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進入第二周，尋找何悅的計劃因為“紅星新村”這個明確目標而變得急切。

但林小強清楚，無論是更深入的打聽，還是萬一需要實際幫助，都可能需要錢，他不想再向家里多要，決定自己賺，而最好的“幫手”兼“監督對象”——自然是馬飛。

“啥？兼職？發傳單？端盤子？”馬飛被林小強從家里拖出來時。一臉懵圈，“強哥……爹！這大熱天的，在家吹空調打游戲不香嗎？”

林小強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帶著“棍棒教育”的微壓：“香什么香！就知道玩！體驗生活！賺點零花錢！順便……給你攢點大學伙食費！別啰嗦，跟我走！”

第一站是西廠區的一家快餐店，人流量大，急需小時工，工作很簡單：幫忙配餐、收拾餐桌、打掃衛生，時薪不高，但現結。

馬飛第一次穿圍裙，顯得手長腳長，格外笨拙。

林小強還好，手腳麻利，學得快，馬飛就慘了。

高峰期時，他端著堆滿餐盤和飲料的托盤，緊張得同手同，。結果一個沒注意，腳尖絆在了椅子腿上——

“哐當——嘩啦——！”

一整托盤的漢堡、薯條、可樂天女散花般潑灑出去！番茄醬和可樂濺得到處都是，也濺了旁邊一位顧客一身，馬飛自己也摔了個四腳朝天，圍裙上沾滿了冰可樂和融化的冰淇淋。

店里瞬間安靜了，所有目光都集中過來，那位被濺到的顧客臉色鐵青，經理聞聲趕來，臉色比顧客還難看。

林小強趕緊沖過來，一邊連聲道歉，一邊把懵了的馬飛拽起來，拿出紙巾給顧客擦拭。

最后好說歹說，賠了顧客的餐費，馬飛今天半天工資扣光，還得負責把地拖干凈。

馬飛垂頭喪氣地拿著拖把，一下一下地拖著油膩的地面，像個受了巨大打擊的大型犬。

林小強看著他那樣，罵人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用力揉了揉他汗濕的頭發：“行了，下次看著點路！干活要用腦子！”

下午，兩人轉戰街頭發傳單，這個看起來簡單點，按小時計費，發完就行。

馬飛抱著一沓房產廣告單，站在烈日下，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有點不知所措，林小強示范了一下：“就這樣，看見人就遞過去，說聲‘您好看看房’就行，自然點。”

馬飛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瞄準一個走過來大叔，猛地跨步上前，九十度鞠躬，雙手將傳單高高舉起，聲音洪亮：“您好！請看看房子！”

大叔被他這陣仗嚇了一大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擺擺手快步走開了。

馬飛有點受挫，但還是堅持著，只是動作越來越僵硬，笑容也越來越假，過了一會兒，林小強發現不對勁，怎么馬飛手里的傳單沒見少，反而……好像多了點別的東西？

他悄悄走近一看，差點氣樂了。

只見馬飛機械地朝著路人遞出手里的紙，但遞出去的壓根不是房產廣告，而是不知從哪里撿來的、被踩臟了的超市促銷單、甚至一小片廢報紙！

而真正的傳單，還好好地夾在他胳膊底下，他顯然緊張得根本沒看清自己遞的是什么，嘴里還重復著：“您好……看看這個……”

“馬飛！”林小強低吼一聲，把他拽到一邊，“你發的是什么玩意兒？！”

馬飛茫然地看看自己手里皺巴巴的超市促銷單，又看看胳膊底下厚厚的房產廣告，臉瞬間漲得通紅。“我……我沒注意……我看他們都不要……我就……”他越說聲音越小，腦袋都快耷拉到胸口了。

林小強看著他這副又可憐又好笑的樣子，無奈地嘆了口氣，把那些垃圾從他手里抽出來扔掉，“看著！是這樣發的！”他親自示范了幾次，雖然也被拒絕多次，但傳單確實在減少。

休息時間，兩人坐在路邊的花壇沿上，靠著背后的樹蔭，大口喝著礦泉水，一下午的暴曬和站立，讓兩人都汗流浹背，腰酸背痛。

林小強從背包里掏出一本皺巴巴的、明顯是打印出來的資料，塞到馬飛手里。

“吶，別閑著，特意給你找來的，大學英語四級核心詞匯，趁休息背幾個，別到了大學抓瞎。”

馬飛接過那沓紙，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單詞，感覺比剛才端盤子還頭暈，他哭喪著臉：“爹……強哥……我都累成狗了，腦子都成漿糊了，讓我歇會兒吧……”

“少廢話！”林小強眼睛一瞪，“就是累的時候記東西才牢固！你看我，我也看！”他自己也拿出一本高數預習教材翻了起來，做出表率。

馬飛看著林小強同樣疲憊卻依舊認真的側臉，又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單詞表，哀嚎一聲，最終還是認命地翻開第一頁，嘴里念念有詞地開始背：“abandon…放棄…abandon…”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一個認真看書，一個痛苦背書，旁邊還放著一疊沒發完的傳單，畫面有些滑稽，卻又透著一種奇異的和諧。

一天下來，結算工資，扣除賠償，兩人一共賺了一百多塊錢，不多，但拿在手里，卻感覺沉甸甸的。

馬飛捏著那幾張皺巴巴的鈔票，第一次沒有嚷嚷著要去買游戲皮膚或者吃大餐，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強哥……賺錢……真不容易啊，”他想起自己打翻的托盤，發錯的傳單，還有那些冷漠的拒絕和疲憊的雙腿。

林小強看了他一眼，把屬于他的那份錢塞進他手里：“知道不容易就好好學，以后靠腦子吃飯，別像今天這樣賣苦力，”他頓了頓，“這錢你自己留著，或者給你爹買點啥。”

馬飛用力點了點頭，把錢仔細收好，再看向林小強時，眼神里的信服和依賴又加深了一層。

這個逼他學習、帶他干活、雖然總罵他但真的為他操碎了心的“強哥”，在他心里的形象越發高大，甚至真的帶上了點“老父親”的光環。

林小強看著馬飛那憨憨的、卻透著點懂事了的神情，心里也有一絲欣慰，雖然過程雞飛狗跳，但目的總算達到了一點，籌集了微不足道但意義不同的第一筆資金，也讓馬飛這傻小子稍微體會了一下生活的不易。

他收起書本，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走了，回家，明天……繼續。”

“啊？還來啊？”馬飛的哀嚎聲再次響起，但卻沒有真的拒絕，認命地跟上了林小強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