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銅鈴，“程瑜打破沉默，“為什么叫'啞鈴冢'？“

傅九黎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節奏讓程瑜莫名想起程臨的習慣：“因為它們不會為活人而響。“

轉過一個急彎后，視野豁然開朗。群山環抱中，一片古老的吊腳樓群落依山而建，黑瓦木墻在晨霧中若隱若現。最引人注目的是，每戶門楣上都懸掛著一到兩個銅鈴，在晨風中紋絲不動。

“啞鈴寨。“傅九黎停下車，“這里的人相信，這些鈴鐺只會在兩種情況下發出聲響——死人還魂，或者...“他轉頭看向程瑜，“血靈芝成熟時。“

寨口立著一塊風化嚴重的石碑，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程瑜蹲下身，用手指輕輕描摹凹陷的筆畫，突然僵住了——這根本不是石碑，而是一塊豎起的棺材板！

“湘西'碑葬'習俗。“傅九黎站在她身后，聲音很近，“用逝者棺材板做路碑，據說能鎮住想逃走的魂魄。“

程瑜站起身時，一陣眩暈襲來。她扶住棺材板，掌心接觸到的地方突然傳來細微的震動，仿佛有什么東西在木板另一面抓撓。她猛地縮回手，看到指縫間沾著幾絲鮮紅的菌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枯消失。

“別碰寨子里任何刻有符文的東西。“傅九黎遞給她一副手套，“你的血會喚醒它們。“

寨子里的居民對陌生人見怪不怪，但投向程瑜的目光都帶著一種奇怪的審視。幾個老人坐在鼓樓前抽煙，看到傅九黎后微微點頭，眼神卻更加警惕。

傅九黎的住處是一棟改建過的吊腳樓，一樓是文物修復工作室，陳列著各種古老的器具和標本。程瑜的目光立刻被墻上的一組照片吸引——那是七個不同地區的葬俗記錄，每張照片角落都標著精確的經緯度。

“你也在追蹤血靈芝？“程瑜走近細看，心跳突然加速——其中一張照片拍攝的正是在懸棺村后山的懸棺群！

傅九黎正在里間翻找什么：“確切地說，是在研究它的克星。“他捧出一個檀木匣子，“看這個。“

匣子里是一幅年代久遠的洞穴壁畫拓片：七具人形輪廓排列成北斗七星狀，每個人形胸口都長出一株植物，細長的菌絲連接成網。壁畫右下角刻著一個與程瑜玉佩上完全相同的符文。

“'活人葬'的最早記錄。“傅九黎的手指輕撫過拓片，“將活人埋入特定方位的地穴，培育血靈芝。你父親認為，這是某種古老的延壽術。“

程瑜突然想起什么，從包里取出烏木匣子。讓她驚訝的是，匣子表面不知何時浮現出了與拓片上相似的紋路，只是更加復雜精細。

“七個地點...“她喃喃自語，突然抬頭，“我父親去過所有這些地方？“

傅九黎沒有回答，而是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相冊。翻開第一頁，程瑜就倒吸一口冷氣——那是一張程臨在懸棺村拍攝的照片，角度、構圖與她記憶中的完全一致，但拍攝日期顯示是在程臨“死亡“兩個月后！

“這不可能...“程瑜的手指顫抖著撫過照片，“那時候他已經...“

“死亡有時候只是另一種存在形式。“傅九黎的聲音突然變得飄忽。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他的側臉上，程瑜驚愕地發現他的瞳孔在強光下呈現出詭異的琥珀色，就像...就像懸棺村里那些長期服用血靈芝的村民！

程瑜下意識后退，撞翻了一個標本架。玻璃瓶碎裂的聲音中，傅九黎迅速轉身扶住搖晃的書架，沖鋒衣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內側的一個烙印——七個點連成的北斗七星！

“你和馬村長是什么關系？“程瑜厲聲質問，手已經摸向包里的銀耳釘。

傅九黎緩緩卷回袖子：“這個烙印不是馬家的。“他拉開衣領，露出鎖骨下方另一個印記——一個與程瑜玉佩符文完全相同的烙印，“這才是我的真實身份。“

程瑜還沒反應過來，寨子里突然響起急促的銅鑼聲。傅九黎臉色大變，快步走到窗前：“糟了，是落洞女！“

寨子中央的空地上，人群圍成一圈。中間的木板上躺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面色慘白卻帶著詭異的微笑，雙手交疊放在胸前，姿勢與懸棺村的“回胎式“驚人相似。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嘴角不斷滲出暗紅色的液體，滴在地上竟像有生命般蠕動著聚集成一團。

