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潑翻的墨，戈壁的風裹著寒意，刮過營房的鐵皮屋頂，發出嗚嗚的聲響。

江輕虞裹著被子坐在床沿，指尖劃過粗糙的被面——這被子洗得發白，帶著陽光和皂角的味道，干凈得讓她意外。

窗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是換崗的士兵。

她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往外看，月光下，嚴浩翔的身影格外清晰。

他正和哨兵低聲交代著什么，站姿筆挺如松，側臉的線條在月色里顯得愈發冷硬。

江輕虞忽然來了興致。

她轉身從行李箱里翻出件黑色絲絨吊帶裙，裙擺綴著細碎的銀線，在暗處會泛出朦朧的光。

換好衣服，她對著小鏡子轉了圈，裙擺掃過腳踝，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咔噠”一聲，她輕輕擰開房門。

營地很靜，只有風的聲音。

她赤著腳踩在微涼的水泥地上，一步步朝崗哨的方向走。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細長，像一道悄無聲息的魅影。

“嚴隊長。”她在他身后站定，聲音被風吹得很輕，卻足夠清晰。

嚴浩翔猛地回頭，看到她時，瞳孔驟然收縮。

月光落在她裸露的肩膀上，絲絨裙勾勒出玲瓏的曲線，銀線在暗處閃爍，像纏繞在身上的星河。

她分明沒做什么出格的動作，卻美得帶著攻擊性，讓他瞬間繃緊了神經。

“你怎么出來了？”他的聲音比夜風還冷，“回去。”

“睡不著。”江輕虞往前走了兩步，赤著的腳踩在他的軍靴邊，仰頭看他，“這里的星星好多啊，比城里亮多了。嚴隊長，你每天晚上都看星星嗎？”

她的呼吸拂過他的喉結，帶著沐浴后的清香，和他身上的硝煙味格格不入。

嚴浩翔下意識地后退，卻被她伸手拽住了衣角。

“別躲呀。”她笑眼彎彎，指尖順著衣角往上滑，觸到他胸前的紐扣，“我就是想問問，你在這里待了多久了？有沒有……想過家？”

“江輕虞，”他攥緊了拳，指節泛白，“穿好衣服，回去睡覺。”

“這里不冷啊。”她故意挺了挺胸，肩膀往他跟前湊了湊，“再說了，有嚴隊長在，就算有狼來了，也會被你嚇跑吧？”

她的指尖忽然解開了他最下面的一顆紐扣，動作又輕又慢，帶著不容拒絕的侵略性。

嚴浩翔的呼吸瞬間亂了，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的聲音啞得厲害，眼底翻涌著壓抑的情緒，像即將爆發的火山。

江輕虞卻不怕，反而踮起腳尖，往他耳邊湊。

唇瓣幾乎要碰到他的耳廓，她吐氣如蘭：“我想……看看冰山融化是什么樣子。”

溫熱的氣息鉆進耳道，嚴浩翔渾身一僵，像被電流擊中。

他猛地松開她，后退半步，抬手扯開自己被解開的紐扣，重新系好，動作帶著明顯的慌亂。

“胡鬧！”他低喝一聲，轉身就想走。

“嚴浩翔。”她忽然叫他的名字，聲音里沒了剛才的戲謔，多了點別的什么，“我在城里待煩了。那些人都盯著我，算計我，像看一件標價的商品。”

她赤著腳在地上蹭了蹭，月光照亮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疲憊：“只有在這里，沒人認識我，沒人想從我身上撈好處。”

嚴浩翔的腳步頓住了。

他沒回頭，卻能想象出她此刻的神情——褪去所有偽裝，像個迷路的孩子。

這認知讓他心頭莫名一軟。

“可你不該用這種方式……”他的聲音放軟了些，卻依舊帶著警惕。

“哪種方式？”江輕虞立刻又笑了，眼底的疲憊消失得無影無蹤，“撩你嗎？”

她幾步走到他面前，踮起腳，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胸口：“嚴隊長，承認吧，你對我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的指尖帶著涼意，點在他滾燙的皮膚上，像一根細針，刺破了他強裝的鎮定。

嚴浩翔低頭看著她，月光落在她眼里，亮得像淬了火的鋼針，帶著股非要刺穿他防線的執拗。

“我是這里的隊長，要對所有人負責。”

