜開眼,銀灰色的義眼在昏暗的數據荒野中亮起銳利的光芒。他不再猶豫,強忍著義體的傷痛,沿著感知到的共鳴指引,一頭扎進了一條狹窄、布滿粘稠數據苔蘚的廢棄管道。
接下來的路途是一場在混亂與死亡邊緣的狂奔。他如同幽靈般在巨大的廢棄服務器陣列間穿行,利用復雜的地形躲避著游蕩的“數據畸變體”——那些由系統(tǒng)錯誤和玩家怨念聚合而成的、形態(tài)扭曲的怪物。他攀爬過流淌著滾燙冷卻液的斷裂管道,在巨大的數據風暴邊緣驚險地擦身而過,甚至被迫與一只由無數報廢武器零件組成的“鋼鐵獵犬”短暫交手,利用對方攻擊的間隙才險險逃脫。
每一次險象環(huán)生,都讓倒計時顯得更加刺眼。
【倒計時:09:45】
共鳴的指引越來越強。凌夜沖出一片彌漫著腐蝕性數據酸霧的區(qū)域,眼前豁然開朗,卻又瞬間被更深的寒意凍結。
前方是一片巨大的、相對“空曠”的區(qū)域。地面由光滑的、如同黑色鏡面般的未知合金構成,倒映著上方扭曲的光纖管道。而在這片區(qū)域的中心,矗立著一座龐大到令人窒息的建筑。
它不像伊甸城那些充滿未來感的摩天樓,反而更像一座由無數廢棄的服務器機柜、扭曲的巨型散熱鰭片、斷裂的金屬骨架以及……某種巨大生物骸骨般的結構強行焊接、堆砌、生長而成的鋼鐵巢穴!建筑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如同活物般緩緩蠕動的暗紫色數據苔蘚,無數粗細不一的電纜如同血管和神經束,從建筑內部延伸出來,深深刺入周圍的“腐殖層”和主干道中,貪婪地吮吸著深網的能量和信息流。
最令人心悸的,是巢穴那如同巨獸之口的入口上方。巨大的、由暗紅色能量勾勒出的標志清晰可見:一條首尾相銜的環(huán)狀金屬巨蛇,蛇身布滿冰冷的鱗片狀裝甲,蛇瞳的位置是兩點幽綠色的數據火焰,正無聲地燃燒、俯視著下方渺小的闖入者。
**銜尾蛇!**
這個標志帶著一種古老、神秘又充滿冰冷科技感的壓迫感,無聲地宣告著此地主人的身份。
凌夜的心臟狂跳。就是這里!那個冒牌貨背后組織的巢穴!他小心翼翼地在入口附近一個由巨大冷卻塔殘骸構成的陰影里伏下身體,如同準備撲擊的獵豹,全力收斂著自己的數據波動,仔細觀察。
入口處并非無人把守。兩臺造型迥異于治安機甲的守衛(wèi)靜靜矗立。它們體型比“執(zhí)法者-III型”稍小,但線條更加流暢、精悍,通體覆蓋著啞光黑的復合裝甲,關節(jié)處閃爍著幽藍的能量紋路。頭部是抽象的蛇形傳感器,猩紅的光點在黑暗中緩緩掃視。它們沒有攜帶明顯的重型武器,但雙臂前端延伸出的銳利能量刃,以及周身散發(fā)出的那種冰冷、高效、毫無情感的殺戮氣息,比治安機甲更加危險。
是精英級的戰(zhàn)斗單位!硬闖等于自殺。
凌夜的目光快速掃視著巢穴表面。那些蠕動的數據苔蘚……覆蓋著一些通風管道和廢棄的維修通道入口。或許……可以利用這些結構脆弱、被組織忽視的“縫隙”?
他小心翼翼地移動,如同壁虎般貼著冰冷粗糙的巢穴外墻攀爬,避開守衛(wèi)的掃描區(qū)域。他找到一處苔蘚覆蓋特別厚實的區(qū)域,下方似乎是一個被部分堵塞的通風口。他小心翼翼地用指尖的能量刃(雖然微弱且不穩(wěn)定)切割開覆蓋的苔蘚和銹蝕的格柵,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勉強擠入的狹窄孔洞。
一股更加濃烈的、混合著金屬銹蝕、機油和某種……生物培養(yǎng)液氣味的怪風從孔洞中涌出。凌夜沒有絲毫猶豫,屏住呼吸,擠了進去。
通道內部狹窄、黑暗,布滿了粘滑的冷凝水和糾纏的數據線纜。他只能依靠義眼的微光視覺艱難前行。通道并非直線,而是七拐八繞,如同在巨獸的腸道中穿行。空氣越來越污濁,那種甜腥的培養(yǎng)液氣味越來越濃。
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隱約傳來微弱的光線和……人聲?
