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嶼的邀約來得很自然，周五下班時發消息說：“新學了道惠靈頓牛排，想請你當回試吃員，不會太唐突吧？”

謝憐盯著屏幕看了幾秒。江嶼總是這樣，紳士得恰到好處，連邀請都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溫和。她回了“好啊”，指尖卻莫名想起另一雙手——林深的手，骨節分明，卻總在切菜時笨手笨腳，前世她總笑他“拿慣了筆的手，握不好菜刀”。

江嶼的家在市中心的高層公寓，裝修是簡約的冷色調，客廳書架上擺滿了法律相關的書籍，連廚房都收拾得一塵不染。他系著深灰色圍裙，正在島臺邊處理牛排，動作嫻熟得像專業廚師。

“隨便坐，飲料在冰箱里。”江嶼回頭笑了笑，“可能要等半小時，不介意吧？”

“不介意，我可以幫忙嗎？”謝憐放下包，走到廚房門口。

“不用，你坐著就好。”江嶼把她往客廳推了推，“第一次做給別人吃，怕被圍觀會緊張。”

謝憐被他逗笑，乖乖坐在沙發上。落地窗外是城市的萬家燈火，廚房里傳來煎鍋滋滋的聲響，混合著黃油和迷迭香的味道——這場景，像極了她以前在雜志上看到的畫面，是她曾經偷偷幻想過的、安穩平淡的日子。

前世和林深住的老房子，廚房小得轉個身都難。林深從不進廚房，每次她做飯，他就歪在客廳沙發上打游戲，喊他幫忙遞個盤子，都要磨蹭半天。

唯一一次他主動下廚，是她重感冒發燒那天。他笨手笨腳地煮了碗面，端過來時，她看到碗里飄著好幾個雞蛋殼，面條煮得像漿糊。她當時又氣又笑，眼淚卻掉了下來——那是他第一次為她做飯，盡管糟糕得不像話。

“在想什么？”江嶼的聲音把她拉回現實。他端著兩盤牛排走過來，擺盤精致，牛肉切開時還帶著粉嫩的肌理，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沒什么，”謝憐收回思緒，拿起刀叉，“看起來好專業。”

“嘗嘗看。”江嶼眼里帶著期待。

牛排的口感確實很好，外酥里嫩，醬汁的味道也恰到好處。謝憐由衷地夸：“比西餐廳的還好吃。”

江嶼笑起來，眼角有淺淺的細紋：“以前在國外留學，被逼著學的。那時候總覺得，能自己做頓飯，才算真的安穩下來。”他頓了頓，看向謝憐，“你呢？喜歡做飯嗎？”

謝憐握著刀叉的手緊了緊。前世她幾乎承包了所有家務，做飯更是日常。林深總說“你做的最好吃”，后來她才知道，他只是懶得動。

“還好。”她含糊地應著，“以前偶爾做。”

江嶼沒追問，只是自然地換了話題，聊起最近看的電影，說起他處理過的有趣案例。他的語速不快，聲音溫和，每個話題都能照顧到她的情緒，不會讓她覺得局促。

這樣的相處很舒服，像溫水煮茶，慢慢滲透出暖意。謝憐告訴自己，這才是她該抓住的生活，沒有爭吵，沒有恐慌，只有平靜和安穩。

吃完飯后，江嶼送她下樓。電梯里，他忽然說：“下周末有場古典音樂會，票我已經買好了，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謝憐抬頭，撞進他認真的眼神里。那眼神里有欣賞，有期待，卻沒有林深看她時那種沉甸甸的、帶著愧疚的復雜情緒。

“好。”她點了點頭。

回家的路上，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小憐，張阿姨又問了，那個周明軒……”

“媽，我最近在和一個律師接觸，人挺好的。”謝憐打斷她，語氣平靜，“您別再操心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母親驚喜的聲音：“真的？那可得好好處！律師好啊，知書達理的……”

掛了電話，謝憐望著車窗外掠過的霓虹，心里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她打開微信，江嶼剛發來消息：“今天謝謝你能來，很開心。”

她回了個笑臉，指尖卻鬼使神差地點開了和林深的對話框。聊天記錄停留在很久之前，還是工作交接的內容。她盯著那個灰色的頭像看了幾秒，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在辦公室，林深抱著文件經過她身邊時，腳步頓了頓，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低頭走了過去。

他眼里的落寞，像根細小的針，輕輕扎了她一下。

謝憐迅速退出對話框，把手機塞回包里。不能再想了。她對自己說。江嶼是陽光道，林深是獨木橋，選哪條路，早就該有答案了。

只是回到家，打開冰箱想找瓶水時，她卻看到了角落里那半瓶牛奶——上周她隨口跟林深提過一句“早上總忘了買牛奶”，第二天辦公桌抽屜里就多了一瓶，她沒喝，帶回家順手放進了冰箱。

牛奶已經過期了。謝憐拿出來扔進垃圾桶，看著那個空了的角落，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她靠在冰箱門上，望著空蕩蕩的廚房。江嶼的廚房精致得像樣板間，可她卻莫名想起那個逼仄的老廚房，想起林深煮面時掉進去的雞蛋殼，想起他笨手笨腳卻又認真的樣子。

原來有些記憶，就算被刻意藏起來，也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悄悄冒出來，帶著煙火氣，也帶著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