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縫外賣

>凌晨被手機亮光驚醒，發(fā)現(xiàn)外賣軟件自動下單了餛飩。

>我疑惑地趴在門縫往外看。

>昏暗樓道里，一個扭曲的黑影正提著塑料袋，緩緩靠近。

>手機突然震動：“騎手已到達(dá)。”

>黑影停在門前，彎下腰，一張倒掛的慘白鬼臉猛然堵住門縫。

>我跌坐在地，屏幕上卻顯示“外賣已送達(dá)”。

>桌上的餛飩冒著熱氣，碗邊少了一顆。

>床下傳來清晰的咀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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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十七分。

那光像根冰冷的針，猛地扎進(jìn)小林沉睡的眼皮深處。他眼皮抽搐幾下，意識掙扎著從混沌的泥沼里往上浮。不是鬧鐘，也不是消息提示那種短暫溫和的微光。這光是持續(xù)的，固執(zhí)的，帶著一種令人心頭發(fā)毛的侵?jǐn)_感，固執(zhí)地盤踞在黑暗里，像一只不肯熄滅的鬼眼。

光源來自枕邊——他那臺手機屏幕，正幽幽地亮著，藍(lán)白色的光映在斑駁的天花板上，投下一小片不祥的陰影。小林喉嚨干得發(fā)緊，費力地吞咽了一下，殘留的睡意被一種冰冷的警覺瞬間驅(qū)散。他摸索著拿起手機，指尖觸到冰涼的屏幕。解鎖，刺眼的光讓他瞇起了眼。

屏幕上赫然是那個熟悉的外賣APP界面。不是后臺，不是瀏覽記錄，而是訂單完成的確認(rèn)頁面！一張熱氣騰騰的餛飩照片占據(jù)了中央，湯色渾濁，幾點油星和可疑的蔥花浮著。訂單狀態(tài)顯示著刺眼的“商家已接單”，下方一行小字標(biāo)注著送達(dá)時間：“預(yù)計03：20”。

送達(dá)地址，正是他此刻所在的這間老舊出租屋。

一股寒氣“嗖”地順著脊椎爬上來，頭皮瞬間炸開。混沌的腦子像被冰水澆透，瞬間清醒得發(fā)痛。他睡覺前明明把手機鎖屏放在床頭柜上，屏幕是朝下的！誰點的？什么時候點的？深更半夜，哪個商家還在營業(yè)？又是哪個騎手會接這種單？

小林猛地坐起身，心臟在薄薄的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撞擊著肋骨。老舊的彈簧床墊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呻吟。窗外，城市死寂一片，只有遠(yuǎn)處偶爾傳來幾聲模糊不清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汽車?yán)嚷暎r得這屋里的寂靜如同凝固的固體，沉重地壓迫著耳膜。空氣里彌漫著灰塵和陳年木頭腐朽的氣味，此刻聞起來格外陰森。他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

死寂。絕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連樓下那只總是半夜打架的野貓也噤了聲。

不對。絕對有東西在外面。

一個念頭閃電般竄過腦海：門縫！那個不到半指寬、被門框擠壓出來的狹窄縫隙！那是他此刻唯一能窺視外界的通道。恐懼像一只冰冷粘膩的手攥緊了他的心臟，但強烈到幾乎燃燒的好奇心（或者說，是求生的本能）卻壓倒了退縮的沖動。他必須確認(rèn)！必須知道門外等著他的是什么！

他像一片失去重量的羽毛，悄無聲息地滑下床。老舊的地板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在死寂中如同驚雷炸響，驚得他渾身一顫，瞬間僵在原地。幾秒鐘后，確認(rèn)再無其他動靜，他才敢繼續(xù)動作，手腳并用，幾乎是貼著冰冷的地面，像壁虎一樣極其緩慢地爬向那扇通往未知的房門。

心臟在喉嚨口瘋狂跳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耳膜嗡嗡作響。他努力控制著粗重的喘息，牙齒緊緊咬住下唇，嘗到一絲腥甜的鐵銹味。終于，他的左眼湊近了那條狹窄、幽暗的門縫。

一股陰冷、帶著濃重灰塵和潮濕霉味的氣息從縫隙外頑強地鉆了進(jìn)來，直沖鼻腔。視線透過縫隙，吃力地切割著門外樓道里那片黏稠的黑暗。聲控?zé)粼缫严纾挥羞h(yuǎn)處安全出口那點慘綠幽光勉強涂抹出一些模糊的輪廓：斑駁的墻皮、斜倚在角落的破舊掃帚、堆積的雜物投下扭曲怪誕的影子……一切都像浸泡在渾濁的墨水里，影影綽綽，模糊不清。

