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映雪照劍心

劇痛撕裂了麥卡的夢境。

他仍在回想方才的夢境——無邊無際的雪原之上，一位老者枯坐在一塊孤零零的巨石頂端，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這就是夢么？”自誕生起從未體驗過夢境的金發實驗體少年，此刻正忽視身體傳來的劇痛，怔怔凝視著自己的掌心，回味著“做夢”的滋味。隨后，他的目光緩緩移向車廂里的另外兩名乘客——他們依然沉睡在某種不明原因的深眠之中。

他推了推沉睡中的二人，卻無法將他們喚醒。正想要用更加強硬的手段喚醒他們，直覺卻告訴他不能這樣做。而后，只得自己一人推開因撞擊而有些變形的車門，從車上跳了下來。

麥卡的腳踝剛落地，尖銳的刺痛便順著神經竄上脊椎——剛才跳車時被變形的車門刮出一道深痕，血珠順著小腿滾進鞋縫，黏膩得讓他皺了皺眉頭。這是他第一次有“受傷”的感覺，在研究所中，他被保護得很好，從未受到過除了例行的抽血外的任何的傷害，但如今，這份“痛”竟然讓他有了真正的“活著”的感覺——就像是之前在臨時據點時，他吃下的那顆檸檬糖，雖然酸澀，但卻令人著迷。

他抬頭看向車廂，謝云歪著腦袋靠在座椅上，額角的血痂泛著暗褐，像曬干的紅顏料；赫卡莉趴在方向盤上，頭發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緊抿的嘴唇，指尖還扣著方向盤的縫隙，指節泛白。然而，不等他再仔細看，就被一陣生物走過草木所帶起的悉悉索索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扭曲的嘶吼聲自不遠處傳來。

一隊“黑爪”從林中踏步而出，亮起爪子隨時準備將這一臺汽車連同坐在其中的那幾個人類一并撕碎。然而，當他們看見仍有人站在車外時，卻停住了腳，似乎是在為這個突發狀況而感到震驚。

“七只一隊......是常規的‘黑爪’編隊......但是，為什么沒有指揮級個體？”

麥卡回憶著自己在資料中看過的有關黑爪的描述，以七只為一隊，隊伍中會有一個“指揮級”——有著智慧小隊其他黑爪能力的特殊個體“黑騎士”，然而，在他面前的，則是七只完全一樣的，普通的黑爪。

但現實卻來不及讓他考慮缺失的指揮級個體的去向——他伸手探向身后的汽車，握住因車禍而插入后座的坐墊的長劍劍柄，順手拔出，護在身前——劍身上的刻文反射著太陽的光輝，在林間的陰影中映照出“NO.31”的字樣。

“不會......讓你們傷害到他們的！

就是在這一瞬間，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在他的心中，有著什么東西悄悄地扎下了根。

冷冽的“意”自麥卡為中心擴散開來，像清晨霜雪落進骨髓，裹著他握劍的手——就像是他在多年以來，在實驗室中，握住那一柄被線纜插滿的劍一樣。然而，唯一不同的卻是——在現在的他身后，有著絕對不能退讓的理由。

隨著一聲扭曲的嘶吼，第一只黑爪已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隨著心臟中銘刻的本冷，他挽起手中的劍，凌厲而又迅捷的鋒刃自那只怪物的胸口劃過，滾燙的血液順著他的劍刃流下，滴在地面時卻已然冷卻。

“......極夜。”不知為何，這個名字忽然出現在他的心中，但是下一刻，他就明白——這就是剛剛那一劍的名字，有如極夜一般，凜冽且無情之劍。

下一刻，伴隨著扭曲且嘈雜的嘶吼，剩下的六只黑爪全都蠢蠢欲動起來——

利爪自麥卡的耳邊劃過，帶起的風聲刺痛著他的耳膜，而他，則是不避不讓，向著面前的黑爪邁步而去，揮出的一劍帶起些許雪花，卻又在夏日陽光的照射下融化，同刺向自己的利爪一并落于地面。

那只失去利爪的黑爪發出撕裂般的慘叫，身體踉蹌著向后退去，眼球因恐懼而突出——它從未見過有人能如此輕易地切斷自己的爪子，更從未見過人類的眼中有如此凜冽的冷意。剩下的五只黑爪見狀，本能地圍成半圈，喉嚨里滾出低沉的嘶吼，卻不敢貿然撲上。

麥卡向前踏出一步，那些黑爪猶如受驚的鳥一般，向后退去一步，麥卡再進一步，手中的長劍揮舞，削去那只失去利爪的黑爪的頭顱，滾燙的鮮血隨之噴撒在大地之上。

“咔噠”長劍上傳來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碎裂聲，麥卡也隨之皺緊了眉頭——他清楚，這一柄劍最多還能揮出六次“極夜”，在那之后，就會如同最開始的木棍那般，崩裂成一堆破銅爛鐵。

那些圍住他的黑爪，似乎也知曉了這一點——他們的叫喊聲中的情感從畏懼轉變為了興奮，而后，兩只黑爪率先出擊——它們的利爪直奔著麥卡的面門而去，而麥卡，長劍自靠前的那一只脖頸之間掃過，又側身劃過另一只的咽喉，僅僅是一瞬間，撲來的兩只黑爪就已經倒下。

余下的三只黑爪再度萌生了退意，正此時，另一道扭曲而帶著“命令”意味的叫聲從它們的身后響起，此前，隱藏于黑暗中的“黑騎士”終于于此刻現身。

“不一樣......”麥卡的眼神落在黑騎士那不同于黑爪的高大身軀上的紅金交織的狂亂線條，而后，在麥卡的注視下，黑騎士竟生生的將面甲從臉上扯下，露出尖銳的牙齒。

“人類，你......很強，”黑騎士操著一口還不算熟練的人類語言，嘴角勾起一絲笑容——這個笑容并非嘲弄或者鄙視，而是如同劍士遇見旗鼓相當的劍士一般發自內心的笑，“你值得我......親自出手。”

它抬手，劃過剩下三只黑爪的咽喉，而后轉身再次面向麥卡，拔出鑲嵌在背脊的長劍，直直的指向對方——

“現在，礙事的家伙......沒了。”

比麥卡的回應更先到的，是麥卡的劍鋒。他的長劍直直的刺向那怪物的咽喉，卻被對方的漆黑長劍攔截在半途——對方的劍橫欄在身前，劍身上異形的凹槽死死的咬住了麥卡的劍。

“是你做的嗎？”在對峙中，麥卡咬牙切齒的問道。

“什么？”黑騎士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但是，手上的力度卻又加大了幾份，斷裂聲再度傳來。

“謝云哥、赫卡莉姐......車上的那兩人，是你做的嗎！”

黑騎士終于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么，他笑著將與自己對峙的少年擊退，對著空氣揮舞了一番手中的劍：“不，不是我——我只是奉主人的命令，來取你們的命而已。”

不等麥卡做出回應，黑騎士就已然沖了上來——他的漆黑長劍向著麥卡的胸膛揮出，而在千鈞一發之際迎上去的麥卡的劍，卻連他最初的預期都沒有達到，就已然斷裂開來。

“我贏了......還有下回，記得換好一點的......”

“我會的。”

黑騎士的話音還未落，麥卡就已然提著斷掉一半的劍向前沖去——刺出的斷刃帶著雪花，直直的刺入黑騎士最為脆弱的、失去了面甲保護的咽喉。而麥卡的手臂，也被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而后，他終于卸下了所有的力氣，倒在了已然沒了生息的黑騎士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