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俸雪沒有回答。
她的目光被那片梅林牢牢吸住,一股莫名的心悸毫無預兆地席卷了她。
風中送來的梅花冷香,鉆入鼻息,竟像是一把鑰匙,猛地打開了這具身體最深處的記憶枷鎖。
轟——
無數破碎的畫面瞬間沖入她的腦海。
也是這樣一個下雪天,也是在這片梅園。
一個瘦弱的女子,穿著單薄的衣裳,被人死死按在雪地里。
冰冷的雪灌進她的衣領,凍得她渾身發紫。
“求求你們……放過我……”女子的哭聲絕望而微弱。
然而回應她的,是更加惡毒的嘲諷和一雙雙充滿惡意的眼睛。
一根粗糙的麻繩被高高地拋上梅樹的枝干,繩套冰冷地貼上了她的脖頸。
“皇后娘娘,不要怪我們無情,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別跟她廢話了,快點動手,免得夜長夢多!”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來,視線開始模糊,雙腳在空中無助地亂蹬。
那滿樹絢爛的紅梅,成了她生命中最后的景象,妖冶得如同滴血。
冰冷的繩索死死勒緊喉嚨,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
“呃……”沈俸雪猛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大口地喘著粗氣,仿佛那根索命的繩索此刻正套在她的頸上。
她踉蹌后退一步,臉色慘白如紙,額頭上沁滿了細密的冷汗,瞬間浸濕了鬢角。
原來,原主不是病死,也不是意外,而是被人活活逼死,吊死在了這梅樹之上!
方才應該是原主,原本的記憶。
那股蝕骨的恨意與絕望,穿越時空,與她此刻的靈魂重疊。
沈俸雪閉上眼,再睜開時,眸中的驚恐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淬了冰的沉寂與殺意。
她一定要查出來,當初對原主下手的究竟是誰!
她要讓那些人,血債血償!
“喲,這不是姐姐嗎?怎么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一個尖銳又帶著得意的聲音打斷了沈俸雪的思緒。
只見沈陌煙身著一襲粉色宮裝,環佩叮當,在一眾宮女太監的簇擁下,正從梅林深處款款走來。
她如今已是皇帝的沈貴人,眉梢眼角都掛著小人得志的神色。
沈陌煙走到沈俸雪面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嘖嘖有聲:“嘖,瞧瞧姐姐這身側妃的打扮,倒也……還算過得去。
只是不知姐姐見到本貴人,為何不行禮?莫非嫁入寧王府,連宮里的規矩都忘了?”
“貴人”二字,她咬得極重,生怕別人聽不見。
櫻桃在一旁氣得臉色通紅,卻又不敢出聲。
按照宮規,側妃品級低于貴人,的確應該行禮。
沈俸雪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殺意和記憶帶來的不適。
她知道,沈陌煙這是故意在找茬,想當眾羞辱她,把她在沈家受的氣都還回來。
一時間,她竟真的被這身份壓制得難以動彈。
行禮,是自取其辱,不行禮,更是授人以柄。
不遠處的蕭景珩已經從御書房回來,此刻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靠在一棵宮墻邊的古樹上。
深邃的眸子像在看一場與自己無關的好戲,嘴角甚至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冷笑。
他倒要看看,這個伶牙俐齒的女人,這次要如何破局。
沈俸雪的余光瞥見了他那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心頭一動,一個大膽的計劃瞬間成型。
下一秒,她沒有理會沈陌煙,反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圈一紅,轉身就朝著蕭景珩跑了過去。
“王爺!”
她帶著哭腔的聲音嬌軟又委屈,在蕭景珩反應過來之前,便一頭扎進了他懷里,柔軟的身子緊緊貼著他,雙手更是主動地環住了他精壯的腰身。
蕭景珩全身一僵,下意識地就想將她推開。這個女人又在搞什么鬼?
沈俸雪卻將臉埋在他的胸口,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飛快地在他耳邊說道:“王爺,幫我這一次。否則,妾身不介意讓全天下人都看看,堂堂寧王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被一個小小貴人當眾折辱。
屆時,丟的是誰的臉面?”
她的聲音嬌媚,卻是句句都是威脅。
蕭景珩的瞳孔驟然一縮,周身的氣息瞬間冷了八度。
他本不想陪她演戲,可這女人的話卻精準地戳中了他的軟肋。
他蕭景珩的臉面,比什么都重要。
電光火石之間,他做出了選擇。
只見蕭景珩那僵硬的手臂,緩緩抬起,最終還是有些生澀地攬住了沈俸雪的肩膀。
他低下頭,看著懷中的女人,語氣雖然冰冷,但話語卻充滿了寵溺,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怎么了?誰欺負你了,嗯?”
這一幕,讓不遠處的沈陌煙徹底看傻了眼。
傳聞中殺伐決斷、厭惡女色的寧王,竟然會當眾和一個女人如此親昵?
上輩子,自己做事情一向的謹慎小心,也從未能入這位戰神一樣的寧王的眼,就連自己被柳青禾害死,寧王也從未正眼看過她。
沈俸雪順勢抬起頭,淚眼汪汪地指著沈陌煙,告狀道:“王爺,沈貴人非要妾身給她行禮。妾身是您的側妃,代表的是寧王府的顏面,若是向她行了禮,豈不是說我們寧王府要向她低頭嗎?妾身不敢啊……”
這番顛倒黑白的話,差點讓蕭景珩氣笑了。
他配合著她,目光冷冷地射向沈陌煙,聲音里裹著寒冰:“沈貴人好大的威風。本王的王妃尚在,何時輪到你來教本王的側妃規矩了?”
沈陌煙被他那充滿殺氣的眼神一瞪,嚇得渾身一哆嗦,臉色煞白。
她本想借身份壓人,沒想到反被扣上了一頂“僭越”的大帽子。
“我……我沒有……王爺誤會了……”沈陌煙結結巴巴,再也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氣焰。
“滾。”蕭景珩懶得與她多言,一個字充滿了無窮的壓迫感。
沈陌煙哪里還敢逗留,狠狠地瞪了沈俸雪一眼,帶著滿心的不甘與怨毒,灰溜溜地領著人走了。
等人一走,蕭景珩立刻松開了手,眼神里的寒意幾乎能將人凍死。
“演完了?”他捏住沈俸雪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聲音低沉而危險,“利用本王,你倒是用得順手。”
“多謝王爺解圍。”沈俸雪吃痛地皺了皺眉,卻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蕭景珩看著她那雙看似柔弱,實則藏著利刃的眼睛,忽然話鋒一轉,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探究與審視:“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