“三天前她去洞神潭洗衣裳，回來就成這樣了。“一個老婆婆抹著眼淚，“洞神娶親啊...“

傅九黎擠進人群，從懷中掏出那個銅制小瓶，小心地收集起地上的紅色液體。程瑜注意到，圍觀村民的表情不是純粹的悲傷，而混雜著某種奇怪的期待。

“不是洞神娶親。“傅九黎低聲對程瑜說，“是血靈芝在尋找新宿主。“

回到吊腳樓，傅九黎將收集到的液體滴在玻璃片上，放在顯微鏡下。程瑜湊近觀察，看到那些紅色液體中漂浮著無數微小的孢子，每個孢子表面都有細小的突起，像極了縮微版的七星圖案。

“它們在進化。“傅九黎的聲音緊繃，“比懸棺村的品種更具侵略性。“

程瑜突然想到什么：“那個少女...她會變成新的馬青苗嗎？“

傅九黎的沉默已經給出了答案。窗外，天色漸暗，寨子里的銅鈴在暮色中紋絲不動，卻給人一種隨時會響起的壓迫感。

入夜后，程瑜在客房里整理筆記，將父親的老照片與傅九黎的拓片對比研究。突然，她發現照片背景里的建筑門楣上，除了銅鈴還掛著一塊小小的木牌，上面隱約可見“第七“二字。

就在這時，窗戶傳來輕微的刮擦聲。程瑜警覺地抬頭，看到一根細長的紅繩正從窗縫中緩緩滑入，像蛇一般扭動著向她延伸。她立刻抓起銀耳釘，紅繩突然僵住，轉而開始在地板上排列成一個奇怪的符號——與烏木匣子上的紋路局部吻合！

程瑜小心地靠近，突然聽到屋頂傳來腳步聲。下一秒，窗戶爆裂，一個黑影躍入房間！來人全身裹在黑衣中，手中握著一把骨刀——與馬村長用過的那把一模一樣！

程瑜側身閃避，骨刀擦著她的手臂劃過，在墻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黑衣人動作快得不可思議，第二刀直取她的咽喉。千鈞一發之際，程瑜脖子上的銀耳釘突然發燙，迸發出刺目的光芒！

黑衣人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嘶吼，后退幾步。程瑜趁機抓起烏木匣子砸向對方，匣子在空中打開，里面的老照片四散飄落。黑衣人看到照片的瞬間，動作突然停滯，喉嚨里發出“咯咯“的怪響。

“你...是...“黑衣人的聲音沙啞破碎，像是很久沒說過話。

房門被猛地踹開，傅九黎持著一把古樸的青銅劍沖了進來。黑衣人見狀，轉身跳出窗戶，消失在夜色中。地上只留下那根紅繩，已經斷成七截，每截都在詭異地蠕動。

“沒事吧？“傅九黎檢查程瑜的手臂，傷口很淺，但滲出的血珠竟然呈現出不正常的淡粉色。

程瑜顧不上傷口，指著地上的紅繩：“看！“

七截紅繩已經停止了蠕動，排列成一個完整的符文——與程瑜玉佩、傅九黎烙印完全一致，只是中心多了一個小小的“七“字。

傅九黎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第七個月亮的標記...它們比我們想象的更接近成熟。“

窗外，寨子里的銅鈴突然同時輕微顫動起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程瑜感到一陣莫名的眩暈，恍惚中似乎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低語：

“程瑜...找到第七塊...“

是程臨的聲音！

等她回過神，傅九黎正神色復雜地看著她：“你聽到了什么？“

程瑜沒有回答，因為她突然發現，散落在地上的父親老照片中，有一張背面朝上的照片上，赫然是年輕的父親與一個琥珀色瞳孔的男孩的合影。男孩的手腕上，隱約可見七個點連成的烙印。

照片右下角寫著一行小字：“與九黎，于七星冢。“

程瑜猛地抬頭看向傅九黎：“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