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在耳邊呼嘯，冰冷的雨水不停地砸著臉頰。
莫凡趴在玄水靈鼉的背甲上，一只手抓住它凸起的鱗片，另一只手護在胸前。
那里貼身放著一個硬物，是莫塵在召喚出這頭巨獸時塞給他的地圣泉。
巨鱷在山林間奔騰，速度極快，將身后的危險遠遠拋離。
但莫凡卻絲毫無法放松，他不住地回頭望向那被雨幕和樹林遮蔽的山坡。
“林衛長，那些黑教徒是個什么水平？我哥他一個人沒事吧……”莫凡朝著身前同樣伏低身子的林雨欣喊道。
林雨欣肩頭的傷口還在滲血。她聽到莫凡的問話，心中一緊。
她深知那群追兵的實力，一位藍衣執事加上十多名黑衣教士，那樣的陣容，別說莫塵只是一個剛剛突破中階不久的學生，就算是一支標準的中階獵人小隊，也一樣會全軍覆沒。
可她不能告訴莫凡真相，否則這個少年會不顧一切地跑回去送死。
她只能含糊其辭：
“很強……但你哥他也很厲害，他既然敢獨自斷后，一定是有自己的底牌。
我們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把你和地圣泉安全送回去！”
就在這時，玄水靈鼉載著他們終于沖到了山腳。
眼看就要進入一處街區，突然，月白色光芒一閃，玄水靈鼉下一刻便徹底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哎喲！”
莫凡和林雨欣失去了依托，頓時從半空中摔落下來，滾倒在泥水里。
“怎么回事？大鱷魚呢？”莫凡懵了，慌忙爬起身。
林雨欣的臉色在瞬間蒙上了一絲哀傷，她太清楚這意味著什么了——
召喚獸被強制遣返回召喚位面，只有兩種可能，召喚師的魔能耗盡，或者……死了！
那個驚才絕艷、在絕境中挺身而出的少年……
她不敢再想下去，也顧不上解釋，一把拉起還在發愣的莫凡：“別問！快走！”
青色的星軌在她腳下浮現。
她幾乎是拖著莫凡，借著風軌的速度沖向了前方的街道。
只要遇到城內的巡邏隊，他們就安全了！
幸運的是，剛轉過一個街角，一隊身穿魔法協會制服的人馬正好出現，為首之人，正是博城魔法協會的會長楊作河！
“楊會長！”林雨欣如同看到了救星，猛地停下腳步，氣息急促，“有黑教徒追擊！地圣泉在此！”她指了指莫凡。
楊作河看到狼狽的二人，尤其是林雨欣肩頭的傷，神色立刻凝重起來：
“你們沒事就好！我已經接到消息，正在調集人手……”
“沒事？怎么沒事！”莫凡甩開林雨欣的手，沖到楊作河面前：“我哥還在后面拖著他們！你們快跟我一起去救他！”
楊作河一愣，看向林雨欣。
林雨欣咬了咬牙，對楊作河道：“追兵是一名藍衣執事，帶著十多名黑衣教士，那名少年為了給我們爭取時間，獨自留下斷后了……”
楊作河臉上露出極其為難的神色。
他不是不想救，但深知其中的危險。一名藍衣執事，加上十多名中階的黑衣教士，這股力量絕非他帶的這支巡邏小隊能夠抗衡的。貿然前去，只是徒增傷亡。
林雨欣頓了頓，還是把那句最殘忍的話說了出來。
“他的召喚獸，剛才突然消失了……”
召喚獸消失意味著什么，楊作河自然也明白。聞言，他反而松了一口氣，大義凜然地對莫凡道：
“很遺憾，你哥已經走了，回去也沒用，博城會記住他的犧牲……”
“你放屁！！”莫凡指著楊作河鼻子怒罵出聲。
在場幾人都因他突如其來的指責一愣。
莫凡后退幾步，拿起裝有地圣泉的小瓶子湊到了嘴邊，“你們這些要是不去救人，信不信老子直接把地圣泉喝了！！”
“攔住他！”楊作河根本不信莫凡如此膽大包天，馬上厲聲喝道。
幾名魔法協會的法師聞言，立刻上前想要制住莫凡。
然而莫凡根本不是虛張聲勢。只見他猛地打開地圣泉容器，在所有人大驚失色的目光下，毫不猶豫地仰頭往嘴里灌去！
“咕咚……咕咚……”
清澈的泉水流淌入喉，瞬間化作澎湃無比的能量洪流，涌入莫凡的身體，又被胸口的小泥鰍盡數吸走！
“你！你個瘋子！快住手！！”
楊作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想要撲上去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地圣泉何其珍貴？那是博城能發展為城市并維系多年繁華的瑰寶！
若是被上面知道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喝了……他簡直不敢想象后果！
