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消失的湛盧(下)
- 開封1044
- 夏嵋
- 2955字
- 2025-08-23 15:49:44
展昭雖懷疑白家,但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白玉堂。
一是因為事發時是五年前,白玉堂那時才十五歲。展昭在調查時得知,事發時的隨行人員,包括山賊在內,在場的多半都是成年男子,沒有十五歲的少年。
其次,就算是他做的,也沒有理由取走湛盧。因為白玉堂的武器一直都是刀,他從未佩過劍。
但這些也僅僅只是展昭的猜想,他一直在找機會搜查白府,卻始終沒有合適的時機下手。白玉堂將自己盯得太緊了,另外,他在白府設計了很多機關、陷阱,且為人又心狠手辣。這些,他在第一天入府時就已見識到了。
因此,展昭一直按兵不動,他在耐心地等,等一個順理成章下手搜查的機會。
有一件事被白玉堂猜對了,展昭不僅去過婺州,還知道這里就是他們兄弟的老家。
為了不使人注意,展昭以各種名義,輾轉在婺州、杭州等地短暫住過許多次。他繞著彎地打聽白家的事,茶園、農莊、酒坊、店鋪,他都曾去一一問詢過。
自從展昭露了尾巴,白玉堂也沒歇著。
他立刻叫十三遞信給婺州家里的人,“初九常年在婺州老家,你叫他到咱們所有的酒坊去查一查,看看這兩年,有沒有奇怪的人來打聽咱家的事。至于那人的模樣么,”白玉堂略一沉思,突然陰惻惻地笑了,“便是你在杭州門前去算命的那個,你可還記得那人的身量、樣貌?就照那人的樣子,都如實告訴初九,叫他去打聽清楚了,趕快傳信給咱們。”
白玉堂心里想,“我倒要瞧瞧,是不是就是你,明里暗里盯著我家這么多年,究竟要做什么?”
距離白家向大理寺申訴的期限只有二十日了。
見白玉堂還沒有出招,秦明羽有些著急。這天,他借著給白錦堂拜祭的名義,跑到城外的神保觀,向林叔打探情況。
林叔搖頭道,“現在家里是二公子做主,他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我老頭子只能看著他,卻不能主他的事。但我冷眼瞧著,他應當心里有了盤算,員外不要急,我們且再等兩天。”
秦明羽哪里等得,見林叔也是個不著慌的,他便干脆回到白府,連茶都顧不得吃,只瞧著白玉堂,等他的答復。
白玉堂又勸秦明羽不要急,吃盞茶再說,“員外先嘗一嘗,這是我叫人從建州送來的茶,聽說還是出自北苑的御貢茶園。今日員外來得巧,快同我一道嘗嘗,看滋味如何。”
秦明羽腦門直冒汗,情急之下,聲音也粗了些,只聽他道,“只有二十日了,你知不知道,沒有時間了,錦堂現在還在城外道觀里停著,你到底要怎樣?”
白玉堂沉吟道,“兄長孤零零一個人在城外,我怎能不知?且他生前遭受那樣的折辱,每每想起來,我便難以入眠,恨不能自己去替他。”他站起來,將急得冒汗的秦明羽拉到凳子上,說道,“我們更加要好好利用這二十日,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
秦明羽追問著,“要如何做?我前日便問過,你只說要試探對方,但我看你一直沒有動靜,可是有什么別的計劃?”
白玉堂答道,“我們再急,事情也還要一件一件做起來,對方就是想看我們急得發怒,但我們偏偏不能叫他們如愿。”說著,他又提起徐評,“我才進城,就死了一個漕運司的官,且還是同咱們兩浙路有關聯的。員外細想,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么。他們慌了,既知我的名頭,又知曉我的來意,再加上他們自家心里頭有鬼,便開始慌不擇路,要動手了。”
秦明羽疑惑著問,“聽你的意思,這是要逼著他們繼續動手不成?”
白玉堂點頭道,“自然,他們自然會繼續動手,但有一件我不甚清楚,便是這開封府。論理,開封府是要授理一切殺人案子的,但徐糧道的死,似乎,他們并不是十分上心。”一面說,他一面輕輕拂過茶盞,“接下來,徐糧道的賬冊記錄便是關鍵,我昨日只瞧了一眼,有幾處記錄,似乎和兄長是一樣的。可見,他們定是私下商議好,或是倆人一起故意寫錯;或是,他們私下記錄的,就是真相。”
秦明羽此時漸漸冷靜了些,回想起以前與官員打交道的事,答道,“我記得徐糧道,似乎同錦堂是有來往的,但我卻瞧得不多。這事,不妨問一問錦堂身邊的人。”
白玉堂點了點頭,又向秦明羽道,“正巧還有件事要問秦員外,兄長有沒有私下動過鋪子上的銀錢?”
