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孤獨地走著
在一望無垠的沙漠里
孤獨也好
寂寞也罷
我都毫不在乎
滾燙的沙子
鋪就我腳下的路
燃燒的太陽
是我不死的心。
——楚雨萱.《孤獨》
到了晚上七點多的時候,我正在食堂吃餛飩。因為沒有胃口,所以我就想吃點自己平素里喜歡吃的飯食。餛飩兩塊錢一碗,滿滿的一碗,湯里放了香油、生抽和醋。上面還飄著一層香菜、蔥花、辣椒油。
正當我吃得一身是汗的時候,黃培建打來電話,火急火燎地道:“不好了,楚雨萱出事兒了。”我正從超市里買東西回來,提著一大塑料袋子零食,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一聽這話兒身子也不抖了,急忙問道:“出什么事兒了?”
黃培建道:“聽學生說她頭疼,正在班里搞元旦晚會兒呢,突然頭疼,有兩個學生過來找我,你看看吧。”
我急忙打了輛車,等趕到教室的時候,只見一屋子的人將里面的桌子圍得水泄不通。屋頂上的日光燈都被各色的彩紙包裹了,讓整個屋子顯得有些陰暗。
看見我來了,幾個學生很自覺地讓出一條道兒。校醫院的兩個醫生也在忙活著,一個年紀大點的男醫生,頭發都花白了。不斷用手掐著她的人中穴,另一個女老師則把她的鞋和襪子脫了下來,用力揉著涌泉穴的位置。我站在那里束手無措,輕輕地喊著:“楚雨萱,楚雨萱……”我希望自己的聲音能夠穿透自己的胸膛,傳入她的耳朵,將她喚醒。我感覺一陣眩暈,心里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因為我看到楚雨萱的瞳孔已經放大了。周圍人的聲音似乎越來越小,越來越雜亂,漸漸地什么都聽不見了。對面一個女老師不停地抽泣著,不斷用手帕擦著自己的眼淚。
120急救車來了,幾個老師和學生抬著楚雨萱上了救護車。我清晰地看到她的身子僵硬得像塊石頭一樣,兩只手都已經僵硬,無法改變形狀。那具活生生的肉體,曾經溫香軟玉,曾經風流婉轉,現在卻像是一具動物的尸體。我頭有些發懵,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得這么嚴重,這么突然,讓自己心理上根本沒有準備。過了一會兒,心情突然好轉,心想:或許是深度暈厥,正好給自己個表現的機會,興許兩個人的關系能夠拉得更近。
這一刻的好心情,就像是天空劃過的流星一樣,轉瞬即逝。
黃培建陪著我走到學校的西門口,往常這里人來人往。可是此時已接近午夜,街上冷冷清清。兩個人打了輛車,便向省立醫院趕來。等趕到的時候,看到院子里、走廊上全是老師和學生。三三兩兩地站著,談論著什么。
搶救室里,三個醫生正在給楚雨萱做心肺復蘇,用一個很大的烙鐵一樣的東西,放在楚雨萱的胸口。楚雨萱的毛衣已經翻到了肩上,露出白皙的小腹和腰肢。每電擊一下,楚雨萱的身子就很機械地彈跳一下。腰部向上挺起,頭部和腿卻是沉重地壓在平臺上。她的身體像是一條躍出水面的魚,在空中畫了一個弧線。
搶救持續了半個多小時,一個大夫說道:“停下吧,再這樣下去這個女孩子的胸骨就斷了。”搶救室里沒有別人,除了醫生就是我。其他人都避開了,偶爾有個老師會從走廊上過來,伸頭張望一會兒。
等了很久,一個大夫出去了,大聲喊道:“誰是楚雨萱的家屬,楚雨萱的家屬來了嗎?”沒有人應聲。我麻木地站在那里,我知道我不是親屬,沒有資格簽字。我不是她的丈夫,不是她的父親,不是她的兄弟,只是一個在心里愛戀著她的人。
又過了不知多長時間,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在幾個兒女的攙扶下來到了醫院,淚眼婆娑。我知道楚雨萱的大姨在潭水,從面貌上大約能判斷出來這個老者就是楚雨萱的姨。剛才的那個大夫出來了,道:“你是楚雨萱的家屬?”
老者點了點頭,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醫生道:“我們已經盡最大努力了。”言罷,很是惋惜地搖了搖頭。老者突然一聲長嚎:“俺的兒啊,俺的好閨女啊,你怎么就這么撇下你爹娘。”她哭喊的聲音很是悠長,就像是唱起了茂腔一樣,讓人心腸寸斷,不能自已。老者哭著哭著,兩腿一軟,就跪了下來,道:“大夫啊,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俺這苦命的閨女吧。”
旁邊的人用力攙扶著老太太,都流著眼淚。答復道:“黃泉路上無老少,人都有一死,還是節哀順變吧。”說罷,哽咽了一下,轉身離開,頓時哭聲交織成了一片。
我一直木訥地站在旁邊,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長這么大,我從來沒有見過死人,即便是奶奶去世,我也沒有親眼見過是什么樣子。因為爹和娘不讓小孩子靠近。當親眼目睹了一個活生生的人突然死亡的時候,我竟然麻木了。感覺不到痛苦,感覺不到傷心,仿佛置身于夢中。在夢中,發生的一切都無所謂,因為一切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