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洛斯松開龍爪，向后輕輕一躍，穩穩地落在艾莉婭身旁。

他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

那頭裂縫侵蝕體的生機在飛速流逝，構成它身體的虛空能量開始變得不穩定。

它的身軀，從被劍胚刺中的地方開始，浮現出一道道細密的、暗紅色的裂紋。

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瞬間遍布全身。

最終。

“砰！”

一聲沉悶的爆響。

那頭不可一世的裂縫侵蝕體，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情況下，化作了漫天黑色的塵埃，被夜風一吹，消散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一柄插在原地、劍身依舊干凈的劍胚。

周圍，再次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那道宛如深淵巨口般的紀元裂縫在緩緩蠕動，證明著剛才的一切不是幻覺。

艾莉婭癱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從凱洛斯變身，到怪物灰飛煙滅，整個過程，快到讓她幾乎無法思考。

前一秒還是無法戰勝的絕望，下一秒，絕望就已經化為了塵埃。

艾莉婭看著那個緩緩轉過身的背影。

右臂是猙獰的龍爪，黑色的鱗片在月光下閃爍著致命的寒光。

那雙金色的豎瞳，正冰冷地注視著她。

那里面，沒有她熟悉的平靜，也沒有任何情緒。

只有最原始的、屬于掠食者的……暴虐與瘋狂。

這不是凱洛斯。

這是一個披著凱洛斯外殼的……怪物。

艾莉婭的心，沉入了谷底。

她意識到，一個危機解除了。

但一個更大、屬于自己的危機，才剛剛開始。

那個念頭在艾莉婭的腦海中炸開，帶來的是比面對裂縫侵蝕體時更加刺骨的寒意。

不知為何，現在的艾莉婭對剛才怪物的恐懼消散了

她現在怕的是那個為了保護她而變成怪物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風停了。

荒原上，只剩下那道漆黑的紀元裂縫在無聲地蠕動，散發著不詳的氣息。

而在這片死寂的中心，是兩個對峙的身影。

一個，是剛剛撕碎了深淵魔物，右臂覆滿龍鱗，雙瞳化作熔金豎瞳的失控兵器。

另一個，是腳踝紅腫，跌坐在地，渾身沾滿塵土的柔弱少女。

凱洛斯動了。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但那只還保持著人類形態的左腳，卻在堅硬的巖石地面上，踩出了一個清晰的、蛛網般龜裂的淺坑。

一股無形的、純粹由暴虐與毀滅意志構成的氣壓，如同海嘯般撲面而來。

艾莉婭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被奪走了，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死死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

那雙金色的豎瞳，鎖定了她。

里面沒有任何的情感，沒有冷漠，沒有平靜，甚至沒有殺意。

有的，只是一種純粹的、將眼前一切非同類存在都抹除掉的、源自食物鏈頂端的原始本能。

在他眼中，她和剛才那頭裂縫侵蝕體，或許并沒有本質的區別。

都是需要被“殲滅”的目標。

【鎖定新目標：未知生命體。】

【威脅評估：低。】

【處理方案：清除。】

冰冷的、不帶任何邏輯偏向的指令，在凱洛斯的意識深處浮現。

“枷鎖協議”的底層邏輯，是為了保證“兵器”本身的存續，以完成對格羅姆的最終追殺。

任何對兵器存續構成潛在威脅、或是不在任務序列中的不穩定因素，都應被清除。

此刻的艾莉婭，正是一個無法被數據庫解析的“不穩定因素”。

而那股蘇醒的龍裔之力，則忠實地執行著這最簡單、最粗暴的判斷。

艾莉婭看著他，看著那張熟悉的、卻又無比陌生的臉。

淚水，不受控制地從眼眶中滑落。

這份力量，是為了救她才出現的。

怎么能……怎么能反過來吞噬他自己？

艾莉婭想起了在恩卡特村，那些村民看她的眼神。

畏懼、排斥，仿佛她是什么不祥的怪物。

而在遇到凱洛斯之后，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神從始至終都未曾變過。

即使對方只是將自己當作一個工具。

“不……”

艾莉婭用那只沒有受傷的手臂撐著地面，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腳踝處傳來的鉆心劇痛讓她渾身一軟，險些再次摔倒，但她還是咬著牙，用近乎全部的意志力，強迫自己單膝跪立。

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凱洛斯，被這股不屬于他的力量徹底吞噬。

對方剛剛救了自己。

那么……

這一次，換我來救你。

一個從未有過的、無比清晰的念頭，下定決心的少女。

堅定的抬起頭，迎上那雙冰冷的金色豎瞳，顫抖的聲音里，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絕。

“這次……”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換我，成為你的劍鞘。”

聲音不大，在這空曠的荒原上，幾乎微不可聞。

但那雙金色的豎瞳，卻在那一瞬間，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凝滯。

【接收到未知音頻指令……】

【指令解析失敗……】

【正在與核心數據庫進行比對……發現沖突項……】

【警告！龍裔之力出現異常波動！】

凱洛斯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這一次，他的動作似乎慢了一絲。

艾莉婭沒有后退。

她拖著那條受傷的腿，用一種極其緩慢、甚至有些狼狽的姿態，主動地，迎著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壓，向前挪動。

一步。

腳踝的劇痛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兩步。

那猙獰的龍爪和冰冷的鱗片，在她眼中不斷放大。

三步。

艾莉婭終于來到了少年的面前。

相隔，不到一臂。

艾莉婭能聞到少年身上傳來的、淡淡的血腥味與巖漿的氣息。

能感受到，那具軀體之下，如同火山般洶涌澎湃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恐怖力量。

她的身體，在因為恐懼而本能地戰栗。

但艾莉婭的心，卻在這一刻，前所未有地平靜下來。

身軀顫栗的少女伸出雙臂。

那雙沾滿灰塵、微微顫抖的手，繞過他依舊保持著人類形態的左臂，輕輕地、卻又無比堅定地，抱住了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