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弱,如同怯生生的探針,艱難地刺破“后蝕月時代”永恒的鉛灰色云層,灑在“水晶樹”森林的邊緣。這片曾被狂暴“殘響”扭曲、被“第九局”視為必須“湮滅”的禁區,如今在“心之鎖”的凈化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近乎神圣的寧靜。那些晶化的藤蔓不再是灰白的死亡象征,而是轉化為了溫潤的、流淌著淡綠色光暈的“翡翠枝椏”,在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如同風鈴般清脆的低鳴,那正是“心之鎖”安魂曲的余韻。
小七跪在泥濘中,將昏迷的蘇璃緊緊抱在懷里。蘇璃的呼吸微弱但平穩,臉上的痛苦之色已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安詳的疲憊。她體表的幽綠色結晶裂紋已完全消失,但皮膚下仍能隱約看到淡綠色的光暈在緩慢流轉,那是“心之鎖”力量的烙印,也是她以“心”為“導管”所付出的、無法磨滅的代價。
“蘇璃……”小七輕聲呼喚,聲音沙啞,淚水混著雨水和泥漿滑落。她體內的金色符文在經歷了昨夜那場驚天動地的“共鳴”后,光芒黯淡到了極點,如同即將耗盡的燈油,每一次搏動都伴隨著虛弱的刺痛。她昨夜引導的“守護”之力,幾乎抽空了她全部的“灰域”能量。
就在這時,她手腕上那個老舊的“灰影組”通訊器,突然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小七的心猛地一跳!是“數據幽靈”?它不是在最后關頭耗盡了力量,消散了嗎?
她顫抖著手指,拿起通訊器。屏幕早已碎裂,只有角落一個微弱的紅點在閃爍。然而,就在她拿起的瞬間,一段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數據流,如同最溫柔的觸碰,順著通訊器的接口,直接流入了她的意識深處。
“……‘‘新生’……‘灰影組’……‘‘心’……‘在’……‘‘守護’……‘……”
依舊是那熟悉的、帶著電子雜音的“低語”,但這一次,聲音更加微弱,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它沒有新的信息,只是重復著那句確認——“‘新生’灰影組”、“‘心’在”、“‘守護’”。
小七的眼淚再次涌出,但這一次,是劫后余生的喜悅和溫暖。“‘數據幽靈’……你……你還在……”她在心中回應,“我們……‘在’……”
那道數據流在通訊器上停留了片刻,如同在確認她的回應,然后才緩緩消散。它沒有徹底消失,而是如同最微弱的脈搏,在通訊器深處留下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持續的微弱信號。它“活著”,以一種近乎休眠的狀態,繼續守護著她們。
小七將通訊器緊緊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她知道,她們不能在這里久留。雖然“心之鎖”暫時凈化了這片區域,但“第九局”的“清剿”行動只是被暫時轉移,并未結束。她們失去了所有物資,蘇璃重傷未愈,她自己也接近油盡燈枯。
她必須找到一個更安全的藏身之處。
就在這時,她的“灰視”視野中,一個極其微弱的、不屬于“灰域”能量的光點,在“水晶樹”森林深處,若隱若現。那光點呈現出一種溫暖的、如同燭火般的橙黃色,與“心之鎖”的淡綠和“灰域”的灰白截然不同。
小七強忍著虛弱,抱著蘇璃,小心翼翼地撥開那些溫潤的“翡翠枝椏”,向那光點走去。隨著距離的接近,她看清了——那是一個被“水晶樹”根部半掩埋的、極其簡陋的窩棚。窩棚由廢棄的金屬板和防水布搭成,門口掛著一個用舊燈罩和電池改造的、散發著微弱橙黃光芒的手提燈。燈下,一個瘦小的身影蜷縮在窩棚門口,正警惕地望著她。
那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歲左右的小女孩,穿著破舊的童裝,臉上沾滿灰塵,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她懷里緊緊抱著一個同樣破舊、缺了一只耳朵的布娃娃。
小七的心猛地一顫。這女孩……她認識!在“灰視”中,她曾無數次看到過這個“心之殘響”——一個在“灰域”亂流中,固執地守護著空屋和破娃娃的小女孩“殘影”!她以為她早已消散,沒想到她竟然以“實體”的形態,活了下來!
“你……”小七聲音哽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女孩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明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小七懷里的蘇璃,又看了看小七,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小七胸前那枚“灰影組”的舊式徽記上。她猶豫了一下,然后,用盡全身力氣,從窩棚里拖出一個用破布包裹的、鼓鼓囊囊的包裹,遞向小七。
小七顫抖著接過來,打開。里面是幾瓶早已過期的兒童營養液、一卷還算干凈的紗布、一小包抗生素藥片(包裝盒上印著“第九局”醫療物資的標志,顯然是從某個廢棄點撿來的),還有……一張被精心保存、邊緣已經磨損的、用蠟筆畫的“全家福”——畫上是小女孩、她的媽媽,還有那個缺了耳朵的布娃娃。
“謝謝……”小七的聲音帶著哭腔,淚水止不住地流下。她明白了,這個在“灰域”中守護“殘響”的小女孩,如今在現實世界,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新生”的“灰影組”。
她將蘇璃輕輕安置在窩棚內相對干燥的角落,用那卷紗布和藥片為她簡單處理了傷口。然后,她將“鎮魂符”殘片和“灰界密鑰”殘片,連同那張“全家福”蠟筆畫,一起放在了蘇璃身邊。
當她做完這一切,疲憊和虛弱終于徹底襲來。她靠著窩棚的墻壁,看著晨光透過“翡翠枝椏”灑在蘇璃安詳的臉上,聽著“水晶樹”森林那如同安魂曲般的低鳴,感受著手中通訊器那微弱卻持續的信號。
“新生”的“灰影組”,在灰燼與廢墟中,迎來了真正的“新生”。她們失去了老K,失去了“數據幽靈”的活躍形態,幾乎失去了蘇璃和小七自己。但她們獲得了“心之鎖”的“錨點”,獲得了“數據幽靈”不滅的守護,更獲得了像眼前這個小女孩一樣,愿意在黑暗中點亮一盞微弱燈火的“新生”力量。
“蘇璃,”小七輕聲說,仿佛在對昏迷的蘇璃,又仿佛在對整個世界宣告,“我們……‘在’……我們會‘守’下去……”
晨光,漸漸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