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妖崖的深處比想象中更暗，只有靈汐手中的本命翎羽散發著柔和的金光，勉強照亮前方的路。巖壁上滲出的水珠順著石縫滑落，發出“嘀嗒”的聲響，在寂靜的甬道里反復回蕩，像是誰在暗處數著腳步。

趙磊走在最前面，用地質錘敲打著前方的巖石，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這破地方跟迷宮似的，玄宸那老東西到底把情根藏哪兒了？”他嘟囔著，又一錘砸在一塊松動的石板上，石板應聲而落，露出后面更深的黑暗。

蘇媚緊隨其后，手里拿著一盞用油布包著的油燈，火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古籍上說玄宸的修煉密室在‘地脈之心’，應該就在這甬道的盡頭。只是這路……”她低頭看著腳下蜿蜒的石階，“像是被人刻意打亂過，恐怕有陷阱。”

靈汐走在中間，指尖的本命翎羽忽明忽暗，像是在感應著什么。她能感覺到一股微弱的熟悉氣息，順著地脈的流動從前方傳來，既像神雀靈識的波動，又帶著一絲讓她心頭發暖的溫度。

陳玉林走在最后，目光時不時落在靈汐的背影上。自從在山頂說起情根的事，他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寧。靈汐的眼淚像顆石子，投進他心里，蕩開了一圈圈塵封的漣漪——有些事，或許是時候該說了。

甬道漸漸變得寬闊，前方出現一道石門，門上刻著繁復的符咒，符咒中央是一個模糊的雀形圖案。趙磊剛想上前推門，就被蘇媚拉住了。

“別動！這門上有‘回魂咒’，一旦觸碰，就會被卷入施咒者的記憶幻境。”蘇媚指著符咒上的紋路，“你看這些線條是倒著走的，說明這幻境是用來困住闖入者的，很可能會勾起人最痛苦的回憶。”

靈汐的指尖輕輕拂過石門上的雀形圖案，本命翎羽突然亮起強光，與圖案上的紋路產生了共鳴。“這圖案……是用神雀的精血畫的。”她輕聲說，“玄宸當年畫這道符時，用了我的血。”

“那豈不是只有你能開門？”趙磊眼睛一亮。

靈汐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將神力注入指尖。金光順著她的指尖流入圖案，符咒上的紋路像是活了過來，開始緩緩轉動。隨著紋路的轉動，石門發出沉悶的聲響，一點點向內打開。

門后并非想象中的密室，而是一間簡陋的石室，石室中央擺著一張石床，床邊的石桌上，放著一個黑色的木盒——正是幻境中玄宸用來存放情根的盒子。

“找到了！”趙磊剛想沖進去，卻被石室里的景象定住了腳步。

石室的墻壁上，掛著許多風干的草藥，墻角堆著幾個裝著清水的陶罐，最顯眼的是石床上方的巖壁，上面用炭筆歪歪扭扭地畫著一只大鳥，大鳥的翅膀下，護著一個小小的孩童。

靈汐的目光落在那幅畫上，呼吸突然一滯。那大鳥的輪廓，分明就是神雀的形態，而它翅膀下的孩童……

“那是我。”陳玉林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靈汐猛地回頭，只見陳玉林從脖子上解下一塊玉佩，遞到她面前。玉佩是用暖白色的玉石雕成的，形狀像一只展翅的雀鳥，鳥的腹部刻著一個小小的“雀”字，邊緣已經被摩挲得十分光滑。

“這是我爹娘留給我的。”陳玉林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神悠遠，“他們說，我小時候在山里迷路，遇到了野獸，是一只金色的大鳥救了我。那大鳥用翅膀把我護在懷里，趕走了野獸，還把我送到了山腳下的村子里。爹娘說那是神雀，是咱們家的救命恩人，就給我打了這塊玉佩，讓我一直戴著。”

靈汐握著玉佩的手微微發抖，玉佩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與她體內的神雀之力產生了奇妙的共鳴。她看著石墻上的畫，看著陳玉林眼中的回憶，腦海里突然閃過一段模糊的片段——