幾名沖上來的法師也全都傻眼了，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莫凡幾乎是牛飲般，一口氣將小瓶中的地圣泉喝得干干凈凈！
“混賬東西！無法無天！給我拿下他！”楊作河氣得渾身發抖，再也顧不得其他，就要親自出手將莫凡緝拿！
就在這時——
“夠了！”
一道強勁的氣流從天而降，一個背后舒展著四道風之翼的身影轟然落地，正是匆匆趕來的斬空。
他渾身散發著剛從戰場下來的煞氣，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全場，最后定格在正要動手的楊作河身上。
“楊作河！你想對我看中的兵做什么？！”
“斬空？你來的正好！”楊作河看到斬空，先是一驚，隨即指著莫凡怒道，“你看看他干的好事！他竟然把地圣泉給喝了！我必須將他帶回去嚴加審問！”
“放你娘的狗屁！”斬空直接粗暴地打斷了他，“老子在外面跟妖魔拼命，你他媽在這里為難一個學生？地圣泉本就枯竭得差不多了，沒了就沒了，能有兩名天才法師的命重要嗎？！”
他根本不給楊作河反駁的機會，猛地轉頭看向莫凡，快速問道：“莫凡！怎么回事？莫塵呢？”
“總教官！”看到斬空，莫凡心中的焦急和憤怒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快速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斬空聽完，臉色變得相當難看。他雖然也認為莫塵大概率沒救，但還是一把抓住了莫凡的胳膊：“指路！抱緊了！”
風之翼猛然展開，帶起呼嘯的狂風。
斬空抓著莫凡，化作一道青色流光，以驚人的速度朝著莫凡指明的方向疾馳而去，瞬間消失在街角。
只留下楊作河和一眾魔法協會的人站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楊作河看著兩人消失的方向，最終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一聲無力又憋屈的嘆息。
很快，莫凡和斬空來到了之前爆發戰斗的地方。
現場一片狼藉。
雨水沖刷著泥濘的地面，混合著暗紅色的血跡和某些灰白色的殘留物。
十多名黑衣教士的尸體以各種扭曲的姿勢倒伏在地，早已失去了生機。
斬空仔細檢查了現場，眉頭越皺越緊。
這些黑衣教士似乎并非死于常規魔法，而是被什么利器致命。
他們沒有找到莫塵的尸體。也沒有找到任何屬于藍衣執事的東西。
“我哥肯定是逃掉了，”莫凡總算是松了口氣。
“莫凡，你把地圣泉喝了，這事我幫你壓下去，反正要不是你哥拼死護送，地圣泉就落到黑教廷手中了……”
斬空沒有反駁，只是一邊轉移話題，一邊帶著莫凡更仔細地搜索了周邊區域，一無所獲。
最終，他只能帶著莫凡返回了安全結界中。
……
接下來的三天，博城的混亂逐漸平息，復原工作全面展開。
第三天傍晚，斬空找到了莫凡。
“莫凡，我們找到了你哥哥。”
“嗯？他在哪？他怎么樣了？”莫凡看起來并沒有斬空想象中的驚喜或擔心。
“在一處河灘回灣，找到了他的……遺體。根據現場痕跡推測，他應該是動用了禁術，因此耗盡了所有的生命力……”斬空說道。
河灘回灣，河水拍打著石岸。
斬空看著面前面無表情站著的莫凡，又看看地上蓋著白布的遺體，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么。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粗糲的大手用力拍了拍莫凡的肩膀：
“小子，節哀。你哥他是條漢子，是我們沒能考慮周全……唉……”斬空的聲音帶著一絲愧疚。
莫凡的目光從那具尸體上移開，看向斬空，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
就在這時，一陣清風拂過河灘。
戴著金絲眼鏡、氣質儒雅的黎知夏悄然落在了斬空身邊。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白布，又看了看沉默對峙的兩人，輕輕推了下眼鏡。
斬空回過神，對著莫凡介紹道：“莫凡，這位是黎知夏。這次博城能挺過妖魔之災，全靠他力挽狂瀾，那頭翼蒼狼，還有攻城的魔狼大軍就是被他斬殺、擊退的！他是我們博城的恩人！”
