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深淵的暗流
- 可回收先生與高危小姐
- 軟綿眠
- 4251字
- 2025-08-19 02:35:00
賭場的燈在勝負揭曉的那一刻亮得刺眼,像把瘀血都逼出皮膚。人群為黑蛇的勝出爆出一陣不甘心的嘶啞,接著像潮水一樣退去,留下滿地翻倒的籌碼、黏鞋的酒液與一張被劈斷的桌腳。
雪眠還被云夜刑扣在臂彎里,耳邊是他不急不緩的心跳。她抬頭,眼睛亮晶晶:「你剛剛那一下——超帥。」
云夜刑低眸,黑得像一口深井:「只要你不亂跑,我可以一直很帥。」
「那我如果乖乖坐著,你會幫我買爆米花嗎?」
他沉默兩秒,像在衡量世界觀的崩壞,最后淡淡丟出兩個字:「不會。」
二樓欄桿邊,白狐把紅酒杯輕輕在掌心轉了一圈,銀面具下的笑像一抹刀鋒:「恭喜,黑蛇。你贏得漂亮,也輸得清楚。」
云夜刑眼神一挑:「我沒輸。」
「你輸了底線。」白狐舉杯向他,語氣輕飄,「下次我會把底線換成規則。」
雪眠聽不懂,只覺得背后起了一層涼,像被潮濕的風舔過。她小聲問:「他在威脅你嗎?」
「不是。」云夜刑側過臉,將她的兔耳發箍往下壓了壓,像是把她的光收進掌心,「他在提醒我,下一局會把你寫進說明書。」
離開賭場時,走廊的霓虹閃了兩下,墻面上「勿丟棄」的涂鴉像被誰用指甲刮過。轉角處,一把斷掉的椅背橫在地上,旁邊蹲著兩個假裝抽煙的男人。
云夜刑沒有看他們,只是腳步一頓。空氣里的黑胡椒味——干、冷、細碎——一下把雪眠的鼻腔刺疼。
「靠墻。」他把雪眠按到陰影里,聲音比風還低,「數到三,往我背后。」
「可以數到二點五嗎?我喜歡半價——」
「雪眠。」他喚她的名字,像扣住開關。
一、二、——男人們同時抬手。黑蛇早一步出手。棍影橫掃,踝骨一響,那人跪下去;第二個人掏出的不是刀,而是一張白卡,角落小小一行:A-07。
雪眠呼吸一緊,視線移不開。云夜刑兩指一夾,把白卡生生折斷,低啞吐字:「今天這張卡不作數。」
第三個人從更里層的陰影竄出,手里亮起一點藍光——是能瞬間麻痹的短脈沖槍。雪眠腦子比身體先尖叫:不好。她沒想就抓起地上的椅背丟出去,椅背在半空打了個旋,啪地撞開那人手腕。電弧打在墻上,冒了一小撮焦味兒。
「……我是不是很勇敢?」她小聲。
云夜刑沒有夸,只把她往懷里一帶,語氣淡得像心跳從沒快過:「做得好。但下次丟我。」
「你確定?我力氣不大,可能只能把你丟到門邊。」
他垂眼,唇線掠過一個很輕很冷的笑:「門也夠我殺人。」
地上的三個「回收工」很快被黑衣拖走。走廊盡頭傳來一記極輕的響指。二樓陰影中,司空冥靠著欄桿,繃帶勒住的指節泛著白。他沒有說話,只朝雪眠看了一眼。那一眼像把她固定在原地——不是束縛,是「我會在」的宣告。
云夜刑抬眸,與那道目光在半空輕輕撞了一下,沒有火花,只有鐵。
回到黎川寰的診所,夜已深。霓虹的倒影從玻璃門上擦過,像水里的火。
黎川寰已經等在玄關,白實驗袍垂到膝,眼鏡后的眼神穩得像恒溫箱:「回來了。」
雪眠看見他,整個人松了半寸,像一個終于看見地面的溺水者:「黎黎,我今天幫忙打掃黑市,還差點拿到環保志工證書。」
黎川寰失笑,接過她的外套:「先洗手,做個檢查。」
「又要被你扎手指嗎?」
「不扎。」他側身讓路,「我只看。」
云夜刑站在門邊,沒有進來。黎川寰抬眼看他:「你不進來?」
「我站這里。」云夜刑像一把插在門檻的刀,「不需要的針別碰她。」
黎川寰彎了彎眼睛:「我知道你不信我。」
「我只是知道你太信自己。」
雪眠左右看他們,覺得兩個男人說話像下棋,字數少得可怕,但每個字都帶刃。她坐到床邊,黎川寰把額溫貼在她額角,又把一個小小的冷片貼在她掌心。
「這是什么?」
