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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往生簿

  • 血契輪回
  • 穩穩單單
  • 2885字
  • 2025-08-17 09:45:00

杜懷瑾的指尖觸到那本賬簿時,一陣刺骨的寒意順著指骨竄上脊椎。賬簿封皮是暗紅色的,像干涸的血跡,上面用墨筆寫著“民國十年往生簿“七個字,字跡已經褪色發黃。這賬簿不知何時出現在父親書桌最底層的抽屜里,被一堆泛黃的地契壓在下面。

民國十年——正是那張血契簽署的年份。

窗外雨勢漸大,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細密的敲擊聲。書房里的煤油燈不知何時恢復了正常的昏黃光亮,但杜懷瑾總覺得那光暈邊緣泛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慘綠色。趙全已經拖著那個瘋癲的丫頭退下了,臨走時那丫頭突然掙脫管家的手,撲到杜懷瑾腳邊,死死抓住他的褲腿,仰著一張涕淚橫流的臉,尖聲叫道:

“老爺!三姨太的耳朵!三姨太的耳朵在動啊!“

杜懷瑾一腳踹開那瘋丫頭,轉頭看向站在陰影里的柳玉芍。她依然安靜地立在那里,左耳的翡翠耳墜紋絲不動,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可就在他轉頭的瞬間,那耳墜似乎——只是似乎——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像是底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老爺受驚了?!傲裆值穆曇糨p柔得像一縷煙,“我去給您換盞熱茶來?!?

她轉身離去時,旗袍下擺掃過門檻,杜懷瑾分明看見她左腳踝上有一圈深色的痕跡,像是被什么細繩長期勒出來的淤青。這痕跡他從未注意過,此刻卻在慘淡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待玉芍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走廊盡頭,杜懷瑾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顫抖的手指翻開那本“往生簿“。第一頁上用朱砂畫著一道古怪的符咒,下面密密麻麻記錄著一些名字和日期。他的目光掃過那些陌生的名字,突然在第三頁中間停住了——

“沈月仙,蘇州女伶,庚申年十月廿三入府,辛酉年三月初七往生?!?

“往生“二字被朱砂圈了出來,旁邊用小字批注:“耳墜一對,左缺;身銀八百圓整,已收?!?

杜懷瑾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三月初七——正是他二十歲生日那天。他隱約記得那年春天,父親突然說要送他一份特別的成人禮,帶他去了城郊的一處宅院。那天晚上發生了什么?為什么記憶像被生生挖去一塊,只剩下一片模糊的黑暗和若有若無的疼痛?

他急切地翻到下一頁,一張泛黃的照片從賬簿里滑落出來,飄到地上。照片上是五個人的合影:年輕的父親站在中間,左側是一個面容姣好但神情呆滯的年輕女子——想必就是沈月仙;右側站著少年時的杜懷瑾;最前排蹲著兩個穿粗布衣裳的小丫頭,約莫十二三歲年紀。

杜懷瑾的視線凝固在照片上自己的影像上。二十歲的他穿著嶄新的學生裝,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照片上的他,左耳后方貼著一小塊紗布。

紗布!

他猛地摸向自己左耳后那道陳年舊疤,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天靈蓋。為什么他完全不記得自己耳朵受過傷?為什么父親從未提起過這件事?還有,照片上那兩個小丫頭是誰?她們的眼神為何如此空洞,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賬簿后面的內容更加詭異。一頁頁記錄著各種奇怪的收支:“收沈氏指甲三片,付銀二十圓“、“收沈氏青絲一縷,付銀五十圓“、“收沈氏耳垂半片,付銀一百圓“……最后一條記錄赫然寫著:“收沈氏全魂,付銀八百圓整,契成。“

杜懷瑾的胃部一陣絞痛。他想起那張血契上五個猙獰的血指印——前四個較小的,會不會就是照片上這四個人按下的?而第五個,那個與他指形完全吻合的血印,又意味著什么?

“老爺?!?

