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凝霜，寒氣如針，刺入骨髓。

藥田深處，鐵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每隔十步便有一盞幽藍的守靈燈懸浮半空，燈芯跳動如息，映得枯草邊緣泛出尸布般的青白。

王安文貼地潛行，衣角拖過凍土，悄無聲息。

方才青焰熄滅的焦味尚未散盡，可他已不在原地——那具“尸體”般的蜷伏姿態，不過是留給夜風的假象。

此刻，他的影子緊貼地面，像一縷被風遺忘的殘煙，正朝著黑市藥庫的通風地穴，一寸寸滑去。

指節在泥中輕叩三下，系統光幕在意識深處一閃而逝：

【樣本獲取路徑已更新：毒腺草三株，血苔花一朵，限時十二分鐘。】

他閉了閉眼，再睜時，眸底已無寒光，只剩死寂的平靜。

“執事大人，”他無聲啟唇，仿佛對著黑暗低語，“您要的藥材……我拿命來湊。”

耳中回蕩著系統方才浮現的提示音——

【主線任務進度：2/7日｜提示：青云宗外門執事將于三日后申時抵達黑市驗貨】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白霧在冷夜里凝成一線，轉瞬消散，像一道被掐滅的命火。

指尖在袖中輕輕摩挲著三枚聚氣丹，丹藥溫潤微熱，像是藏著最后一絲生機。

掌心傳來細微的顆粒感，那是丹丸表面刻著的古老符文，觸之如蟻爬，卻讓他心頭一安。

這正是昨夜他親手埋下、又被莫老用青銅燈焰“查獲”的那批——假證據，真布局。

可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你越認定我走歪路，我越能走正道。”他在心中低語，唇角勾起一抹近乎冷酷的弧度，干裂的唇皮因此撕開一道細口，血腥味在舌尖漫開。

他緩緩起身，動作輕如落葉，沒有驚動任何一片草葉。

枯草擦過麻衣，發出沙沙的輕響，像毒蛇滑過石縫。

將剩余的聚氣丹分成兩份，一份藏入左腳鞋底夾層——那是他早年做游俠時從死人靴子里學來的伎倆；另一份混進干糧袋，壓在發霉的粗面饃下。

饃的酸餿味鉆入鼻腔，他卻不動聲色。

隨后，他整了整破舊麻衣，拍去肩頭枯葉，深吸一口氣，眼神從陰鷙轉為虛弱，仿佛下一刻就會倒斃街頭。

偽裝，是他活到今天的第二條命。

清晨霧散，黑市“百草廬”前已排起長龍。

藥香混著腥臭的獸骨味在空氣中彌漫，販夫走卒、散修游醫擠作一團，爭搶著每日限量收購的藥材份額。

炭火噼啪、銅板碰撞、叫賣嘶吼，聲浪如潮水般拍打耳膜。

王安文拄著一根枯枝當拐杖，步履蹣跚地擠進人群，臉色青白如紙，嘴唇泛紫，呼吸急促而短淺，每走一步都像是耗盡全身力氣。

腳底的碎石硌得他腳心發麻，但他咬牙撐著，連冷汗都逼在體內，不敢外泄。

他刻意將干糧袋口敞開，露出半截發霉的饃和一枚滾落的聚氣丹。

那丹藥在晨光下泛著微弱靈光，如螢火般一閃，瞬間吸引了幾道貪婪目光。

柜臺后，陳掌柜正低頭清點一筐血靈芝，指尖沾著暗紅藥汁，眼角余光一掃，嗤笑出聲：“又是你？爛命一條還敢來混藥材？上次的寒髓草還沒賠夠損失，你還敢露臉？”

王安文身子一顫，像是被嚇破了膽，哆嗦著抬起手，從懷里掏出一截干枯根須，聲音斷續如風中殘燭：“掌……掌柜的，我聽說您收‘藥引子’……我在葬星谷邊緣挖到一株快死的寒髓草，根須都枯了，但……但母根還在，能提藥性……您行行好，換半塊靈石，讓我喝碗熱湯……我快撐不住了……”

他說著，整個人晃了晃，幾乎要栽倒在地。

指尖觸到冰冷的地面，泥土的濕意滲入皮膚，他強忍著嘔吐的沖動，將虛弱演得淋漓盡致。

陳掌柜瞇起眼睛，接過那截殘根，指尖輕捻，心中冷笑：“這蠢貨竟不知我早已將母根煉入昨日那爐‘凝脈丹’中，如今這殘渣，連藥渣都不如。”但他面上不動聲色，故意沉吟片刻，才從錢匣里甩出一枚下品靈石，冷聲道：“拿去！再敢來煩我，打斷你的腿！”