「讓你心跳別亂跑。」他溫聲,「也讓你的記憶別自己開門。」
「我的記憶會自己開門?」雪眠想像力一秒走遠,「所以我的腦子里住著很多小室友?會半夜開冰箱吃宵夜那種?」
黎川寰笑著不接,手指落在她腕內側,按住脈搏:「想像很好,先借我三分鐘。」
冷片貼在掌心的那一瞬,雪眠的眼前晃了一下。白墻。冷燈。空氣像被消毒水洗過一百遍,她坐在某張冰冷的椅子上,額頭上似乎被貼著什么,耳邊有人在念——
A-07,不可丟棄。
A-07,實驗時間三分十七。
她猛地回神,心口疼了一下。
黎川寰的手指仍很穩,聲音像隔著雪紗:「又痛了?」
「沒有。」雪眠本能嘴硬,下一秒又誠實補充,「有一點點。」
黎川寰點頭,像記錄了什么:「忍住。你曾是被寫進指令里的人,現在你得把名字寫回自己。」
門口的云夜刑一直沒動。他的影子落在門邊,像一道不肯挪走的屏障。雪眠抬眼去看他,嘴唇動了動,最后還是把那句想說的吞回去——別走。
云夜刑沒有離開。他只是盯著黎川寰每一個動作,像在看對方把刀伸進自己手里的口袋。
「好了。」黎川寰收了冷片,把她掌心翻過來,指腹在她手心寫了兩個字,力道很輕:「雪眠。」
她怔了怔,心口像被那兩筆從里向外撫了一下,酸軟得想哭。
「我可以寫你的名字嗎?」她抬頭問。
黎川寰歪頭:「你要寫誰的?」
她看了看門邊,含糊道:「……某條蛇。」
黎川寰笑了:「蛇身上寫不了字,會褪鱗。」
門外風過,風鈴輕響。云夜刑偏頭,像是把笑按回喉嚨。
雪眠剛要下床,手機在云夜刑掌心震了一下。他低頭看,冷笑出聲,像刀背輕輕刷過皮:「三點一十七。」
螢幕上只有一行字:
【3:17,盒中光。你欠我的還沒還。——F】
「他還要什么?」雪眠頭皮一緊。
「你。」云夜刑把手機遞回她,語氣薄得像一紙契約,「或者,你的一個選擇。」
黎川寰脫下手套,像是早已預見:「他會讓你自己去。」
「我不去。」雪眠立刻本能拒絕。
「很好。」云夜刑點頭,「那就讓他來送。」
3:16。
診所所有燈同時跳了一下。黎川寰抬頭:「變電站的回路——」
話未說完,走廊最深處一盞盒狀冷燈忽然自己亮起,玻璃內懸著一線極細的光,像一條被收束的月。
雪眠的胸口被那道光拉住了。不是美,而是熟悉——像她舌尖嘗過的某種冷,像她被無數次告知的不丟棄。
云夜刑的手扣上她后頸,聲音在耳側很低:「看我。」
她吸氣,視線從光上硬生生拉回到他的眼睛里。那雙眼很黑,黑到可以進去躲。
「念你的名字。」
「……雪眠。」
「再念。」
「雪眠。」
她的心跳從失速的高速路上回到能踩剎車的道上。黎川寰已經去拉配電箱,外頭黑衣清出走廊。云夜刑把那盞「盒中光」整個罩進金屬網袋,扣鎖鎖死。燈絲在袋里掙了一下,像被掐住的魚。
「可以關了吧?」雪眠小心。
「可以。」云夜刑把袋子往桌上一擱,目光一寸寸冷下來,「把送貨的人請進來。」
門鈴響了兩下,節奏懶洋洋的。一名少年把一個保溫箱抱進來,發尾染著淺金,笑容乖巧:「狐貍先生的外送。」
云夜刑一腳把箱子踢翻。箱里沒有湯,只有一疊白卡和一支銀色的指針表——指針固定在3:17。
少年的笑沒變,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蛇先生脾氣真大。」
「替你先生轉告一句。」云夜刑低聲,「再丟一次卡,我丟他一根手指。」
少年聳肩,指了指欄外的夜:「那你得來追。」他轉身要走,卻與推門進來的人撞了個正著。
司空冥。
他把少年往旁邊一帶,像拎起一條太過吵鬧的小魚,順手扔到墻邊。少年悶哼一聲,還想笑,被他一記目光壓沒了聲。
司空冥不看別人,只看雪眠。
「你還好。」不是問,是判斷。
雪眠點頭,忽然覺得剛剛被拉緊的那根神經松了一寸:「我……剛才差點被燈勸走。」
「以后見到那種燈,就打碎。」司空冥語氣平靜,「或者喊我。」