他的目光焦灼地掃視著。就在那堆雜物的陰影邊緣，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不，不是似乎！那是一個更深、更濃的黑影！它似乎剛從樓梯轉(zhuǎn)角處轉(zhuǎn)過來，正以一種非人的、極其緩慢而僵硬的姿態(tài)，朝著他房門的方向移動。它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甚至沒有衣物摩擦聲，只有一種純粹的、令人骨髓發(fā)冷的寂靜在伴隨。

那黑影越來越近，輪廓在昏暗中漸漸清晰。它佝僂著，動作間帶著一種關(guān)節(jié)生銹般的滯澀感，像是被無形的絲線操縱著。小林死死捂住嘴，把幾乎要沖口而出的驚叫硬生生堵了回去，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睡衣，冰冷地貼在背上。他的眼球因極度的恐懼和用力而脹痛，幾乎要凸出眼眶。

黑影在門前停了下來。距離如此之近，小林甚至能透過門縫看到它提在手里的一個模糊的白色塑料袋輪廓。袋子隨著它的靜止而輕微晃動。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凍結(jié)凝固。小林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頭部，又在瞬間冰冷地退去，四肢百骸都凍僵了。他死死盯著門縫外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感覺自己的靈魂正被某種無形的力量一點點抽離身體。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嗡……嗡……嗡……”

枕邊的手機突然瘋狂地震動起來！那高頻的蜂鳴在死寂的房間里尖銳得如同鬼哭！小林嚇得魂飛魄散，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縮！他下意識地、幾乎是本能地想要回頭去看那該死的手機屏幕！

就在他眼球轉(zhuǎn)動、視線即將離開門縫的千分之一秒！

門外，那凝固的黑影動了！

它毫無征兆地、以一種完全違反人體結(jié)構(gòu)的姿態(tài)，上半身猛地向門板彎折下來！不是彎腰，而是像一截被從中折斷的朽木，整個上半身以腰部為軸心，突兀地、迅猛地倒栽下來！

一張臉！

一張倒置的、慘白如紙的臉！

如同被強力的吸盤吸附，瞬間填滿了小林視線所及的全部門縫！

沒有頭發(fā)，沒有眉毛，沒有眼瞼！只有兩個巨大、空洞、深不見底的黑窟窿，正直勾勾地“望”著他！眼眶邊緣是撕裂般的、不規(guī)則的暗紅色痕跡，仿佛眼球是被生生剜走的。鼻子塌陷成一個模糊的肉團。那張嘴裂開一個巨大的、扭曲的弧度，一直延伸到耳根下方，露出里面同樣漆黑一片的空洞。這張倒掛的臉，近得小林甚至能“聞”到一股混合著泥土、鐵銹和……某種難以形容的腐爛甜腥的氣味，冰冷地噴在門縫上！

“啊——！”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慘叫終于沖破了小林死死咬住的牙關(guān)，在小小的房間里炸開。他像被高壓電流擊中，整個人猛地向后彈開，手腳并用地向后瘋狂蹬爬，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床沿上，撞得他眼冒金星，五臟六腑都移了位。手機被他慌亂中一腳踢飛，“啪”地撞在墻上，屏幕朝下落在墻角，那催命般的震動聲戛然而止。

恐懼像冰冷的海水瞬間淹沒了他，窒息感攫住了喉嚨。他癱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床腳，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牙齒咯咯作響，視線因極度恐懼而模糊不清，只能死死盯著那扇仿佛隔絕著地獄的門板。門外，再無聲息。那倒掛的鬼臉，那扭曲的黑影，似乎從未存在過。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秒，也許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墻角傳來一聲微弱的提示音。

“叮。”

小林猛地一顫，幾乎要再次驚叫出來。他像瀕死的魚一樣大口喘著粗氣，汗水順著額角淌進(jìn)眼睛里，又咸又澀。他死死盯著墻角那個屏幕朝下的手機，仿佛那是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強烈的、自毀般的好奇心最終還是壓倒了恐懼。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冰冷發(fā)麻，一點點地、極其緩慢地將那個冰冷的方塊扒拉過來。

屏幕朝上。

幽藍(lán)的光再次亮起，照亮了他慘無人色的臉。

APP的訂單頁面，清晰地顯示著——

【訂單狀態(tài)：外賣已送達(dá)】

【送達(dá)時間：03：20】

【騎手評價：★★★★★準(zhǔn)時送達(dá)，服務(wù)貼心！】

“送達(dá)……了？”小林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帶著破音，像砂紙摩擦著喉嚨。他猛地抬頭，驚恐萬狀地掃視著緊閉的房門。門鎖完好無損，插銷也插得死死的。那東西……怎么送的？它根本沒進(jìn)來！它進(jìn)不來！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一股難以形容的、極其微弱卻異常真實的氣味，幽幽地鉆進(jìn)了他的鼻腔。

