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安背著熟睡的小滿，在泥濘的山路上跋涉了整整三日。暴雨沖刷過的碎石劃破了他的草鞋，鮮血混著泥漿在身后拖出蜿蜒的痕跡。遠處棲霞山的輪廓在雨幕中若隱若現，而懷中那張染血的地圖，早已被他用油紙層層包裹，貼在心口的位置。

“哥，我餓。”小滿在他背上囈語，小手無力地揪著他的衣領。程淮安摸了摸腰間最后半塊硬得硌牙的餅子，喉嚨發緊。自從離開南京，他們靠著野菜和山泉水充饑，此刻的他也早已餓得兩眼發黑。

轉過一道山坳，程淮安突然僵住腳步。前方的樹林里，幾頂軍綠色的帳篷若隱若現，還有持槍士兵來回巡邏。他屏住呼吸，將小滿輕輕放在一棵大樹后，正要上前查看，卻聽見帳篷里傳來熟悉的聲音：“這批傷員必須連夜轉移！日軍的轟炸機明天就到！”

是葉昭！程淮安心頭一震，扒開灌木叢就要往里沖，卻被人從身后死死按住。“別動！”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你想死也別連累其他人！”

程淮安回頭，對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那人穿著破舊的軍裝，胸前的編號被血漬覆蓋，手里握著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不等他開口，遠處的帳篷突然亮起燈火，幾個士兵舉著槍朝這邊走來。

“跟我來！”那人拽著程淮安和小滿，在密林中穿梭。直到確認甩開追兵，他才松開手，警惕地打量著兩人：“你們是難民？怎么會知道這里有營地？”

“我們...我們是來送情報的。”程淮安趕忙掏出懷中的地圖，“這是日軍的布防圖，葉昭...葉姑娘說要交給36師的長官。”

那人的瞳孔猛地收縮，一把奪過地圖展開。借著月光，程淮安看清他胸前的銘牌——“周正，36師偵察連連長”。周正的手指在地圖上快速滑動，臉色越來越凝重：“你們從哪兒得來的這個？”

“是葉昭的父親，他...”程淮安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爆炸聲。火光沖天而起，照亮了半邊夜空。周正臉色大變：“不好！日軍提前發動空襲了！”

他轉身對程淮安喊道：“帶著你妹妹往西邊跑，翻過兩座山頭有個廢棄的礦洞！”說完便要往回沖，卻被程淮安死死拽住衣袖。

“我跟你一起去！”程淮安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葉昭還在里面！”

周正剛要反駁，又一陣爆炸聲傳來。他咬牙點頭：“跟緊我！別亂跑！”

三人朝著營地狂奔而去。此時的營地已經亂作一團，士兵們在火海中搶救傷員，日軍的轟炸機在頭頂盤旋，投下的炸彈將地面炸出一個個深坑。程淮安在硝煙中拼命尋找葉昭的身影，終于在臨時搭建的醫療帳篷旁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葉昭正在幫著醫護人員轉移重傷員，她的左臂纏著繃帶，血跡已經浸透了紗布。當她看到程淮安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厲聲喝道：“誰讓你來的！快走！”

“一起走！”程淮安沖上前，一把扶住一個腿部中彈的士兵，“我能幫忙！”

葉昭還想再說什么，一顆炸彈在不遠處爆炸。氣浪掀翻了帳篷，程淮安本能地將身旁的士兵撲倒在地，碎石劃破了他的臉頰。等他抬起頭，只見葉昭被橫梁壓住了雙腿，動彈不得。

“葉昭！”程淮安和周正同時沖過去，拼盡全力抬起橫梁。在其他士兵的幫助下，終于將葉昭救了出來。此時的葉昭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的傷口不斷滲血，但她仍強撐著說：“別管我，先轉移傷員！”

周正一把將她扛在肩上：“少廢話！程淮安，你去幫著抬擔架！”

在槍林彈雨中，眾人抬著傷員艱難地向西邊轉移。程淮安感覺自己的手臂已經麻木，肩膀被擔架壓得生疼，但他不敢停下。小滿緊緊跟在他身后，雖然害怕得直掉眼淚，卻一聲不吭地幫著傳遞繃帶和藥品。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時，眾人終于抵達了安全地帶。程淮安癱坐在地上，看著醫護人員為傷員處理傷口。葉昭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遞給他一壺水：“傷口疼嗎？”

程淮安這才感覺到臉頰火辣辣的疼，他笑了笑：“比起你，這算什么。”

葉昭低頭看著自己纏著繃帶的腿，沉默片刻后說：“這次多虧了你。不過...你想過以后怎么辦嗎？”

程淮安望著遠處升起的炊煙，堅定地說：“我想參軍，像你一樣，把日本人趕出中國！”

葉昭看著他眼中燃燒的火焰，嘴角微微上揚：“好，那我就收你這個徒弟了。從明天開始，你跟著周連長訓練。”

就這樣，程淮安和小滿留在了36師的營地。當程淮安穿上那身略顯寬大的軍裝時，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從此刻開始，真正與這場戰爭緊密相連。而在未來的日子里，他與葉昭，還將共同經歷更多的生死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