柳玉芍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杜懷瑾驚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她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書房,手里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茶湯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暗紅色。

“喝點茶定定神吧。“她將茶杯放在桌上,正好壓在那張合影照片上。茶水浸濕了相紙,沈月仙的臉慢慢被染紅,像是滲出了鮮血。

杜懷瑾強自鎮定,指著賬簿問道:“你...你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嗎?“

玉芍的目光落在賬簿上,嘴角微微上揚:“這是老太爺的'生意賬'啊?!八匾庠凇吧狻岸稚霞又亓苏Z氣,“老爺不知道嗎?杜家祖上就是靠這個發的家。“

“什么意——“

“噓...“玉芍突然豎起一根冰涼的手指,輕輕按在杜懷瑾嘴唇上,“老爺聽。“

窗外,雨聲中隱約夾雜著一種奇怪的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濕漉漉的地上爬行,發出“沙沙“的摩擦聲。那聲音越來越近,最后停在了書房窗下。

杜懷瑾的血液幾乎凝固。他死死盯著那扇窗戶,雨水的痕跡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無數哭泣的淚痕。突然,一只慘白的手“啪“地拍在窗玻璃上,五指張開,掌心緊貼玻璃,慢慢往下滑,留下一道濕漉漉的痕跡。

那手很小,像是屬于一個孩子。

“啊!“杜懷瑾驚呼一聲,從椅子上彈起來,打翻了那杯暗紅色的茶。茶水流到地上,竟像是有生命一般,蜿蜒著流向書桌下方。

玉芍卻笑了,那笑聲清脆如銀鈴,卻讓杜懷瑾毛骨悚然。

“是來討債的呢?!八p聲說,眼睛卻盯著杜懷瑾左耳后那道疤,“二十年前的債,連本帶利,該還了?!?

杜懷瑾踉蹌著后退,后背抵在書架上。他突然想起照片上那兩個眼神空洞的小丫頭,她們會不會就是——

“吱呀“一聲,書房的門緩緩開了。門口站著兩個濕淋淋的身影,穿著破舊的粗布衣裳,頭發貼在慘白的臉上。她們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可眼神卻蒼老得如同百歲老嫗。更可怕的是,她們的右手都只剩下四根手指——小指處是一個整齊的斷口,像是被利刃生生切掉的。

“杜少爺...“其中一個丫頭開口了,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的,“您忘了我們嗎?那天晚上,您親手按的手印啊...“

杜懷瑾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昏暗的房間里,年輕的父親抓著他的手,按在一張泛黃的紙上。紙上已經按了四個血指印,他的拇指被一把小刀劃破,鮮血滴在紙上,成為第五個印記。而在房間角落里,兩個小丫頭被捆著手腳,嘴里塞著破布,驚恐地看著這一切...

“不...不可能...“杜懷瑾搖著頭,太陽穴突突直跳,“我怎么會...“

“老爺當然不記得了?!傲裆植恢螘r已經站到了那兩個濕淋淋的丫頭中間,三個人的身影在燈光下詭異地重疊在一起,“老太爺請高人作法,把您那晚的記憶都封在了這道疤里。“她伸手輕輕撫過杜懷瑾耳后的疤痕,“現在,時候到了,該想起來了?!?

她的手指冰冷刺骨,觸碰疤痕的瞬間,杜懷瑾的腦海中突然炸開無數畫面:沈月仙被捆在椅子上,嘴里塞著布條,左耳鮮血淋漓;父親手持一把小剪刀,剪下她半片耳垂;兩個小丫頭被按著手,在契約上按下血指?。蛔詈笫撬约?,被父親抓著右手,拇指按在契約上...

“啊!“杜懷瑾抱頭慘叫,那些被封印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的頭顱撐裂。他終于想起來了——那天晚上,他們五個人共同簽署的不是什么納妾契約,而是一份“分魂契“!父親不知從哪學來的邪術,將沈月仙的魂魄生生撕成五份,分別封在五個人的血肉里,以此換取杜家二十年的財運亨通!

“現在明白了嗎?“柳玉芍的聲音突然變了,帶著濃重的蘇州口音,“杜少爺,我的半片耳朵,在你這里藏了二十年呢。“她伸手摘下左耳的翡翠耳墜,露出那個光滑的斷口——那里正緩緩滲出一絲黑血。

杜懷瑾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他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柳玉芍三年前會突然出現在杜家,為什么父親執意要他納這個蘇州評彈女伶為妾,為什么她的左耳也有一個殘缺...

因為她根本不是活人!她是沈月仙的一部分魂魄,回來討債的!

窗外雷聲大作,閃電照亮了整個書房。在那一瞬間的慘白光亮中,杜懷瑾看見柳玉芍的影子投在墻上——那不是一個人影,而是五個扭曲的身影糾纏在一起,最中間的那個,正緩緩抬起手,指向他左耳后那道疤...

“該物歸原主了?!拔鍌€聲音同時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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