凌夜精神一振,更加小心地靠近通道盡頭一個銹蝕的金屬格柵。他透過格柵的縫隙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個巨大的、如同生物實驗室與機械車間混合體的空間。冰冷的白色燈光照亮了下方。一排排巨大的、半透明的圓柱形培養(yǎng)艙矗立在中央,艙內充滿了淡綠色的營養(yǎng)液,浸泡著一些形態(tài)模糊、似乎還在微微搏動的……組織?是生物組織?還是某種生物與機械的混合體?艙體表面連接著密密麻麻的管線,數據在透明的艙壁上如同血液般流動。
而在靠近凌夜正下方的一個巨大全息操作臺前,站著幾個人影。
其中一人,背對著凌夜的方向,身形高大,披著一件帶有兜帽的深灰色長袍,袍子的材質流動著微弱的數據流光,上面隱約可見銜尾蛇的暗紋。他正專注地操作著懸浮的光屏,光屏上瀑布般流動著凌夜無法理解的復雜代碼和生物結構圖。僅僅是背影,就散發(fā)出一種淵渟岳峙、深不可測的壓迫感。
旁邊恭敬地站著另外兩人,穿著同樣風格但顏色稍淺的制服。其中一人正在低聲匯報:“……‘蛇牙’行動已進入最終階段,‘鏡像’(Mirror)在‘榮耀殿堂’的誘導很成功,目標‘夜梟’已被成功驅趕至深網,正向預設的‘誘捕點’移動。‘清道夫’的干擾申請已經發(fā)出,預計三分鐘后將清理掉外圍的治安署追蹤信號……”
“鏡像”?蛇牙行動?誘捕點?!
凌夜的心沉到了谷底。拍賣場的遭遇,根本不是結束,而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的第二步!冒牌貨代號“鏡像”!他們故意引自己來這里!目的是什么?捕獲?研究?還是……
就在這時,那個背對著他的灰袍人似乎微微側了一下頭,仿佛感應到了什么。凌夜立刻屏住呼吸,將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管道壁上。
灰袍人并未回頭,只是抬起一只手,輕輕揮了揮。匯報立刻停止。
“獵物已經入網。”一個低沉、平靜,卻帶著金屬摩擦般質感的嗓音響起,穿透了實驗室的嗡鳴,清晰地傳入凌夜的耳中,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釘,敲進他的意識深處,“確保‘銜尾之環(huán)’的最終校準完成。‘夜梟’……他的數據,他的‘存在’,將是打開‘門扉’最關鍵的鑰匙。他的掙扎,不過是儀式必要的……祭品。”
鑰匙?祭品?門扉?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間攫住了凌夜。這絕不僅僅是盜號或陷害那么簡單!他們圖謀的,是他這個人,他在《星穹紀元》里所代表的“存在”本身!某種可怕的、遠超他想象的儀式或實驗!
就在凌夜心神劇震的瞬間——
“嘀嘀嘀——!”
刺耳的、不同于系統(tǒng)警告的尖銳蜂鳴聲突然在他藏身的通風管道內炸響!同時,一道猩紅的掃描光束猛地從管道上方一個隱藏的傳感器中射出,瞬間鎖定了他!
“警報!非法侵入!B-7區(qū)通風管道!檢測到高價值目標信號特征!”冰冷的電子合成音瞬間響徹整個實驗室!
糟了!被發(fā)現了!
下方的灰袍人緩緩轉過身。兜帽的陰影下,只能看到一個線條冷硬的下頜和微微抿起的嘴角。那目光,如同穿透了層層金屬管道,精準地落在了凌夜藏身的位置,冰冷、漠然,如同觀察一只誤入陷阱的蟲子。
“啟動‘內衛(wèi)’。”灰袍人的聲音毫無波瀾,“清除干擾。‘鑰匙’……需要保持完整。”
話音未落,凌夜藏身的通風管道前后兩端,厚重的合金隔板猛地落下,發(fā)出沉悶的巨響,瞬間將他封死在中間!同時,管道內壁瞬間亮起無數細小的紅色激光瞄準點,如同無數毒蛇的眼睛,密密麻麻地聚焦在他身上!
前無去路,后有追兵!陷阱徹底收攏!
凌夜猛地拔出腿部隱藏的、僅存的備用能量匕首(短小且能量微弱),背靠冰冷的管道壁,心臟在胸腔內瘋狂撞擊。倒計時:【07:59】。賬號凍結在即,而此刻,他面臨的卻是更加恐怖的、來自“銜尾蛇”的致命圍捕!
他死死盯著下方那個灰袍人模糊的身影,牙關緊咬。祭品?鑰匙?想拿他凌夜當祭品?沒那么容易!
就在管道內壁的激光瞄準點即將發(fā)射的千鈞一發(fā)之際,凌夜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他猛地將手中能量所剩無幾的匕首,狠狠扎向腳下看起來最薄弱的管道連接處!同時,身體蜷縮,將所剩無幾的能量全部灌注到受損的腿部義體推進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