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勒涅的絲帶還攥在我掌心，邊緣焦痕硌著皮膚。我轉身離開修道院長廊時，調香瓶在胸口猛地一震，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腳步沒停，我拐進森林小徑，樹影壓得低，風里有股鐵銹味殘留，但比剛才淡了。

瓶身持續發燙，靈園的泉水開始泛紅，一圈圈波紋中央浮出個影子——血月，低懸在樹梢上方，邊緣不規則地跳動，像心跳。

我知道它還沒真正升起，但預兆已經來了。

我摸出袖袋里的薰衣草香囊，拇指搓開縫線一角，露出里面星斑粉末混著凱恩昨夜殘留氣息的混合物。這是我和他之間最短的信道。我把香囊按在地面，輕輕一碾。

三秒后，林間霧氣裂開一道口子。

他從白霧中走來，左胸紐扣劇烈震顫，像是被什么從里面撞擊。我沒說話，直接撕開袖口，將一滴靈泉滴進他掌心。他指尖微蜷，那滴水順著紋路滑進皮膚，瞬間消失。

我們同時閉眼。

星圖從我們交疊的氣息中浮現：一輪血紅月亮懸在福克斯上空，周圍三道環紋緩緩轉動，每一道都刻著斷裂的符文。第一圈已經開始剝落，裂紋延伸向小鎮中心。

“今晚。”凱恩睜開眼，聲音壓得很低，“它會第一次成形。”

我點頭，把空香囊收進暗袋。“修女說塞勒涅改了儀式頻率，她用經文掩蓋真實節奏。可這星圖……不是她能偽造的。”

“是天地自己在響應。”他抬手按住左肩，霜花已經爬上鎖骨，“她只是借勢。”

我盯著他袖口下若隱若現的薰衣草紋路，“那我們得比她更快看懂它。”

他沒反對。

我們穿過林子往卡倫家走，腳步默契地保持同一節奏。閣樓書房的星盤早就在等我們。凱恩取出一塊刻滿狼族圖騰的石板，是從他祖母留下的木箱里拿出來的，說這是每代光裔必須解讀的遺物。

石板一放上桌面，調香瓶就自動浮到半空，光珠旋轉著投下一束淡紫光柱，正好落在星盤中央。

水面般的反光里，浮現出一座祭壇輪廓，和石板上的紋路完全重合。但星圖本身被一層黑霧籠罩，符號扭曲，節奏錯亂。

“又是經文污染。”我皺眉。

凱恩伸手想觸碰，剛碰到邊緣，整塊石板突然震顫，他手臂上霜花暴起，順著血管往上爬。他悶哼一聲，迅速收回手。

“不行，我的血脈被干擾了。”他喘了口氣，“她知道我會試圖破解。”

我立刻打開調香瓶，將靈泉引出一絲，繞著石板邊緣畫了個圈。水痕發亮，像活的一樣緩緩流動，把黑霧推開一段距離。星圖清晰了些，但仍有斷層。

“你別碰它。”我說，“我來讀。”

我閉眼，啟動嗅覺通靈。

空氣里浮出無數氣味線條——狼族古卷的陳舊羊皮味、石板深處埋藏的戰場塵土、還有星圖本身散發的冷鐵與月光混合的氣息。我順著最清晰的一條深入，逐字“聞”過去。

那些符號原本是死的，可當我的意識觸到它們時，氣味開始重組。

“血月非劫，乃鑰。”我輕聲念出來，“三缺非盡，是啟。”

凱恩猛地抬頭：“你說什么？”

“這不是毀滅預言。”我睜開眼，“是開啟序列。血月三次盈缺，不是倒計時，是鑰匙的三道齒痕。她在騙所有人，包括她自己人。”

他盯著星圖，眼神變了。“所以貝拉不是祭品，是……容器？”

“不一定是她。”我搖頭，“是‘容器’這個身份在被爭奪。誰先解開鑰匙，誰就能決定門開向哪。”

他沉默幾秒，忽然說：“鎮魂釘。”

我下意識摸了下左耳，“怎么了？”

“大祭司曾說過，封印之匙從不握在掌權者手里，而在‘被遺忘的耳語中’。”

我沒接話。但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

“我們得去祭壇。”我說，“只有狼族大祭司能確認完整預言。而且……”我看向窗外，“血月快到了。結界撐不住第二次試探。”

他點頭，抓起外套。

祭壇在奎魯特保留區深處，結界由祖靈之力維持。非狼族靠近會被排斥。我早有準備，從調香瓶里取出一小管新調的香水——“共鳴之息”，基底是情緒藤花粉，加了一滴從他紐扣縫隙滲出的血。

我噴在兩人衣領。

霧氣散開時，空氣中多了種奇異的共振感，像是心跳同步了一拍。

我們并肩走向祭壇石門。

結界波動了一下，沒有攻擊。

門開了。

大祭司坐在中央石座上，雙眼渾濁，卻在我們踏入瞬間睜開。

“來了。”他聲音沙啞，像風吹過枯骨，“血月將啟，三度盈缺。”

我上前一步：“您知道完整預言嗎？”

他沒看我，目光落在我左耳，“那釘子……本是封印之匙。”

我沒動。

他緩緩念出：

“當血月三度盈缺，始祖之門將啟，容器與光裔共燃心火，否則混沌吞夜。”

凱恩呼吸一滯。

“共燃心火？”我問。

“不是犧牲。”大祭司搖頭，“是選擇。門只能由兩人開啟——承載始祖之血而不被污染者，與光之裔中未墮者。若心火不燃，裂隙將永久撕開，混沌回歸。”

我懂了。

塞勒涅要的不是復活女王，是讓門失控，讓混沌吞沒一切秩序。

而她算準了，只要逼我們出手，就能借力破封。

我們走出祭壇時，天邊已泛出暗紅。

不是日出，是血月升起了。

它不像尋常月亮那樣安靜，而是像一顆搏動的心臟，每一次明滅都讓空氣震顫一下。小鎮方向傳來玻璃碎裂般的聲響——結界裂了。

一道黑紋從教堂尖頂蔓延而下，像蛛網般爬過屋頂，直通森林。七頭暗影獵犬的低吼從裂縫深處傳出，不再是巡邏，而是……歡呼。

“第一次裂隙，不會愈合。”凱恩低聲說，“它成了永久缺口。”

我立刻打開靈園，心泉藤抖了抖，落下三片泛著銀光的葉子——靜時葉。我摘下，投入調香瓶。

霧氣噴出，形成一片半透明的球形區域，將裂口周圍時間凝滯了十秒。足夠了。

凱恩沖上前，雙手按在裂痕兩側，光裔之力從掌心涌出，裂縫開始收攏。但霜花從他肩頭瘋狂蔓延，爬過脖頸，逼近下巴。

我沖過去，從靈園取出最后一滴靈泉，抹在他頸側傷口上。

他身體一震，霜花退去些許。

裂口閉合，只留下一道漆黑疤痕，嵌在空氣中，像一道無法愈合的舊傷。

“我們還有兩次月缺。”我說。

他點頭，喘息未定。

我看著那道疤，忽然發現它在動。

不是擴張，而是在緩慢旋轉，形成一個極小的漩渦，中心透出一絲暗紫色的光。

那不是裂隙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