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恐懼像液態氮,瞬間灌滿了陳默的血管。他亡命狂奔,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身后,那個倚在黑色轎車旁的灰色風衣身影,如同一個無聲的死亡坐標,即使沒有回頭確認,那種被鎖定的、冰冷的窒息感也如影隨形。
手腕內側,那枚緊貼脈搏的硬幣瘋狂搏動,核心處的幽藍光芒透過薄薄的皮膚和鞋帶縫隙,不規則地閃爍、明滅,每一次亮起都帶來刺骨的寒意,仿佛在發出急促的警告。它像一塊吸附在身上的詛咒磁石,不僅吸引著收割者,更在剛才便利店那一刻,清晰地指向了那個翻找垃圾的老人!
“目標鎖定…收割者已啟動…”
手機屏幕上那猩紅的倒計時,如同滴血的秒針,一下下敲擊在他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不能停下!絕不能!
他像一只被獵犬追逐的兔子,本能地朝著人最多、最復雜的方向逃竄——地鐵站。那里是城市的血管,龐大、嘈雜、混亂,或許能成為他暫時的藏身之所。
沖下臺階,混雜著汗味、廉價香水味和鐵銹味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巨大的地下空間里人潮洶涌,腳步聲、廣播聲、列車進站的轟鳴聲匯聚成一片震耳欲聾的噪音海洋。陳默一頭扎進這混亂的洪流,拼命往站臺深處擠去。他不敢回頭看,只能憑借本能和硬幣愈發劇烈的冰冷搏動來判斷危險的遠近。
硬幣的搏動頻率在加快!寒意越來越重,幾乎要凍結他的手腕!
他猛地扭頭,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掃向入口方向——
心臟驟然停止!
那個灰色的風衣身影,正從容地走下臺階,鴨舌帽壓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但那股冰冷的、非人的氣息即使在嘈雜的人海中,也如同黑暗中的燈塔般清晰!他步伐穩定,不急不緩,仿佛不是在追捕獵物,而是在執行一項早已預定的程序。他沒有看陳默,只是“隨意”地掃視著人群,但陳默知道,自己就在他的“視野”中心!
恐慌如同巨浪將他吞沒。他更加瘋狂地往前擠,只想離那個身影遠一點,再遠一點!混亂中,他撞到了一個正在打電話的西裝男。
“喂!走路不長眼啊!”西裝男被撞得一個趔趄,手機差點脫手,怒氣沖沖地吼道。
“對不起!對不起!”陳默語無倫次地道歉,頭也不敢回,只想快點逃離。就在他伸手試圖穩住對方、避免進一步沖突的瞬間——
嗡!
手腕內側的硬幣,毫無征兆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劇烈的冰冷震顫!那感覺不再是單純的寒意,更像是一根冰冷的探針,瞬間刺穿了他的皮肉,直抵骨髓!與此同時,硬幣核心那團幽藍光芒驟然變得熾亮,如同黑暗中點燃的一小簇妖異鬼火!
更讓他魂飛魄散的是,就在他手指觸碰到西裝男手臂的那零點幾秒——
他“看”到了!
西裝男手臂的皮膚之下,隱約浮現出極其淡薄、幾乎難以察覺的、如同蛛網般的纖細藍色光絲!它們微弱地搏動著,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弱的生命能量感!這景象一閃而逝,快得如同幻覺,但那種清晰的、冰冷的能量觸感,卻通過指尖瞬間傳遞給了陳默!
“呃啊!”西裝男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帶著痛苦和極度疲憊的悶哼。他原本只是惱怒的表情瞬間被一種突如其來的、巨大的虛脫感取代,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眼神里的神采仿佛被瞬間抽走了一部分,變得空洞而茫然。他身體晃了晃,靠著旁邊的柱子才勉強站穩,連繼續罵人的力氣都似乎沒有了,只是大口喘著氣,額頭上滲出細密的虛汗。
陳默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縮回手,觸電般后退!他驚恐地看著自己剛剛觸碰過西裝男的手指,指尖仿佛還殘留著一絲冰冷的、詭異的觸感。
剛才發生了什么?
他…他碰到了那個西裝男…然后硬幣劇烈反應…然后他看到了藍光…然后對方就…瞬間變得極度虛弱?