很多年前的一個黃昏，她還被玄宸鎖著形態，卻趁他不注意偷偷飛出了鎖妖崖。在一片密林里，她聽到了孩童的哭聲，循聲飛去，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正被幾只野狼圍在中間，嚇得縮在樹根旁瑟瑟發抖。

她想也沒想就沖了過去，用翅膀拍打野狼，用尖喙啄它們的眼睛。那時她的神力還很弱，纏斗中被野狼抓傷了翅膀，羽毛上沾滿了血，卻還是咬著牙把野狼趕跑了。她怕小男孩再遇到危險，就用翅膀托著他，飛了很久，直到看到山腳下的燈火，才把他放在村口的老槐樹下，然后拖著受傷的翅膀，悄悄飛回了鎖妖崖。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自己救下的那個小男孩，會在多年后，反過來救了化形受傷的自己；更不知道，那場短暫的相遇，會在兩人心里，都種下跨越時光的羈絆。

“那只大鳥……”靈汐的聲音帶著哽咽，“翅膀上是不是有一道傷？”

陳玉林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震驚：“你怎么知道？我爹娘說，他們后來去山里找過，只在樹根旁撿到幾根帶血的金色羽毛，其中一根的邊緣有個小缺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抓傷的。”

靈汐再也忍不住，眼淚洶涌而出。這一次的眼淚不再是因為痛苦，而是因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和宿命感。她想起自己被陳玉林帶回家時，他小心翼翼地給她受傷的翅膀涂藥；想起他對著雀形的自己，絮絮叨叨地講著生活瑣事；想起他說“不管你是麻雀還是人，我都幫你”時，眼里的堅定……

原來這份心心相惜，從來都不是偶然。

“那只大鳥是我。”靈汐望著陳玉林的眼睛，淚水模糊了視線，卻看得無比清晰，“那天我偷偷跑出去，正好遇到你被野狼圍攻。我把你送到村口，自己飛回去的時候，被玄宸發現了，他用符咒懲罰我，讓我疼了整整三天三夜。”

陳玉林怔住了，他看著靈汐，又看了看手中的玉佩，突然笑了起來，眼角卻有淚光閃爍。“原來是你……”他輕聲說，像是在確認一個藏了多年的夢，“怪不得我第一次在山下撿到受傷的麻雀時，就覺得特別親切；怪不得我看到你化形的樣子，明明是第一次見，卻覺得好像認識了很久；怪不得……”

他頓了頓，握緊靈汐的手，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怪不得我總覺得，一定要護著你，好像這是我生來就該做的事。”

趙磊和蘇媚站在一旁，看著他們相視而笑又眼含淚光的樣子，誰都沒有說話。甬道里的“嘀嗒”聲似乎變得溫柔起來，像是在為這段跨越多年的羈絆伴奏。

“那這石室……”蘇媚終于忍不住開口，目光落在石床上的黑色木盒上。

陳玉林這才回過神，擦了擦眼角：“這應該是玄宸當年囚禁靈汐時，偷偷開辟的地方。你看這些草藥，都是治外傷的，還有這石床，鋪著厚厚的干草，像是……像是特意為誰準備的。”

靈汐走到石床邊，指尖拂過干草，果然在草堆里摸到了幾根細小的金色羽毛。“他當年雖然斬斷了我的情根，卻好像又舍不得我真的消失。”她拿起一根羽毛，聲音里帶著復雜的情緒，“他把這里布置成這樣，或許是……心里還留著一絲當年的影子？”

“管他留著啥影子。”趙磊走上前，一把拿起石桌上的黑色木盒，“先把情根拿回來再說！這老東西就算有悔意，也抵消不了他做的惡！”

木盒是用陰沉木做的，上面刻著和石門上一樣的符咒。靈汐接過木盒，指尖的本命翎羽立刻亮起金光，金光順著符咒流動，一點點化解著上面的禁制。隨著禁制的解開，木盒發出輕微的“咔噠”聲，緩緩打開了。

