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里的幾個衙役原本各自干著手上的活，聽見霍雨浩說起這小胖墩的身世和公爵府有關，一個兩個頓時變得殷勤起來。

這個在公報上抄抄寫寫著什么，那個半跪在小胖墩身邊安慰他沒事了云云。

聽見霍雨浩鄭重的宣言，府衙內的氣氛頓時靜默下來，幾個衙役猛地轉頭齊刷刷地看向霍雨浩，沒有一個人開口，整個空間內霎時鴉雀無聲。

系統在霍雨浩耳邊尖叫：

【你不要命了！你不是答應我今晚無事嗎！你為什么要這樣！】

霍雨浩神情不變，并不理會系統的崩潰，見眾人沉默，他默默又說了一遍：“我是霍雨浩。”

系統頓時瘋了，它開始在霍雨浩腦海里瘋狂地咒罵霍雨浩。突發情況讓他整個人瞬間宕機了，霍雨浩驟然在這么多人面前暴露了身份，恐怕這事是不能善了了！

【蠢貨！跑啊！】

系統著急地跳腳，急聲催促道。

霍雨浩緊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系統見他這樣快氣瘋了！

“噢噢！”小胖墩恍悟出聲，一副明白了霍雨浩意思的樣子。

半跪在小胖墩旁邊的衙役也站起身來，雄壯的身體頓時完全遮蔽了大門，霍雨浩逃出生天的出口被完全擋住了。

系統尖叫著斥責霍雨浩：

【你瘋了！你這煞筆！想被抓回去受死嗎！】

系統急瘋了，見霍雨浩無動于衷地站在府衙大堂的正中央，出口處的衙役緩緩逼近，眼看著是不可能逃出生天了，系統手中掐好了能量，只等著那衙役走近了就要要他性命！

系統咬牙：就算拼了命今天也要帶霍雨浩沖出去！若是霍雨浩今天被拿下了，淪落回到公爵府去，就算它能保霍雨浩不死，可是他霍雨浩也絕沒有機會再成事了！

系統轉念又想到，霍雨浩這回已經遇見了遣癥，馬上要和遣癥再重逢討論前路了，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情況卻急轉直下，它絕不能讓他現在被拿下！

評估完成，系統做出抉擇，恨恨地下定決心：

為一人殺萬人，值得！

系統睚眥欲裂，那衙役一步一步地走近，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進到我的力量范圍內了！

那衙役卻偏偏站定在了系統攻擊范圍外一步遠的地方！

衙役緩緩抬起手朝霍雨浩的方向伸出來，系統始終緊緊盯著他的動作，見狀當即爆呵出聲：

【霍雨浩！往前一步，等我拿下這人，你立刻往門外跑！】

霍雨浩低著頭不言不語，聽見這話，反而偏偏把右腳向后邁了一步，身形悄悄后移了半個身位。

【你！】

系統頓時氣結，它如今可算看出來了，這霍雨浩今日分明就是在刻意找死！

“好叭，小朋友。我們記下你的名字了，明天會安排人去你的學堂表揚你的。”

衙役沒摸到霍雨浩，有些尷尬，一抬手順勢撫摸了一把自己的大光頭，笑呵呵地說道。

系統：……

霍雨浩：……

系統陷入到了詭異的沉默當中。

霍雨浩抬起頭，皺眉：“你不知道我嗎？霍雨浩？”

衙役撓了撓頭，有些汗顏，抬頭和自己的同事們幾番交流了眼神，見眾人皆是面露難色，低頭：

“小朋友，是你家的誰失蹤了嗎？”

衙役試探性地問道，見霍雨浩不答，心里確信他就是府衙里積壓成山的某個失蹤案的苦主之一。

“如果有結果了我們會通知你的。回家去等通知吧！”

衙役側身讓開一條路，順手把小胖墩也拎到了一邊，讓開一條康莊大道，揮揮手示意霍雨浩趕緊走。

霍雨浩抬頭看著府衙外面深沉的夜色不禁陷入了沉思，這就被放了？

小胖墩突然出聲：“原來是小哥哥也有親人失蹤了嗎？”

霍雨浩望向小胖墩，心里有些歉然，若是他今日真的順利被抓，這肉乎乎的小胖墩也免不了受一番盤問。

霍雨浩想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喉嚨里擠出一個“嗯”。

“難怪小哥哥一路上這么照顧我！”

小胖墩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笑容溫暖治愈，不見一絲陰霾，叫人看著就能想到陽光下的向日葵，黃澄澄金燦燦溫暖明亮，仿佛能驅散一切陰翳。

“希望小哥哥早日找到自己的親人！”

小胖墩握緊拳頭，手背上對應指節的地方陷進去四個肉坑，在霍雨浩眼前揮舞了兩下，好像在為他打氣。

霍雨浩一時之間沉默了，他定定地看著小胖墩，走近幾步，揉揉他的頭。霍雨浩的身高并不比小胖墩高，他為了把整個手掌都貼在小胖墩頭上甚至還需要踮起腳尖。

星羅城的府衙大堂，兩道小小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一胖一瘦兩道身影相對而立。胖的幼年喪母，索性生得一副溫和善良的好秉性;瘦的無父無母，多年的磋磨已經讓他病態扭曲。

系統在暗處幽幽地注視著這一切。

“徐元軒，”霍雨浩低聲念到，“我也祝福你，祝你長命百歲，平安順遂。”