王安文千恩萬謝，雙手顫抖地捧住靈石，那冰涼的觸感讓他指尖一顫，仿佛握住了命運的縫隙。

他踉蹌退走，背影佝僂如風中殘燭，仿佛一口氣就能吹滅。

可就在他轉入暗巷的剎那，掌心忽然傳來一陣溫熱。

【隱藏任務進度：1/1（陳掌柜贈予靈石）｜完成！

獎勵發放：煉丹術（入門）+任務點數×100】

系統光幕悄然浮現，字跡金光流轉，映在他瞳孔深處，如星火點燃寒夜。

他靠在潮濕的墻邊，磚石的寒意透過麻衣滲入脊背，他緩緩閉眼，嘴角卻揚起一絲冰冷笑意。

“你以為你在施舍？”他心中默念，“你每施舍一次，我就離你的命門近一步。”

他取出任務點數兌換的《煉丹術·入門》玉簡，以指尖輕觸，一段口訣悄然入腦——

“凡藥三分毒，煉者須知引、融、凝、淬四步。引其性，融其質，凝其精，淬其魂。四步不成，反噬自身。”

短短十六字，卻如驚雷炸響在他識海之中。

他原本對煉丹一竅不通，如今卻仿佛有無數藥材在腦海中自動歸類、配比、反應。

他甚至能想象出，若將寒髓草與陰骨藤同煉，需以三成火候緩引，否則立生劇毒——那毒氣會從爐口噴出，帶著腐肉般的惡臭，灼傷肺腑。

“系統給的不只是獎勵，是撬動整個黑市的杠桿。”他睜開眼，眸光如刀，映著巷口透來的微光，冷得能割破空氣。

他并未停留，而是直奔黑市角落的“殘方攤”。

那是不起眼的小攤，擺著幾卷泛黃殘破的紙頁，攤主是個獨眼老頭，披著件破舊蓑衣，半張臉藏在陰影里，只露出一只渾濁卻銳利的眼睛。

他正用鐵鉗翻動一爐焦炭，炭火噼啪作響，火星四濺，映得他臉龐忽明忽暗，像一尊活過來的古俑。

王安文掏出僅剩的半塊靈石，放在案上。

金屬與木案相擊，發出清脆一響。

老頭眼皮一抬，瞇眼道：“小子，命都快沒了，還敢花錢？”

子時的風，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割在臉上生疼。

王安文蜷縮在葬星谷外的巖縫深處，呼吸微不可察，雙目卻如鷹隼般鎖定前方那團搖曳的青銅燈火。

莫老的身影在夜霧中若隱若現，枯槁如朽木，手中提著一盞布滿裂紋的古燈，燈焰幽藍，竟能灼燒泥土中的殘余靈氣，發出“滋滋”的輕響，像毒蛇吐信。

“蠢貨，靠外力續命，活不過七日。”莫老冷哼一聲，用燈焰反復灼燒那片被王安文刻意污染的腐土，確認無誤后，轉身便走，衣袍卷起一陣陰風，帶著腐草與鐵銹的腥氣，消散于夜色。

直到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壓徹底遠去，王安文才緩緩松開緊握的右手。

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四道血痕，血珠凝而不落，觸之微麻。

他低頭看著手中那枚淡金色符箓——“靈氣屏蔽符”，邊緣泛著微弱的波紋，仿佛能吞噬天地間的靈機波動，指尖輕撫，符紙如活物般微微震顫。

【任務點數-50，兌換成功】

系統提示音早已在腦中回蕩，可此刻握在手中的真實感，才讓他真正松了半口氣。

“只要三日后見李崇時貼身使用，哪怕他用‘靈識探查術’，也看不出我體內已悄然突破至練氣三層。”王安文心中冷笑，“一個靠丹藥堆修為的廢物，和一個能自然吸納靈氣的‘潛力苗子’，待遇可天差地別。”