盒子里沒有想象中的金光，只有一撮干枯的灰色粉末，像是被燒過的灰燼。

“這是……”靈汐愣住了。

蘇媚湊過去一看，臉色驟變：“不好！情根被毀掉了！玄宸當年根本沒打算留下它，他只是用符咒暫時保存了情根的氣息，讓你以為情根還在，從而一直受他牽制！”

靈汐的手一抖，木盒從手中滑落，灰色的粉末撒了一地，被穿堂而過的風吹得無影無蹤。她呆呆地看著地上的粉末，剛剛涌起的希望，瞬間被澆得透心涼。

原來連“找回情根”這個念頭，都是玄宸算計好的。他從一開始就沒給過她任何機會，他要的，就是讓她永遠做一個沒有感情、只能依附于他的傀儡。

“混蛋！”趙磊氣得一腳踹在石桌上，石桌應聲裂開，“這老東西死了都不安生！”

蘇媚也急得直跺腳：“這可怎么辦？情根沒了，難道就真的……”

“沒關系。”陳玉林突然開口，他走到靈汐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情根沒了，可感情還在，不是嗎？”

靈汐抬起頭，眼里滿是茫然。

“你救我的時候，沒有情根，卻還是選擇了幫我。”陳玉林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你偷偷跑下山，不是因為情根，是因為你心里本來就有對自由的渴望。你為了守護鎖妖崖對抗魘魔，不是因為情根，是因為你本來就有守護的信念。你對我……”

他頓了頓，聲音溫柔得像風：“你對我的在意，也不是因為情根，是因為我們之間，本來就有跨越時光的羈絆。這些都不是情根能決定的，是你自己的心。”

靈汐怔怔地看著他，腦海里閃過從小到大的片段：被玄宸囚禁時的孤獨，偷偷看日出時的期待，被陳玉林救下時的安心，并肩戰斗時的踏實……這些情緒像一顆顆散落的珍珠，此刻被陳玉林的話串成了線，在她心里發出溫潤的光。

她突然想起自己剛才握著玉佩時，心里涌起的暖意；想起看到石墻上的畫時，眼角的濕潤；想起聽到陳玉林說“原來是你”時，心跳的加速……這些都是真的，是她自己的感受，與情根無關。

“是啊……”靈汐輕輕笑了，眼淚再次滑落，這一次，嘴角卻帶著釋然的弧度，“情根沒了又怎樣？我的心，不是早就告訴過我答案了嗎？”

她轉過身，看向石墻上的畫，那個被大鳥護在懷里的孩童，和此刻站在她身邊的陳玉林，漸漸重合在一起。原來命運早就埋下了伏筆，那些看似偶然的相遇，都是必然的羈絆。

“走吧。”靈汐擦干眼淚，握住陳玉林的手，“情根找不回來也沒關系，反正該有的感情，我一點都沒少。我們該下山了，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大海嗎？”

陳玉林笑著點頭，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貼的溫度，比任何情根都要滾燙。

趙磊撓了撓頭，咧嘴一笑：“早說嘛，害得我白擔心半天。走走走，下山吃好吃的去！”

蘇媚也松了口氣，合上古籍殘卷，眼里帶著笑意：“看來，我們都低估了心的力量。”

四人轉身離開石室，石門在他們身后緩緩合上，將玄宸的算計和過去的陰影，永遠留在了黑暗里。甬道里的“嘀嗒”聲依舊，卻像是在為他們送行。

本命翎羽的金光在前頭引路，照亮了前方的路。靈汐看著身邊的陳玉林，看著走在前面吵吵鬧鬧的趙磊和蘇媚，心里突然變得無比踏實。

情根或許真的找不回來了，但她知道，自己已經找回了更重要的東西——一顆屬于自己的心。這就夠了。

至于山外的世界，大海的模樣，還有那些陳玉林說過的故事，都在前方等著她。而這一次，她會帶著自己的心，好好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