名叫徐元軒的小胖墩被盤得暈乎乎的，順著霍雨浩手上的力道點了點頭。

霍雨浩于是也露出了一個笑容，這是他自母親死后第一次調動那塊肌肉，這讓他此刻他的笑容不禁有些扭曲。

“呵呵……”霍雨浩真心實意地笑出聲來，“希望你以后堅定勇敢，無所畏懼。”

他祝福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后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系統沉默地懸浮在霍雨浩身邊，霍雨浩一路疾走，它緊緊跟隨，速度已經接近漂移。

【城外。】

系統冷冷地命令，霍雨浩默不作聲地調轉了方向。

剛一出城，系統所化的光球立刻大放光芒！

“嗚呃——”

霍雨浩被系統一圈打在下巴上，躺在了地上，眼睛瞅著天空，正是午夜，霍雨浩只能隱約看見有流云流轉，卻恍恍惚惚地看不分明。

“原來你有人形啊……”

他默默感慨。

【你分明就是去自首的！說！為什么要這么做！】

系統化成人形，他整個人壓在霍雨浩身上，伸手把他上半身揪起來，正對著他的臉。

“我不想……”

霍雨浩顫抖著嘴唇說道，系統拎著他，他有些窒息，這讓他的最后兩個字有些含糊。

【為什么！為什么！】

系統理解了他的意思，頓時怒不可遏，手上不斷地搖晃著霍雨浩的上半身，霍雨浩嘴角流出鮮血淌在他手上。

“這世界如此待我，我何必強留呢？”

霍雨浩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發出兩聲笑，慢慢抬頭抬眼直視系統憤怒的眼睛，嘴角緩緩挑起一個弧度。

【你他媽混蛋！】

系統睚眥欲裂，一個頭槌跟霍雨浩撞在一起，霍雨浩悶哼一聲倒地。

“哼哼……”他無力地躺在地上，卻還有力氣哼哼唧唧地笑著說道，“要不你換個人折騰吧，系統，就當我死了。”

系統發出一聲尖銳的嘯叫，憤怒到失去理智，騎在霍雨浩身上對他一頓拳打腳踢。

“嗯哼……”霍雨浩發出一聲痛哼，他隱約間聽見“咔嚓”一聲，結合胸口處傳來的劇烈疼痛，他推測自己的肋骨應該是斷了。

疼痛讓他的大腦啟動了應急保護系統，霍雨浩感覺自己整個人輕飄飄的，迷迷糊糊地想著：他還沒試過這種死法呢，系統親手弄死了他，還能復活他嗎？

系統猛地站起來，一邊尖聲怒吼道【你怎么敢！】一邊對著霍雨浩的腹部和肋下猛踢。霍雨浩下意識地側躺弓起身子抵擋系統的攻擊。

“咕嘟嗯……”霍雨浩全身一震，呼吸間盡是血腥味。他意識短暫回籠，細細感受了一番，覺得應該是左邊破碎的肋骨扎進肺里了……

系統周身突然之間出現一道道電光，自體內對系統施行懲戒。系統捂著頭滿臉痛苦地跌倒在地，懲罰強制他停下了動作。

星羅城外，城墻腳下，兩個少年一個側躺一個跌坐，一個滿臉鮮血一個面如金紙，初秋的風吹過，吹不開星月遮蔽的云彩。

系統從劇痛中回過神就看見霍雨浩雙目圓睜看著天空，恍若未覺口鼻中正不斷地涌出鮮血。

系統連滾帶爬地過去把霍雨浩的頭抱在懷里，低頭一看，霍雨浩口中流出的鮮血中一個一個的泡泡昭示著這些血是從他的肺里涌出的。

【霍雨浩？】

系統顫抖地輕輕拍了拍霍雨浩的臉。

霍雨浩瞪著天空的視線緩緩目移，看清了系統驚懼空茫的臉，他慢慢動了動舌頭，把口中積蓄的鮮血推出去。

“赫赫……我不會……死……對嗎？……”

他問道，神情卻并不迷茫疑惑，像是單純順嘴跟系統確認一下。

系統神情一片空茫，好像已經無法對外界的刺激做出任何反應了。

“咳咳！赫——”霍雨浩被血水一卡，艱難地把血液咳嗽出來：

“至少…不唔咳……死在……這……無星……無月的……晚上……”

他說著把目光移回了夜空，緩緩閉上了眼睛。

系統沉默著任由他動作，靜靜待到他身體不再因疼痛下意識地抽搐了，系統托著霍雨浩的腰，向上伸直雙手把他的身體整個舉起來，霍雨浩的身體像是失去營養的花枝，四肢自然地垂下，絲毫無力支撐，顯得溫順柔和，是最貼近他從自然中來時的姿態。

系統緩緩把霍雨浩的身體放在自己的耳朵上，用霍雨浩的胸口緊緊壓住他的耳朵，圓眼睛一眨不眨，面無表情，神色透出古怪的乖巧來。

“咚”“咚”“咚”…“咚”……“咚”

霍雨浩的心跳停了。

系統把霍雨浩的身體放下，環抱在懷里，他慢慢把頭移到霍雨浩耳邊，像是要告訴他一個秘密。

“我是為你而來的。”

他輕輕地說，像是怕驚擾了什么，毫不在意霍雨浩對此毫無反應。

“別這樣對我。”

他把霍雨浩摟在懷里，全身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