一個恐怖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間注入陳默的腦海,讓他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難道…難道這硬幣…這“時間容器”…不僅能讓別人找到“容器”…還能…還能讓他自己…也能抽取時間?!
就像那個黑傘人一樣?!
這個想法帶來的沖擊,比被收割者追殺更讓他感到毛骨悚然和巨大的自我厭惡!他看著那個靠著柱子喘息、仿佛大病初愈的西裝男,胃里翻江倒海,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
不!不可能!他怎么會變成那種怪物?!
“叮咚——列車進站,請乘客注意安全…”
刺耳的廣播聲如同救命的號角。一列地鐵呼嘯著進站,人群開始騷動,朝著打開的車門涌去。
陳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顧一切地朝著最近的車門沖去。他必須離開這里!離開那個收割者!也離開自己剛剛犯下的、可能極其可怕的“罪行”!
他用盡全身力氣擠進車廂,車廂里同樣擁擠不堪,空氣污濁。他找到一個角落,背靠著冰冷的車廂壁,大口喘息,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他不敢看自己的手,更不敢去看手腕上那枚仿佛活物般的硬幣。
那個灰色的風衣身影,在站臺上停下了腳步。隔著緩緩關閉的車門和擁擠的人群,他似乎終于“看”向了陳默所在的方向。帽檐下,一片深不見底的陰影。他沒有試圖追趕,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車門“哧”地一聲關閉,地鐵開始加速。
陳默緊繃的神經稍微松懈了一絲,巨大的虛脫感襲來。他靠著車廂壁滑坐在地上,汗水浸透了衣服,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他抬起顫抖的手,看向手腕內側。
鞋帶系著的硬幣,核心處的幽藍光芒已經恢復了之前的黯淡,但那冰冷的觸感依舊,仿佛在無聲地嘲笑他剛才的“本能反應”。
他閉上眼,那個西裝男瞬間灰敗下去的臉,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睛,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還有昨夜巷子里,流浪漢被抽干后扭曲的干尸…
“放棄容器,即放棄生命。”手機屏幕上那猩紅的文字如同詛咒,再次灼燒著他的意識。
下一個容器…是那個翻垃圾的老人…
72小時…不,現在只剩下不到71小時了…
難道…他唯一的生路…就是像黑傘人那樣,成為一個…“竊時者”?去掠奪另一個無辜者的生命,來延續自己的?
巨大的道德重壓和求生的本能,如同兩股狂暴的颶風,在他腦海中瘋狂撕扯。他感到一陣眩暈,胃里空空如也,卻惡心得想吐。
地鐵在黑暗的隧道中高速穿行,車窗外是流動的模糊光影,如同他此刻混亂不堪的未來。
就在這時,他口袋里的舊手機,又一次毫無征兆地、劇烈地震動起來!
嗡——嗡——
陳默渾身一僵,如同驚弓之鳥。他顫抖著掏出手機,屏幕亮起。
依舊是那個空白來源。
漆黑的文字,帶著一種冰冷的、程序化的指令感:
“容器坐標更新:東城區,永福里,廢棄鍋爐房。”
下面,附著一張模糊的、似乎是監控截圖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正是那個穿著打滿補丁藍色工裝外套、佝僂著背的老人,推著他那輛裝滿廢品的破舊手推車,正走進一個堆滿垃圾、墻皮剝落的破敗巷口。巷口上方,隱約可見銹跡斑斑的“永福里”路牌。
緊接著,是那行猩紅的倒計時:
“倒計時:71小時05分33秒。”
最后一行冰冷的提示:
“選擇:收割,或被收割。”
坐標…地點…照片…甚至精確到分的倒計時…
這不是巧合!那個組織,那個擁有黑傘人、收割者的神秘組織,他們不僅在監控他,甚至在…引導他?逼迫他做出選擇?
陳默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張老人佝僂的背影照片,又低頭看了看手腕內側那枚冰冷、仿佛在微微搏動的硬幣。
地鐵的轟鳴聲在隧道中回響,震耳欲聾。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痙攣般地,攥緊了那枚系在手腕上的硬幣。冰冷的觸感,如同命運的鐐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