他別開臉，聲音艱澀，“你的身份太特殊，不該留在這里。”

“那如果我不是明星呢？”江輕虞追問，步步緊逼，“如果我只是個普通女人，迷路到這里，你會……”

“沒有如果。”他打斷她，語氣重新冷硬起來，“明天一早，我會安排人送你出去。”

說完，他轉身對哨兵交代：“看好她，別讓她再亂跑。”

哨兵愣了愣，連忙立正敬禮：“是！”

嚴浩翔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挺得筆直，卻透著股落荒而逃的倉促。

江輕虞看著他消失在夜色里，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捏紅的手腕，忽然笑出了聲。

她轉身往營房走，赤著的腳踩在地上，涼意從腳底蔓延上來，卻澆不滅心里那點雀躍。

她知道，嚴浩翔剛才的動搖不是錯覺——那瞬間的慌亂，緊繃的下頜線，還有啞掉的嗓音，都是她的戰利品。

回到營房，她躺回床上，卻沒了睡意。

窗外的風聲似乎小了些，隱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軍號聲，單調，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感。

她忽然想起剛才問他的話——有沒有想過家？

那個冷硬如冰的男人，心里會不會也藏著柔軟的角落？

江輕虞翻了個身，盯著天花板上的燈泡，嘴角彎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看來，明天不能就這么走了。

第二天一早，江輕虞是被營房外的操練聲吵醒的。

她揉著眼睛坐起來，拉開窗簾，晨光熹微里，士兵們正在空地上列隊訓練，口號聲震得空氣都在發顫。

嚴浩翔站在隊伍前面，穿著作訓服，身姿挺拔。

他手里拿著根教鞭，偶爾抬手指點動作，神情專注得讓人移不開眼。

江輕虞看了會兒，慢悠悠地起身換衣服。

這次她選了件簡單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把長發扎成馬尾，素著一張臉，倒有了幾分學生氣。

她走到食堂時，士兵們剛結束訓練，正排隊打飯。

看到她，隊伍明顯頓了頓，幾道目光偷偷摸摸地往她身上瞟。

“江小姐，這邊。”小趙端著餐盤，從里面擠出來，指了指角落的空位，“我給你留了位置。”

“謝謝。”江輕虞笑瞇瞇地走過去，剛坐下，就看到嚴浩翔端著餐盤走了進來。

他的目光掃過食堂，落在她身上時，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江輕虞沖他揮了揮手，笑得一臉無辜。

嚴浩翔沒理她，找了個離她最遠的位置坐下。

江輕虞卻沒打算放過他。

她端起餐盤，慢悠悠地走到他對面坐下，筷子在粥碗里攪了攪：“嚴隊長，早啊。今天天氣不錯，適合趕路嗎？”

他低頭喝粥，沒吭聲。

“我昨天想了想，”她自顧自地說，“導航壞了，手機也沒信號，就算你們送我出去，我也不知道往哪開啊。萬一又迷路了，豈不是還要麻煩你們？”

嚴浩翔終于抬眼看她，眼神里帶著審視：“你想怎么樣？”

“不如我再留兩天？”江輕虞笑得像只偷腥的貓，“等我聯系上助理，讓他來接我。放心，我很乖的，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不行。”嚴浩翔想也不想地拒絕，“這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可我現在就是個麻煩啊。”她眨了眨眼，故意把粥灑了點在桌上，然后抽出紙巾，彎腰去擦。

領口隨著動作往下滑，露出精致的鎖骨。

她能感覺到嚴浩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帶著隱忍的怒意。

“你看，”她直起身，把紙巾扔進垃圾桶，“我連吃飯都能搞砸，一個人出去多危險。嚴隊長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出事吧？”

她的語氣帶著點耍賴的意味，眼神卻亮得驚人，像在說“有本事你就趕我走”。

嚴浩翔盯著她看了幾秒，忽然站起身，端起餐盤就走。

“哎，嚴隊長！”江輕虞在他身后喊，“你還沒答應我呢！”

他沒回頭，腳步卻明顯慢了些。

江輕虞看著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知道，自己又贏了一局。

這無人區的日子，怕是要比她想象中更有趣了。

而那個冷硬的隊長，大概還沒意識到，他心里的那座冰山，已經開始悄悄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