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茉和宋存都是第一次來這家店，店內的一切事情都能勾起小姑娘的好奇心，看到姑姑正在搖鈴鐺，她拽起哥哥的手便朝前走去。

“小茉也要。”

方云傾剛想附身去抱小茉，宋存先她一步將小茉抱起，小茉伸長手抓住紅綢來回晃動。

“我來吧?！彼未嬲f。

方云傾淡淡應了聲“好”。

笑聲，鈴鐺聲，交織相融。

不一會兒，一個身著淡綠色旗袍的女人輕移蓮步，款款而來。

柔荑似暖玉，輕挑門前紗。

緋色門簾自她手背滑下，如瀑般的青絲纏繞成麻花辮自然地垂在胸前，她面上帶著輕笑，眼波流轉間顯得她風情萬種，她抬手點在方云傾鼻尖，嬌嗔道：

“小沒良心的，這么久不來，我還以為你把我和阿吻忘掉了呢?！?

方云傾笑著牽起女人的手往自己臉頰上貼，“怎么會呢佳人姐姐，忘了誰也不能忘了我的佳人姐姐和吻哥呀，別氣了好不好？”

因為父母不在身邊和自身職業原因，方云傾很少會撒嬌。

工作時她把那群學生當成孩子，把自己當成他們的長輩，自然而然的將自己帶入照顧者的身份，獨居生活沒人能時刻寵著她，在她想要撒嬌時摸摸她的腦袋。

久而久之，她愈發獨立了。

這片刻的撒嬌時光對她而言彌足珍貴。

這是宋存第一次見她撒嬌，她歪著頭靠在別人身上，像是只小貓一樣，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細碎的光影。

宋存感知到了“生動”，是一個動詞。

就怪可愛的。

晏佳人一向拿這個古靈精怪又沉著穩重的妹妹沒辦法，喜歡她喜歡得緊，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臉蛋，笑罵一句“油腔滑調”，而后看向小茉和宋存，目光稍滯：

“你們好，我是這家店的老板，我姓晏，跟我來吧?！?

宴幾道內裝潢簡樸、舒適，入口處有一條蜿蜒小溪，小溪盡頭連著一方小池塘，暖色燈光灑在水面上，錦鯉游過泛起金色漣漪。

走過竹門，入眼可見一副字，上書三個大字——吻佳人。

筆力雄健，氣沉勢足，一看便知應是出自大家之手。

店內正有五六桌客人在用餐，收銀臺旁開了一扇雕花鏤空木窗，晩風徐徐而來，吹得窗下的一只鈴鐺叮鈴作響，清脆悅耳。

方云傾這次帶了生人過來，晏佳人便引著三人來到一間包廂。

包廂裝潢有些偏日式風格，下沉式餐桌，桌子上方吊著一盞圓球紙燈，斜對門的方向開了一扇木窗。

落日余暉透過窗欞，穿過桃花枝的縫隙，斑駁陸離地灑在桌面、榻榻米上。

安頓好宋存和小茉二人后晏佳人以點菜為由帶走了方云傾。

方云傾被晏佳人牽著，直到走到廚房里才把她放開，“怎么回事？一家三口？這才多久沒見啊方老師？！”

賀吻正在擺盤，聞言抬頭看向她們二人的方向。

突如其來的三連問險些將方云傾砸暈，她有些哭笑不得，一一解釋，“哪有怎么回事啊，一個是小茉，一個鄰居家的小孩，我們確實有日子沒見了?！?

“鄰居家小孩？”

“對啊?！?

“無趣?！标碳讶颂贮c了下她的額頭，“真是難為你這時候還能保持條理清晰了?！?

“當然，畢竟我也是為人師表的，條理不清晰的話還不三句話就被學生繞溝里去了?！?

她們說話間賀吻端著托盤走到她們身旁，方云傾剛想調侃一句“賀老板今天怎么還成店小二兒了”。

就見賀老板抬手勾起晏佳人的下巴，自然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而后繞過兩人，徑直走出廚房。

方云傾：“？？？”

饒是她與她們二人相識多年，方大直女還是有些接受不了她們二人如此旁若無人的親昵。

她對著賀吻離開的方向狠狠翻了一個白眼，而后她看向滿臉嬌態的晏佳人，抬手擋在鼻子前，“你有沒有聞到什么酸臭味？”

知道她是在調侃自己，晏佳人抬起手，“去。”

包廂里，宋存正舉著手機給小茉講故事，是初次見面時講過的小美人魚的故事。

滑動幾下屏幕，宋存指著身處電閃雷鳴之中的小美人魚，“小茉你看，因為小美人魚她不遵守海洋法規，不是好孩子，所以她受到了海洋的懲罰。”

“哥哥?！毙≤源驍嗨?。

“怎么了茉茉？”

“和上次不一樣?！?

“……”宋存略一遲疑，“那茉茉愿不愿意繼續聽哥哥講呢？”

小茉點點頭，“愿意！”

“好寶?！?

又翻幾頁，畫面停留在巫婆和小美人魚進行交易的場景。

“教唆未成人進行不平等交易，是壞人，對不對？”

小茉似懂非懂，看了一眼哥哥，又看一眼屏幕中倒豎著頭發的巫婆，眼睛亮了亮，指著巫婆兇巴巴地說：“壞人！”

宋存十分欣慰地點點頭，接著往后翻到王子帶小美人魚回王宮的畫面。

“這個王子也是壞人，因為他非法拘禁未成人?！?

他沒有接著往后翻，而是放下手機，看向小茉，“茉茉以后千萬要擦亮眼睛，不要和壞人做朋友好嗎？”

看著哥哥一幅認真模樣，小茉不經想起了遠在千里之外的老父親，爸爸要批評她的時候也是這副模樣，于是她乖乖應了聲“好”。

“那哥哥是壞人嗎？”小茉忽然問。

宋存欣慰的神情僵硬一瞬，他再次對上小茉的眼睛，眼神無比認真，“不排除這個可能，小茉你要記得，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

方云傾回來的時候看到一大一小正有說有笑的，不由得感嘆一句年輕真好，帶小朋友還能這么開心。

她在二人對面坐下，“怎么啦茉茉，這么開心呀。”

小茉抓著手里的桌上的筷子往上指，新版本的小美人魚的故事她才聽了一遍，很多內容都沒記住，倒是記住了巫婆，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轉了半天，最終憋出來了兩個字——壞人。

方云傾微微睜大雙眼，“壞人？”

“是巫婆?！彼未娼忉尩?。

方云傾笑著“嗷”了一聲，“小美人魚呀茉茉。”

“是啊姑姑！”

上菜還得等一會兒，她接著說：

“茉茉，你知道嗎，巫婆與小美人魚的交易在本質上是存在主義的殘酷課堂，小美人魚用聲音換取雙腿，從此她便要忍受痛苦，這是精神超越的必經之路，因為人類靈魂的密度與所能承受痛苦的能力成正比，當人類為理想、正義、藝術等承受痛苦時，正是靈魂活著的觸感，也是實現精神超越的過程?！?

看著兩臉懵的二人，她話鋒又一轉，“小美人魚的故事雖然很勵志，但我不贊成這樣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