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萊克斯見霍雨浩背對他負手而立，身形挺拔如青松一般，背后手上卻小動作不斷，兩只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扣在一起。

“呵呵。”伊萊克斯發出一聲輕笑，就見霍雨浩全身不受控地顫抖了一下，隨即便更用力地挺了挺胸，雙手更用力地扣在了一起指節處用力到有些泛白。

“小友怕我？”伊萊克斯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霍雨浩扣在一起的手緩緩松開，各自握拳。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地轉過身，先回頭，眼睛緊緊注視著伊萊克斯，再將上半身扭過來，最后抬腳往屋內走，回到自己原本的椅子上坐下。

霍雨浩用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就見伊萊克斯的形體已經凝實了不少，連雙腿都幻化了出來，此刻正在遣癥方才拉開的椅子上乖乖就坐。

二人之間的距離只有一只胳膊遠，霍雨浩不受控制地皺了皺鼻子，有些不適，卻還是強迫自己坐直身體，雙目灼灼地盯著伊萊克斯。

“伊老這是在干什么？”

霍雨浩決定學習遣癥的美好品德，有不懂的事情直接發問！

系統：【在挨打和逃跑之間選擇了哈氣是吧？】

伊萊克斯一手撐住桌子，托著自己的下巴，兩只眼睛深深注視著霍雨浩，幾乎可以稱作“含情脈脈”了。霍雨浩惡寒，眉頭越皺越深。

“我在跟你說，我也是個人啊。”

伊萊克斯說到“人”的時候，好像這字在他口中舌尖轉了幾個轉，平白生出些纏綿繾倦來。

霍雨浩上下打量了一番伊萊克斯凝練過后的新身體，心里點了點頭，承認了他看起來確實腿長腰細，面若中秋之月，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讓人不禁對他從前年少時又是何種風流升出幾分遐想，霍雨浩抬眼看他已經滿是皺紋的眼角眉梢，莫名想起系統曾跟他說過的：天然一段風騷，全在眉梢；平生百種情思，悉堆眼角。

心中轉念又想起遣癥的“同類”之說，心下稍定，屁股終于肯放心挨著凳子了。

“我觀前輩面相絕非大奸大惡之人。”

霍雨浩正色說道，為表話出真心，他身體前傾，將上半身靠近伊萊克斯。伊萊克斯見狀表情一暗，轉念一想又對著霍雨浩點了點頭，心中對他更加滿意。霍雨浩接著道：

“不知伊老可否為我解惑？遣癥方才說的三年之期，究竟是何意思？”

伊萊克斯笑看著霍雨浩，心里知道他心里真正想問的恐怕不是這個，見霍雨浩雖然心有余悸，但還是循序漸進著溝通，他心里不住地點頭。

“我進入這個世界比遣癥晚，那時世界意識已經沉睡，我那時又受了重傷。”伊萊克斯解釋道，“所以我的情況比遣癥嚴重很多。”

霍雨浩皺眉發出一聲嘆息：“難道前輩就只剩下三年了嗎？”

“原本是的。”伊萊克斯回道，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遣癥尚有那領域可以短暫屏蔽世界意識的蠶食，我卻沒法子。”

“伊老的能力不是與世界本源有關的嗎？”

伊萊克斯一笑，和這小子拐彎抹角半天，他可算是問到了！

“我是一個亡靈法師。”伊萊克斯跟霍雨浩對視，灰色的眼眸中閃著灼灼光彩，“跟你們世界的‘邪魂師’絕對不是一個概念。”

霍雨浩抿緊嘴唇不語，伊萊克斯接著道：“簡單來說，我是一個操縱亡靈的。”

系統幽幽出聲：【他不生產死人，他只是死人的搬運工。】

霍雨浩聞言一皺眉，瞅了伊萊克斯兩眼，發現他對系統的話毫無反應，知道這是系統單獨給自己的提醒，伊萊克斯聽不見，又聯想起系統之前講過的故事。

他伸出拳頭來抵住自己的下巴，沉思片刻后抬頭認真發問：“是趕尸一類的嗎？”

伊萊克斯聞言頓時一愣，系統似乎也沒想到他會問這么一句，頓時光球的閃爍一停，轉頭發出一聲嗤笑。

霍雨浩就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他緊鎖著眉頭，低下了頭。突然，一雙手伸了出來，強硬地阻止了他的動作，把他的頭抬了起來。

“差不多是吧。”

霍雨浩楞楞地抬頭，就看見伊萊克斯臉上滿是溫柔地笑意，他的笑治愈又包容，好像自己什么也沒說，他就已經都懂了。

“不過要比那更高級一點啦~”

伊萊克斯學著遣癥的樣子眨了眨一邊的眼睛，說實話他真的已經很老了，即使是同樣的動作，他做起來也不似遣癥那般自然輕松，他在努力擠眉弄眼的時候把下半張臉扯得斜了斜，看起來反而有些猥瑣。

但是霍雨浩就是奇異地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盡自己的全力讓霍雨浩放松下來，別害怕他呢。對著這樣的伊萊克斯，霍雨浩油然而生一種他自己都搞不懂的感覺，就好像……好像他做什么也沒關系，哪怕誤會了他也沒關系，因為伊老不僅把他當朋友，還把他當成了子侄，而哪個長輩會因為自己子侄誤會了自己而跟他計較呢？

那種無論做什么都會被原諒、被容忍、被愛護的感覺，那種不管什么時候回頭看，都有一個人在背后鼓勵你、等待你的感覺……

霍雨浩還沒想完自己的感受，就聽見伊萊克斯對他說：“好了，我也不跟你打機鋒了。”

“霍雨浩，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傳人？”

霍雨浩一愣，轉頭看向了系統，系統光球正一閃一閃地懸浮在那里，好像在呼吸似的，聽到這話也沒有任何反應，好像那只是一個單純的光球。

霍雨浩抿了抿嘴唇，抬頭看向伊萊克斯，伊萊克斯還是那副樣子，灰色的眼睛絲毫不渾濁，反而閃著溫潤的光，低著頭也不催促，耐心地等著霍雨浩的回答。

霍雨浩突然想明白了他帶給自己的那種感受是什么，那是長輩對晚輩的包容和關心，雖然說霍雨浩自己沒有體會過，但他確信那就是。

不是現在已經用爛了的“前輩”和“晚輩”，上一秒“前輩饒命！”，下一秒一柄飛劍刺來，原來驅動飛劍的法決就是“前輩饒命”……而是那種真正的德高望重的年長之人對家中晚輩的疼惜憐憫諄諄教誨。

霍雨浩突然有些癡了，他放在桌上的拳頭緩緩攥緊，最后看了一眼系統，系統還是一言不發，他回過頭來鄭重回道：

“晚輩霍雨浩，愿意終其一生傳前輩衣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