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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窗外,黑色的雨滴正不緊不慢地敲打著塔頂?shù)奶炀€,在寂靜的午夜里,發(fā)出一種輕微的、如同童謠般的共振——**嗒、嗒、嗒**,像是某種遠古節(jié)拍器在低語。

雨滴落在銹蝕的金屬接縫處,蒸騰起一縷縷帶著鐵腥味的灰煙,指尖輕觸窗框,能感受到那細微的震顫,順著骨骼一路爬進腦髓。

該死,這該死的雨。

一天一個小時的自由,拄著拐杖走去工房,這就是我的全部。

系統(tǒng)?早放棄了。

拿起破舊的大學(xué)筆記,翻到《材料應(yīng)力模擬》《電磁驅(qū)動基礎(chǔ)》《復(fù)合裝甲設(shè)計》……紙頁泛黃脆裂,邊角卷起,指尖劃過模糊的字跡,像在摩挲一段被遺忘的神經(jīng)。

墨跡暈染處,還能嗅到一絲陳年的油墨與潮濕霉味混合的氣息。

陳叔蹲在我面前,渾濁的眼睛里帶著不忍,遞來一臺老掉牙的手搖發(fā)電機——銅線裸露,搖柄上纏著發(fā)黑的膠布,一搖就發(fā)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幾塊報廢電池堆在腳邊,外殼鼓脹,滲出暗綠色的電解液,空氣里彌漫著酸腐的金屬味。

“你要造啥?”他問,聲音沙啞,像砂紙磨過鐵皮。

我沒看他,目光死死盯著面前那堆廢銅爛鐵,聲音輕得像怕驚動什么:“一個能‘記住’動作的機械臂。”

我忘不掉系統(tǒng)還在時,每一次附魔,那完美的軌跡都會被自動記錄、優(yōu)化。

現(xiàn)在,我要用最原始的辦法復(fù)現(xiàn)它。

用機械結(jié)構(gòu),用記憶合金,用該死的手動編程,把那種智能,重新“雕刻”出來。

我花了整整七天。

焊槍噴出的藍白色火焰舔舐著金屬接縫,每一次點焊都迸出刺目的星火,灼得我眼皮發(fā)燙。

伺服電機被我拆開,用銼刀一點點磨平齒輪的磨損面,關(guān)節(jié)處灌入自制的阻尼液,指尖沾滿機油與冷卻劑的混合物,黏膩又冰冷。

共鳴塔接收的微弱信號,像風中殘燭,被我用濾波電路一點點捕捉、放大。

最終,我造出了一臺丑陋的、顫巍巍的機械臂,我叫它“回力臂”。

第一次測試,我將一枚鐵釘奮力投出。

機械臂猛地一彈,液壓管發(fā)出“嘶”的泄壓聲,又在空中以一個詭異的角度一收,那枚釘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竟真的精準地彈回了我的手中——掌心一熱,釘尾還帶著電機運轉(zhuǎn)的余溫。

蘇玥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她看著那臺還在輕微顫抖的機械臂,低聲說:“你不是在造工具……你是在教它做人。”

我笑了,手心握著那枚溫熱的鐵釘:“以前,我靠系統(tǒng)‘努力’熟練度。現(xiàn)在,我得讓這個世界自己‘努力’出未來。”

可世界顯然不想給我這個機會。

老吳氣喘吁吁跑來,軍靴踏在鐵板上發(fā)出沉重的“咚咚”聲,他臉色慘白,額角滲著冷汗:“塔要被拆了,聯(lián)盟議會決定的。”

我深吸一口氣,那幫混蛋。沖突來了。

敵人是顧明遠,白塔議會的冷血科學(xué)家,認為基因進化才是正途。

他的原話是:“林野完了,火花熄滅了。相信‘情緒共振’是倒退。”

行吧,我認了。反正,我就是得干。我得想辦法。

當晚,我把陳叔、鐵殼、蘇玥叫到塔底的控制室。

昏黃的應(yīng)急燈在頭頂搖晃,投下扭曲的影子。

我把圖紙鋪在銹蝕的金屬桌上,邊緣被雨水浸得發(fā)軟。

“我們不拆塔,也不跟他們硬碰硬。”我指著圖紙的核心結(jié)構(gòu),“我們‘升級’它。在塔底加裝一個‘情緒濾波器’,屏蔽掉絕望、恐懼這類負面信號,只允許希望、勇氣這種正面情感外泄。”

蘇玥皺起了眉,一針見血:“想法很好。可沒有源質(zhì),拿什么驅(qū)動這么復(fù)雜的設(shè)備?”

我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黑色晶體——**逆源質(zhì)**。

它表面布滿蜂窩狀微孔,觸手冰涼,仿佛能吸走皮膚的溫度。

我曾在大學(xué)的論文里研究過它的壓電效應(yīng):當負面情緒波動作用于晶體結(jié)構(gòu),其晶格畸變會釋放電荷,形成微電流。

“它以人類的負面情緒為食。”我將晶核放在電路圖的能源輸入端,“那我們就用恨意來發(fā)電,用希望去調(diào)頻。”

所有人都沉默了。

空氣凝滯,只有遠處雨滴敲打鐵皮的“嗒嗒”聲,像倒計時。

忽然,一直悶不吭聲的鐵殼站了出來。

他二話不說,拔出匕首,在自己粗糙的手掌上劃開一道口子——**嗤**,血珠瞬間涌出,滴落在拼接的電路板上,發(fā)出“滋”的輕響,騰起一縷焦糊味。

“我來當?shù)谝粋€‘電池’。”

陳叔猛地伸手想攔:“瘋了?!你——”

蘇玥倒吸一口冷氣,手指攥緊了衣角。

但鐵殼沒退。

鮮血順著導(dǎo)線滲入晶核,整座共鳴塔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嗡鳴,仿佛從沉睡中蘇醒。

塔尖上,一圈暖黃色的光暈,緩緩亮起,溫柔地穿透了黑色的雨夜,像一顆墜入人間的星。

我抬頭望著那光,輕聲說:“你們聽見了嗎?這是新的開工鈴。”

話音剛落,我的腦海里卻猛地刺入一絲冰冷的雜音。

那不是聲音,也不是圖像,更像是一小段無法解讀的、扭曲錯亂的訊號,它穿透了暖黃色的光暈,一閃而逝,留下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仿佛有誰,在光的背面,正無聲地笑。

林野已廢。

這四個字,像魔咒一樣在我腦子里盤旋了無數(shù)個日夜。

但現(xiàn)在,我不想再聽了。

第二天,我拿到了一小時的外出許可。

我拄著一根撿來的鐵管當拐杖,一步一步,從醫(yī)務(wù)室挪到了維修車間。

生銹的鐵管每一次與地面碰撞,都震得我斷骨隱隱作痛,但也好過躺在床上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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