“呦，阿祖，你居然會這么夸獎我，真是令人意外，”黎知夏說道。
“黎先生，多謝您救了博城。”莫凡鄭重地向黎知夏微微鞠躬，同時奇怪于他對總教官的稱呼是怎么來的。
“莫凡，你可能不知道，長江以南，所有魔法高中提供給學生的星塵魔器，追根溯源，都是由黎家無償捐助或低價提供的。連朱校長給你的靈級星塵魔器都是黎家制造的。”斬空說道。
黎知夏朝莫凡溫和地點了點頭：“斬妖衛民，是我等職責所在。小同學，請節哀。逝者已矣，生者當強。”
他又看向斬空，“借一步說話？”
斬空對莫凡低聲說了句什么，便跟黎知夏走到了稍遠一點的河畔。
黎知夏看著這位曾經意氣風發、如今眉宇間卻刻滿枷鎖的老友，開門見山：
“隊長，跟我走吧。辭了這軍職，離開博城，我們去西部，去開疆拓土！”
斬空一怔，隨即搖頭：“開荒？說得輕巧，那可是拿命在玩……”
“玩命怎么了？”黎知夏鏡片后的目光銳利起來，帶著一絲惋惜和恨鐵不成鋼，“難道你年輕時玩命少了嗎？守著這小小的驛站，蹉跎歲月！要不是華軍首打電話給我，我都不知道你現在頹廢成這樣！當年國府大賽上，你的天賦和實力，比我強了多少？
如果你當年能稍微忍一忍，你現在早就是超階，早就上天山帶著她遠走高飛，說不定現在孩子都有了！哪會像現在這樣，困在這一隅之地，修為停滯不前！”
斬空的身體猛地一僵，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復雜，痛苦、悔恨、不甘……種種情緒交織翻涌。
“太晚了，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晚？”黎知夏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斬空的背影，“不晚！隊長，只要你肯走出這一步，跟我去西部。靠那里的機遇、資源，你還有機會！”
斬空臉上帶著一絲自嘲和煩躁：“西部？跟你一起去昆侖山找死嗎？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想把小命丟在那種鬼地方！”
黎知夏聞言，無奈地嘆了口氣：
“唉，我再強調一次，它們完全是兩個概念。
不過，我之后或許真會去闖一闖昆侖。有幾位快老死的禁咒，牽頭組織了一個昆侖探索隊伍，聽說他們掌握了某種特殊方法，能大幅降低在邊緣區域活動的風險。具體是什么方法不得而知。
但萬一又找到了誓言樹這一級別的寶物，即使身負封印，此生也是禁咒有望了。”黎知夏意有所指。
斬空聽完，沉默了很久。
最終，他緩緩轉過身，臉上恢復了平時的粗獷和不羈，但那眼神深處的一絲動搖，卻沒能逃過黎知夏的眼睛。
“說這些太遠了……等我先處理完博城的事吧……”
黎知夏沒有再勸。他了解斬空，知道有些心結不是一時半刻能解開的。
“我的話，你好好想想。隨時歡迎來找我。”
說完，黎知夏也不再停留，身影化作一道清風，消失在河灘之上。
斬空獨自站在河岸邊，望著奔流不息的河水，久久無言。
……
山風卷著落葉飛花，吹過博城邊緣一棟商業樓的頂層。
莫塵和莎迦并肩而立，遙望著遠處那片被警戒線封鎖起來的河灘回灣。
莫塵背著他從魔法賣場購買的不知名長槍，摸了摸下巴：
“嘖，莫凡這小子，親哥死得這么慘，尸體都擺面前了，居然連滴眼淚都擠不出來？白‘疼’他了。”
莎迦平靜無波，陳述著她觀察到的事實：“他看起來并不悲傷。更多的是一種審視和懷疑。他完全不信你真的死了。”
“我知道。”莫塵笑著搖了搖頭，“就是不知道是哪里露了馬腳。那具假尸可是我精心炮制的，斬空都沒看出來，這小子眼睛怎么就這么毒？”
莎迦沒有回答這個疑問，只是輕聲問道：“接下來，你準備去哪里？”
莫塵收回目光，胸有成竹地說道：“洞庭湖。那邊的蜥顱巨妖已經泛濫成災，軍方和魔法協會都下了清剿令，獎勵豐厚，正是磨礪和賺錢的好地方。
而且我的玄水靈鼉體內流淌著一絲東方真龍的血脈，而那些蜥顱巨妖，據說是雜糅了一點西方惡龍血脈。
雖然祖宗不同，但都是真龍后裔。
對我的玄水靈鼉來說，它們也算是大補之物。吞噬得多了，或許能刺激它體內龍血進一步蘇醒，發生進化。
等我在那地方殺上一年，把實力再提一提。到時候再找一所頂尖學府進去，會一會全國的精英。”
莎迦安靜地聽著，對于莫塵的計劃并未發表意見，只是點了點頭：“嗯，我跟你一起。走吧，這里沒必要再看了。”
兩人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