一股……餛飩的味道。

不是記憶里那種鮮香，而是一種混合著廉價味精、豬油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鐵銹的腥味。那氣味若有若無，卻固執(zhí)地縈繞著。

小林渾身僵硬，脖子像是生了銹的軸承，極其緩慢地、帶著令人牙酸的“咔咔”聲，轉(zhuǎn)向房間中央那張堆滿雜物的舊書桌。

桌面上，赫然放著一個廉價的白色塑料餐盒！

蓋子半開著，絲絲縷縷的、詭異的熱氣正從里面裊裊升起，在死寂冰冷的空氣中顯得格外刺眼。渾濁的湯水里，漂浮著幾顆灰白色的餛飩，還有幾點油星和幾片蔫黃的蔥花。

餛飩！

那碗鬼下單的餛飩！

它真的……“送達(dá)”了！就在他的房間里！就在他撞飛手機、驚恐后退的這短短幾秒鐘內(nèi)！無聲無息，穿過了緊閉的門板！

小林像被抽掉了骨頭，癱軟在地板上，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zhì)的冰水，從頭頂灌入，瞬間凍結(jié)了他的血液、肌肉和思維。他只能死死地盯著那碗冒著熱氣的餛飩，仿佛它是來自地獄的祭品。

冷汗像無數(shù)冰冷的蚯蚓，爭先恐后地從他額角、后背鉆出來，浸透了薄薄的睡衣，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他死死咬住下唇，試圖用疼痛來喚醒一點殘存的理智，或者僅僅是阻止自己歇斯底里地尖叫出來。牙齒深深陷入唇肉，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

視線像是被磁石牢牢吸住，無法從那碗詭異的餛飩上移開分毫。渾濁的湯水，漂浮的油花，蔫黃的蔥花……還有那幾顆灰撲撲、形狀不規(guī)則的餛飩。它們安靜地懸浮在熱氣中，像某種未知生物的卵。

等等……

他的目光猛地定住了，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緊，驟停了一拍。

碗沿！

就在那廉價的白色塑料餐盒邊緣，靠近他這一側(cè)，湯水的痕跡……不太對勁。

那里有一小塊明顯的、不規(guī)則的缺口。湯水沿著缺口邊緣微微凹陷下去，形成一個小小的、濕漉漉的圓弧形痕跡。就像是……

就像是……有人，或者……什么東西，剛剛從那里……撈走了一顆！

一顆餛飩……不見了！

小林全身的汗毛在這一瞬間根根倒豎！一股比門外鬼臉更陰冷、更粘稠、更貼近骨髓的恐懼感，如同無數(shù)冰涼的毒蛇，瞬間纏遍了他的全身！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胃里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不是門外！那東西……進(jìn)來了！它就在這里！就在這間他自以為安全的房間里！

這個念頭如同毒液注入血管，讓他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軟如泥。他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兔子，只能蜷縮在冰冷的床腳，驚恐地轉(zhuǎn)動著幾乎要僵硬的眼球，視線如同探照燈般瘋狂地掃視著房間每一個可能藏匿的角落——衣柜的縫隙、窗簾的褶皺、書桌底下那片濃重的陰影……每一個地方都像潛伏著致命的毒蛇。

寂靜。

死一樣的寂靜重新降臨，沉重得如同實質(zhì)的鉛塊，壓得他喘不過氣。只有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聲，在小小的房間里回蕩，敲打著耳膜。

突然——

“吧唧…吧唧…”

一個極其細(xì)微、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音，毫無征兆地鉆進(jìn)了他的耳朵！

像是……濕漉漉的、粘稠的軟物被用力擠壓、咀嚼的聲音。

聲音的來源……很近！

近得……就在身下！

小林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剎那間退得干干凈凈，四肢百骸冰冷徹骨。他所有的動作都僵住了，連呼吸都徹底停滯。他像個被釘在地上的木偶，只剩下眼珠還能在巨大的恐懼驅(qū)使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僵硬感，向下轉(zhuǎn)動。

目光，最終落在了自己蜷縮著的身體與冰冷床板之間的那片狹窄空隙。

那幽深、黑暗、如同巨獸喉嚨般的……

床底。

“吧唧……吧唧……”

那粘膩的咀嚼聲，再次清晰地、不緊不慢地從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深處傳來。

一下。

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