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遠第一次聽到“記憶回聲”這個詞，并不是從實驗記錄中，而是來自阿槿的口中。

那天凌晨，極光的“針孔”剛剛消退，阿槿獨自坐在觀測臺的長椅上，手里攥著一枚透明水晶吊墜，像是在祈禱。

她的眼睛布滿血絲，但聲音卻反常的平靜：“你知道嗎？有些夢，真實到讓我懷疑那才是我的一生。它不像夢，像是……我在那里活過。”

夢的碎片

阿槿描述她在一個未來的世界：

這里并沒有南極，沒有觀測站，沒有零點頻道。天空溫暖而湛藍，她有一個丈夫，一個剛會走路的孩子。

她能清楚感覺到陽光落在皮膚上的溫度，甚至能記得孩子撲到她懷里的氣味。

“可我醒來后，這些全都沒有。”阿槿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種深到骨子里的空洞，“如果我們的實驗能讓我回到那個世界……那這邊的世界，哪怕毀掉，也無所謂了。”

林知遠沒有回答。

實際上，在過去三天里，他自己也做過幾次類似的夢——

夢見另一條世界線的自己，在一艘大型宇宙環軌道站上，擔任科學艦隊的總工程師。

那種成就感和視野，讓他一醒來就對現實充滿了失落感。

他不愿去想這些夢意味著什么。

因為如果它們是真的，那就說明另一個你，正在過著比你更值得活的生活——

而你現在的生存，是用抹殺那個世界為代價的。

觀測站心理委員會的爭論（第三天晚間記錄）

站內心理小組被迫召開討論，三派觀點在三十分鐘內幾乎爆裂：

保留當前世界派（大部分科研人員）

“我們才是真實的，如果有東西威脅到這條時間線，那不是科學，而是屠殺。”

幸福未來派（阿槿、個別成員）

“如果另一個世界更美好，那讓它活下去，我們消失，也算一種解脫。”

終止一切派（少數）

“無論哪個世界繼續，唯一歷史的存在就是殘酷的。唯一正確的方式，就是破壞融合機制。”

秦漠靜靜地聽著，直到最后才抬起頭，說了一句讓所有人心底發冷的話：

“唯一歷史并非威脅，它是……篩選。宇宙需要優勝者。進化，從來都不是公益游戲。”

林知遠在會議上沒發言，但他感覺胸口仿佛壓著冰塊。

秦漠的話提醒了他一個恐怖的事實——

如果“唯一歷史”是宇宙主動運行的規約，那么未來的自己出現，不是為了阻止機制，而可能是為了操控它。

而操控的目的，或許是讓自己的世界贏。

深夜，林知遠躺下后再一次瞌睡到夢中。

這次，他置身在一條廢墟大道上，空氣呈現詭異的金屬灰，所有建筑都像被刀切過一樣筆直倒塌。

街道盡頭站著一個人——是他自己，身上沾滿灰燼，雙眼空洞到毫無光澤。

“你終于來了。”未來的他咬破嘴唇，低聲說，

“上次，你選擇了保全自己。我看著整個世界……像光一樣熄滅。”

他抬起手，掌心是一塊微微發光的金屬片，像是被燒融的計算芯片。

“里面有融合機制的終止碼。但如果你用它，你和你世界的每個人，都會被抹去，另一條世界線將完全取代你的位置。”

林知遠伸手去接，那只手卻在接觸瞬間化作一團光塵，被南極的寒風吹散。

林知遠驚醒時，發現手里真的攥著一樣東西——一塊金屬片，形狀、裂紋、溫度與夢中完全一致。

它微弱地震動著，像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