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 那年的風
- 燕山客.CS
- 2577字
- 2025-08-24 22:45:33
昨夜,
又是一場凄風冷雨,
枯葉紛飛。
更深夜闌時節,
是誰,
抖落這一地的憔悴?
——楚雨萱《風雨》
楚雨萱的死因最終有了明確的答案:突發性腦溢血。
之前很多人都這么推斷,因為楚雨萱在去世前的那幾分鐘,說自己頭疼,很快就不省人事。這是典型的心腦血管疾病的癥狀。
然而不管什么原因,我都難以接受這樣一個事實。總覺得楚雨萱是因為自己而死的,可是細想起來,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自己也說不清楚。如果那一天,楚雨萱沒有出事,而是和我戀愛、結婚,生子,可是這種先天性的毛病遲早有一天是要發生的。她的命運從一出生就注定了,而周圍所有愛著她的人都因為這樣一個注定的結局感到撕心裂肺。
一想到楚雨萱生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我頭疼”,我就如同百箭穿心。這可憐的孩子,臨死前也不知道自己將不久于人世。她哪里能夠預料到這是死亡的征兆?
雖說她在那一瞬間沒有預料到,可是那天下午為什么偏偏說“紅顏薄命”的話?那次在雨峰山算命的時候為什么顯得那么憂郁?難道在這之前她在心里預感到了什么?
一切都是個謎,如今,已經不可能知道她在生前想過什么了。我只是盲目地推斷著。然而,這樣的推斷也是毫無用處的。人已經死了,做這些猜測誰愿意來聽呢?還有誰再關心這樣一個已經離開人世的女子?
我的心好像被她遠去的靈魂撕扯著,一陣一陣地疼。那天下午,你獨自一個人去了哪里?你自己都想了些什么?你真的預料到自己的生死了嗎?
你能不能告訴我,死去之后的世界是個什么樣子?那里依然有無窮無盡的痛苦?你還能看到生在世上的人們嗎?死是什么,你,到底去了哪里?
生死不過一瞬間的事情,可留給后人的卻是無窮無盡的傷悲。昨天還在這個世界上,呼吸著,談笑著,享受著任何人都能感知到的快樂。想一想,昨天這個時候,楚雨萱還沒有起床,還在宿舍里甜甜地睡著。這才過了一天,就陰陽兩隔。
這是怎樣的一種不幸,又如何能夠讓活著的人們接受這樣一個殘酷的現實。如果早知道這樣一個結局,我會早一點把自己的心講給她聽,會對她更好一點,讓她享受到以后再也享受不到的快樂。只是,那樣做有用嗎?無論怎么做,無論怎么努力,她終究要遠離,到一個孤孤單單的天地。她,在那邊,還好嗎?
開追悼會的那一天,學校出了三輛大巴。黃培建和我坐在一起,他是最了解我的,知道我此時內心的痛苦是無法用語言撫慰的。或許,隨著時間的流逝,凡塵俗事多了,會沖淡我對楚雨萱的思念。黃培建一直陪伴著我,和我離得很近卻又保持一定的距離。
火葬場。
我見到了楚雨萱最后一面。
她安靜地躺在花簇當中,臉上畫了很濃的妝容。她就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佛睡著了一般。臉上沒有血色,和那天中午起床時差不多。我知道,楚雨萱從來不會化這么濃的妝的。如果她在天有靈,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心里會不愿意的。
她是那么的無助,她是那么的可憐。任一具軀體讓別人擺弄成這個樣子。
楚雨萱,楚雨萱,你能感覺到嗎?你能感覺到我就在你的身邊嗎?
人群排著隊,慢慢地向前移動。當輪到我和黃培建鞠躬的時候,我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就往地下倒。黃培建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我。旁邊的任芷怡急忙也跑過來,和黃培建一起把我扶到大巴車上。把座位放低,讓我仰躺著。一會兒我慢慢有了意識,見到黃培建一臉焦急地看著自己,道:“我沒事兒,我沒事兒。”
淚水順著眼角不停地涌了出來。一會兒,抽泣聲越來越大,變成號啕大哭。任芷怡在邊上緊緊握住我的手,輕輕地安撫著。
黃培建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這輩子就這么回事兒。你也別把生死太當回事兒,到時候我們照樣會老去。只是她比我們先走一步而已。你想想,我們不是都有這一天嗎,不過是個早晚的問題。人活在世上,就要承受各種各樣的磨難。早一點離世就早一點解脫,未必不是好事。
有一個美國電影,里面一個小女孩的媽媽去世了,她反復地問著爸爸:“媽媽呢,媽媽去哪里了?”爸爸告訴她:“這個問題咱們不是已經討論過了嗎,媽媽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小女孩兒追問道:“不在這個世界上,那是去哪里了?”爸爸說:“就是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們永遠不能再和她相見。”小女孩兒又問道:“她在那里快樂嗎?”
我現在感覺自己很像那個小女孩兒,盼望著能有一個人出現在自己的身邊,來回答自己這些充滿希望卻注定沒有答案的問題。人死了,到底是什么樣子呢?她還能不能感知到活著的人對她的迷戀?如果楚雨萱能夠看到自己現在如此痛苦,她會怎么想?她會因此也感覺痛苦嗎?
接連兩三天,我都處于混混沌沌的狀態。餓了,就泡一包方便面。夜里睡不著,我就到操場上遛彎兒。生活的規律被徹底打亂了。該吃飯的時候不餓,該睡覺的時候不困。只好由著自己的身體,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是靠在床頭的被子上,望著窗外的山巒發呆。
過了一個星期后,我的精神狀態好些了。這個時候,任何人的勸解都沒有用。當打擊來臨的時候,只有自己才能讓自己堅強起來,讓自己重新站起來。我試圖不再去想以前和楚雨萱的點點滴滴,仿佛這個世界她不曾來過。然而,楚雨萱的笑靨總會隔三差五地在夢里出現,是那么的清晰,仿佛真的就在身邊。在夢里,我抱著她失聲痛哭,直到哭醒。
已經是期末,學校照例忙著考試、閱卷,我的監考場次并不多,所以有一個星期的時間,我都是一個人在宿舍里。不開燈,到了下午的時候,窗戶外面的山把斜斜的陽光全部阻擋住,房間里就會很暗,我仰躺在凌亂的被子上,眼睛看著窗外。胸口就像堵了一團棉花,讓我無法呼吸。這兩天我依舊睡不好覺。
當過了十點,宿舍外面的走廊上,馬路上開始變得靜悄悄的時候,我心里開始升騰起一種恐慌。如果有外面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我感覺還能夠隱身在忙忙碌碌的人流中。而到了寂靜的夜里,別人都已經沉沉地入睡,只剩下我痛苦地懷揣著那些纏綿悱惻的記憶,想著那個已經離開人世的她。我就仿佛很突兀地立在這個世界上,顯得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我想哭,想號啕大哭,可是在這個靜靜的夜里,我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仿佛所有的眼淚都已經干涸,該留的眼淚全都流光了。可是胸中的痛苦卻無法擺脫,就好像傷口上撒了鹽一樣,痛到骨髓里,卻無可奈何,只能一分一厘地承受這巨大的疼痛。
我忘不了楚雨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了楚雨萱。而她注定已經去了另一個沒有我的世界。我卻依舊偏執地相信,我是能和她見面的。哪怕不用說話,只是兩個人相對看著。又或者,只要能看看她的背影也好。只要遠遠的,只要確認她還很快樂,就一切滿足了。可是,她真的快樂嗎?她的心事她還能知曉嗎?她還能和別人談論生與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