云夜刑淡淡:「她喊我。」
司空冥抬眼,與他對上。「她可以有兩個按鈕。」
空氣一瞬間像被刀背敲了一下。黎川寰推了推眼鏡,若無其事地把保溫箱里的白卡撿起來,用夾子夾好:「先把垃圾分類。」
三個男人在同一間屋子里安靜站著,像三把不同材質的刀:
云夜刑鋒利,行走間自帶冷氣;
司空冥沉重,有力,像用拳設計出的兵器;
黎川寰看起來溫和,實則是手術室里最漂亮也最狠的那一把。
雪眠坐在床邊,忽然很想笑,笑自己像被擱上刀架的小魚,三個廚師還各自覺得自己是最會做刺身的那位。
「我可以選怎么切嗎?」她小聲。
三個人同時看她。
云夜刑:「你不被切。」
司空冥:「不切,打醉。」
黎川寰:「切不切,由你說。」
她被三句話逼出一口笑,笑到眼角發酸——這笑不是開心,是因為突然覺得自己活著。
少年被黑衣押到門邊,翻了個白眼:「我可以走了嗎?我只是送外賣。」
「外賣留下。」云夜刑將銀指針表扔回箱子里,「滾。」
少年剛走,診所的傳真機忽然響了。紙帶吐出來,只有一張明信片大小的黑白照片——一個手術燈,燈下是一個空的病床,床牌寫著:A-07。
照片角落手寫一句話:
【不可丟棄=不可逃。】
雪眠盯著那句話,掌心發冷。
云夜刑把紙從她眼前抽走,撕為兩半,再撕為四半:「沒有誰能定義你。」
「可他們已經寫過了。」她悶悶。
「那就寫新的。」黎川寰把筆遞過來,「寫在你的手心。」
雪眠握著筆,猶豫了一秒,撐開手掌,一筆一畫寫下:雪眠。
司空冥在旁邊看,像看拳擊時那一記恰到好處的收拳,極輕點頭。云夜刑盯著那兩個字,喉結動了一下,語氣很淡:「再寫一遍。」
她照做。第二遍寫得更深,筆尖在掌心掐出一道微紅。
「他下一步會做什么?」雪眠問。
「換桌。」云夜刑答,「把你移到更亮的地方,讓所有人都知道,黑蛇的光在哪。」
黎川寰補充:「或者更暗——把你丟進只有他看得見的黑里。」
司空冥收回視線,短促開口:「我守外面。」
黑衣把門窗都檢了一遍,走廊留了一盞小燈,像海上的浮標。
夜更深了,風把招牌打得嗒嗒響。雪眠蜷在長沙發上,抱著自己的兔耳發箍,像抱著一個能抱住夢的形狀。云夜刑坐在她邊上,沒有觸碰,只是把一件外套丟過去。
她把外套拉到鼻尖聞了一下,小聲:「你這件衣服味道很冷。」
「你喜歡溫的。」
「我喜歡你。」她話沒過腦,說完自己愣住,手忙腳亂往回收,「我是說你那個按鈕……很……有安全感。」
云夜刑眼里的暗光慢慢收回去,換成一個極淺的勾唇:「改口無效。」
3:17。
電一下子滅了。整棟樓像被塞進口袋里,只有走廊盡頭那盞浮標燈撐著一點弱弱的亮。窗外同一時間遠處的街也黑下去一片——城市級的。
「他把整個區拉掉了。」黎川寰快步去拉備用電源。
云夜刑已經站起,身形比黑更黑:「雪眠,到我后面。」
她照做,手指卻不自覺去摸掌心的那兩個字。指尖一過,疼,像在提醒現在。
黑暗里,有什么在門外的樓梯間咔地踩響了一級。
司空冥的聲音在走廊那邊,冷冷:「退。」
那腳步聲停了一下,接著又往回退了半級,像是一場無聲的角力——退一步,是認輸;不退,是碎骨。最后,那聲音向下消失了。
備用電源拉上來,診所的燈一盞盞復活。云夜刑轉身要說話,窗外忽然亮起一個極小的光點——盒中光的縮影,被誰貼在對面的墻上。那道光像一條被抽細的詩,靜靜書寫著:
【自由處置】。
「他在挑你。」黎川寰說。
「他在挑她。」云夜刑的嗓音比方才更冷,「用自由當餌,叫她自己走。」
雪眠看著那兩個字,喉嚨干了一下。她當然想自由,她想要干干凈凈地睡一覺、醒來不用數字喊她、也不用在黑市里邊跑邊吐槽。
但她也知道:那不是自由,是拋物線——你以為是在飛,其實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