他緩緩起身，拍去身上的碎石與塵土，目光掃過腳下這片藥田——昨日還是他被莫老當眾羞辱、搜出“違禁丹藥”的恥辱之地，如今卻成了他反向布局的棋盤中心。

他不是在逃命，是在設局。

而這場局的棋子，早已悄然布滿黑市每一個陰暗角落。

——陳掌柜的貪婪，讓他拿到了《煉丹術·入門》；

——殘方攤獨眼老頭的孤僻，讓他用半塊靈石換來了真正的鑰匙：《青云外門藥材名錄》；

——賭坊后巷的屈辱一跪，讓他成了萬藥堂眼中的“可利用廢物”。

一切，都在按他的節奏推進。

王安文悄然退回黑市邊緣的一間廢棄柴房，這是他早前用兩枚銅板租下的“據點”。

屋內潮濕霉臭，墻角堆著爛草，腳踩上去發出“咯吱”輕響，霉味混著鼠尿的臊氣直沖鼻腔。

但他毫不在意，從鞋底抽出那張泛黃名錄，借著窗外微弱月光，再次凝視那行字——

寒髓草（年份三十以上，根須完整，上品）

收購價：五靈石/株

渠道：萬藥堂→外門執事李崇

“李崇……”他低聲呢喃，指尖輕輕劃過那名字，觸感粗糙如砂紙，“懼毒、好利、疑心重。”

系統昨日的提示，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心中早已成型的算計。

青云宗外門每年遴選新弟子，藥材貢品是硬指標。

而執事李崇，負責驗收的正是“高品藥草”，若能獻上一株符合標準的寒髓草……哪怕只是“殘須”，只要品相驚人，也足以引起重視。

可真正的寒髓草，三十年份以上，整個黑市都難尋一株。

而陳掌柜，早已將母根煉入丹藥，市面絕不可能再出現。

除非——是“假”的。

但假中藏真，虛里藏實。

王安文嘴角微揚，從懷中取出《煉丹術·入門》玉簡，閉目凝神，腦海中浮現出兩味藥材的融合之法——寒髓草殘須，輔以陰骨藤為引，以三成火候緩引藥性，再用“凝”字訣鎖住其靈韻，最后以自身氣血為媒，短暫激發其“成熟年份”的靈氣波動。

造假藥，騙驗官。

聽起來荒謬，可若手法精妙，再配合他即將施展的“靈氣屏蔽符”，讓體內修為不露破綻，偽裝成一個偶然得寶的底層散修……未必不能蒙混過關。

“五靈石一株？呵。”他睜開眼，眸光森寒，“我要的，是外門令牌，是踏上青云的第一級臺階。”

他不再猶豫，取出昨夜從藥田偷偷采集的寒髓草殘須，又從包袱里翻出一截陰骨藤——這是他早前用最后幾枚銅板從殘方攤換來的廢材，旁人視如垃圾，但在煉丹術的指引下，卻是絕佳輔藥。

火折子輕點，炭爐微燃，火焰“噗”地一聲騰起，帶著硫磺的刺鼻味。

他指尖微顫，卻穩如磐石，按照玉簡中的“引、融、凝、淬”四步，緩緩將兩味藥材融合。

藥香起初腥苦，如腐血入喉，隨后竟漸漸轉為清冽，一縷淡銀色的靈氣自爐口溢出，如霧如紗，在昏暗屋中流轉不散，觸之微溫，帶著草木初生的生機。

【煉丹進度：70%……90%……完成！】

【判定：偽·上品寒髓草（可維持三日靈氣波動）｜效果：通過初級靈識探查】

系統提示浮現的剎那，王安文長舒一口氣，額角已滲出冷汗，順著太陽穴滑落，冰涼地貼在頸側。

這不只是煉丹，是賭命。

一旦失敗，不僅浪費珍貴材料，更可能因靈氣波動引來莫老或巡查弟子。

可他成功了。

手中那截原本枯黃的草須，此刻竟泛著淡淡銀光，根須完整，靈氣充盈，若非真正懂行的大師，絕難看出是偽造之物。

“李崇……”他將偽藥小心包入油紙，藏入貼身衣袋，低聲自語，“你想驗的是藥材真偽……而我要驗的，是你的貪欲底線。”

他站起身，推開柴門。

夜風撲面，吹動他破舊的麻衣，獵獵作響，如一面殘破的戰旗。

遠處黑市燈火漸熄，唯有萬藥堂方向，仍有幾盞燈籠未滅——那是管事們在連夜清點貢品名錄，為三日后外門執事的到來做準備。

而此刻，一道消息正悄然在萬藥堂內部流傳——

“有個瘋子采藥人，手握寒髓母根殘須，愿以命換靈石。”

這消息，是他故意在賭坊后巷“求饒”時，當著巡查弟子的面喊出的。

他不是在等機會。

他是在制造機會。

第三日將至，風起云涌，黑市暗流奔騰。

而他，正從所有人眼中的螻蟻，悄然攀向那扇緊閉的仙門。

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王安文抬頭望天。

殘月如鉤，星辰隱沒。

但他知道——

光，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