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那死寂又被一種更加尖銳、仿佛能刺穿耳膜的嗡鳴所取代。

引力開始失控。

艾莉婭腳邊的一塊小石頭忽然漂浮起來，然后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拽走，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裂縫的黑暗深處。

她看得心臟驟停。

這東西……要塌了。

一個清晰而絕望的認知攫住了她。

一旦裂縫崩潰，這片區域的一切，包括她和凱洛斯，都會被卷入空間亂流，撕成最原始的虛無。

必須……必須快點！

艾莉婭咬緊牙關，將凱洛斯的一條手臂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要加快速度。

可受傷之后的她實在是太累了，龍裔之力的反噬和自身的傷痛，讓她的身體早已瀕臨極限。

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潭中跋涉，沉重而緩慢。

那裂縫的吸力越來越強，已經能拉扯著她的衣角和頭發。

絕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頭。

就在這時，那尖銳的嗡鳴聲，突兀地消失了。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艾莉婭踉蹌著停下腳步，驚疑不定地回頭望去。

她看到了一個身影。

不知何時，穿著便于旅行的深色衣物，身形挺拔的男人，已經站在了那道狂暴的紀元裂縫之前。

對方背對著艾莉婭，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夜風吹不起該男子的衣角，裂縫的引力也無法撼動他分毫。

他就那么靜靜地站著，仿佛不是站在一個即將吞噬一切的時空奇點前，而是在自家的后院欣賞月色。

那是一種絕對的、凌駕于法則之上的沉靜。

艾莉婭的心跳漏了一拍。

這個人……是誰？

他似乎察覺到了艾莉婭的注視，緩緩地轉過身。

那是一張英俊卻毫無血色的臉，輪廓深邃，眼神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

當那雙眼睛看過來時，艾莉婭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椎骨升起，瞬間傳遍四肢百骸。

她認得這張臉。

在那段自己永遠不想再回憶起的的記憶里，在恩卡特村沖天的火光與絕望的悲鳴中，就是這張臉，冷酷地注視著一切的發生。

格羅姆。

那個屠戮了凱洛斯養父母、屠戮了整個村莊的元兇。

那個將凱洛斯改造成只知道追殺和復仇的目標。

艾莉婭的血液，在這一刻幾乎凝固。

她下意識地將懷里的凱洛斯抱得更緊，身體因為極致的恐懼和憤怒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艾莉婭想要尖叫，想質問，想帶著凱洛斯逃跑，但她的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動彈不得。

格羅姆的視線在她和凱洛斯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情緒，沒有驚訝，沒有殺意，甚至沒有好奇。

仿佛他們只是路邊的兩塊石頭。

然后，格羅姆重新轉過身，面向那道紀元裂縫。

緩緩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沒有吟唱，沒有法陣，沒有任何驚天動地的能量波動。

他就那么隨意地，將手伸向了那片扭曲的空間。

當格羅姆的指尖觸碰到裂縫邊緣的瞬間，那片狂暴的、足以撕裂一切的黑暗，竟像是遇到了克星的野獸，發出一聲悲鳴，猛地向內收縮。

格羅姆的手指，在空中做出一個仿佛縫合傷口般的、輕柔的拉拽動作。

于是，那道猙獰的、橫貫天地的空間裂痕，就像是一塊被巧手縫補的布料，從兩端開始，飛速地向中間愈合。

扭曲的光線被理順，失控的引力被撫平，尖銳的嗡鳴化為虛無。

不過短短數秒，那道足以毀滅一切的紀元裂縫，便徹底消失了。

仿佛它從未存在過。

夜空恢復了原本的深邃，荒原重歸死寂。

艾莉婭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大腦一片空白。

她無法理解自己剛才看到了什么。

那是紀元裂縫，是世界規則破損的體現，是連神明都感到棘手的災厄。

可在這個男人面前，卻溫順得像一只小貓，被他隨手就……抹掉了？

做完這一切，格羅姆放下了手，再次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向他們走來。

他的腳步很輕，落在滿是碎石的地面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艾莉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拼命地想要喚醒凱洛斯，但懷里的少年依舊沉沉地昏睡著，對外界的致命危險毫無察明。

完了。

艾莉婭認命般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預想中的攻擊并未到來。

格羅姆停在了他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他的視線，落在了凱洛斯的身上。

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

像是一個工匠在審視自己最得意的、卻又充滿了瑕疵的作品。

“為了保護一個無關的目標，就動用了核心能源，甚至損傷了協議的第一層枷鎖。”

他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真是……失敗的兵器。”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凱洛斯。

“別碰他！”

艾莉婭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嘶啞地喊出了聲。

她張開手臂，用自己瘦弱的身體，將昏迷的凱洛斯完全護在身后，像一只護崽的野獸，用盡全身力氣，惡狠狠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格羅姆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終于將目光，完全聚焦在了艾莉婭的身上。

那是一種審視的、剖析的、毫無溫度的目光。

艾莉婭感覺自己從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魔族皇室的封印，精靈的血脈，還有……”他的視線落在她依舊殘留著銀色光芒的右臂上，“龍神的骨髓。原來如此，怪不得能中和龍裔的狂暴因子。”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她解釋。

“看來，你這把‘劍鞘’，比預想中要好用得多。”

劍鞘？

艾莉婭愣住了，對方為什么會知道？難道眼前發生的這一切都是對方計劃好的？

一個巨大而疑問懸浮在艾莉婭心里。

格羅姆不再看她，而蹲下身，視線與艾莉婭保持齊平。

他看了一眼她紅腫變形的腳踝，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隨即，他伸出一根手指，隔空對著她的腳踝，輕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