秦明羽不期他這樣問,有點意外,但卻點了點頭,“這事常有,你問這作甚?”
白玉堂聽了,忍不住皺眉,疑心道,“常有?他私下動這些銀錢做什么?難道家里沒有錢給他用么?”
秦明羽聽了,忍不住搖頭嘆氣,“你想哪里去了,錦堂生性節儉,你是知道的,他從不是那奢靡浪費的人。他用錢,只是去接濟家里的客商和農戶們。”
回想起白錦堂在時的樣子,秦明羽搖頭道,“這便是錦堂的為人,他心懷慈悲,是想極力保全大家的體面。這樣的事多如牛毛,你家的番商、茶農、莊子上的糧農,他都顧著,大家也都感念他的好處。”
白玉堂仍有些不解,問道,“保全大家的體面?為何這樣說,我卻不懂。”
秦明羽見他問,便耐心解釋,“你常年在外,不曉得家里的這些事,更不會懂得那些農戶、商人的苦楚。若是一味地由著市舶司擠兌,怕是,大家早就都上街乞討去了。錦堂從自家的利潤里,取出來一部分貼補給大家,這才使番商能有錢拿回家,茶農、糧農能有口飯吃。”
看白玉堂仍一臉迷惑不解的樣子,秦明羽繼續道,“我知道,你并不懂得這些,但你莫要小瞧這一點小恩惠,于大家來說,這已經是莫大的恩澤了。你要知道,如果番商拿不到錢,他一家老小要靠什么過活?茶農、糧農拿不到錢,他們靠什么吃飯?因為他資助大家,這日子還得過下去,但若沒有錢,沒有吃的,要讓人如何過?百姓的生活遠比你想象得要辛酸、難過得多,或許你在江湖上見過窮苦人,但憑心而論,你有見過他們生活的樣子嗎?”
白玉堂猛地想起展昭給大雜院送剩飯菜的一幕,不禁自語道,“哪怕是別人剩下的吃食,在他們眼里,竟都是好的。”
秦明羽一愣,不期他這樣回答,接口道,“確實如此。錦堂想極力維持的,便是我們的最后的一絲體面。為了不讓大家吃別人剩下的吃食,為了不讓大家流落街頭,為了不讓大家妻離子散。”
說到這里,秦明羽不禁有些哽咽了,他忍住了眼淚,說道,“這本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錦堂他一個人扛下了所有,為的卻不是他自己。這一切,我知道你很難明白,而且,他人已經去了,留下的這一副擔子,現在要靠我們來幫他擔。不管你能不能明白,這是我們要做的。”
聽了這一番話,白玉堂也有些觸動,“今日員外說的這些,我雖不懂,但我知員外仍顧念著兄長的情誼。我幼時雖在兄長身邊,但好多事也不記得,長大后,又多半時候不在家。家中雖只有我兄弟二人,竟是聚少離多,我有很多事都想要問一問他,但過了許久竟才想到,兄長已不在了。”
說著,他又喃喃自語,“他不只是那個拎著木棒子,滿院子追著我打的兄長,在你們的那里,他竟是另一個人,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與此同時,展昭已經快速謄錄了徐評的賬冊,他準備借送賬冊的機會,順便再探一探白府。
包拯的叮囑言猶在耳,“他這樣心思縝密的一個人,必不會甘心將他大哥留下的東西交給旁人,一定都隨身帶著。”展昭篤定,這其中,也必定有湛盧。
自從和白玉堂第一次見面、交手之后,他便發現,此人實力不容小覤。
白玉堂的心思極為細膩敏感,且不容易相信別人。他會本能地先將身邊的人視為勁敵,待交手、相處一段時間之后,方才會逐漸放下警惕。
展昭發現,以白玉堂的性格,自己若想要從他身邊找湛盧,就只有先取得對方的信任,再伺機而動。
所以,當白玉堂主動示好,提出合作時,他一口答應了。
他想趁此機會,將計就計,不論白玉堂如何擠兌自己,或是有任何要求,他都先應下來,一切以找到湛盧為最終目標。
展昭能感覺到,湛盧離自己已經很近了,似乎就在附近,正在安靜地等著主人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