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的？”

哪吒順著冰冷刺骨的玄冰柱滑坐在地，額頭抵著凝固了父親面容的堅冰，撞裂的傷口滲出的鮮血早已凍結，在幽藍的冰面上留下幾道暗紅的冰痕。

他抬起頭，臉上淚痕未干，混雜著血污，顯得狼狽而猙獰。那雙赤紫的瞳孔死死盯住楊戩冰冷的背影，所有的悲痛、絕望、瘋狂，在聽到這三個字后，瞬間被一種更冰冷、更尖銳的東西取代——那是被至親背叛、被命運嘲弄的、深入骨髓的荒謬與劇痛！

“放你娘的屁！”哪吒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摳出來的碎冰渣，“我爹！陳塘關總兵李靖！頂天立地的漢子！會自愿把自己凍成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冰坨子？！自愿？！他自愿被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畜生冰封在這鬼地方？！楊戩！你看著我的眼睛說！他為什么‘自愿’？！”

哪吒掙扎著想要站起，身體卻因魔丸本源的重創和極致的情緒沖擊而劇烈顫抖，只能徒勞地用拳頭狠狠砸在冰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敖丙也艱難地支撐著身體，冰藍與墨黑交織的眼瞳同樣充滿了難以置信。他比哪吒更清楚這寒獄玄冰的可怕，那是能凍結神魂、湮滅生機的昆侖本源之寒！自愿？這需要何等決絕的意志？又是為了何等殘酷的目的？

楊戩緩緩轉過身。

冰冷的銀甲在幽藍的玄冰光芒下流轉著堅硬的光澤，額間那道緊閉的豎痕如同第三只冷漠的眼。他那雙銀色的眸子，如同兩泓凍結的寒潭，清晰地倒映著哪吒那張因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臉，倒映著玄冰柱中李靖那凝固著復雜情緒的身影。

“陳塘關下，鎮海石基。”楊戩的聲音毫無起伏，如同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混沌之眼初開，東海本源被強行抽離，萬頃碧波化為死沼。地脈動搖，濁氣上涌，九幽裂隙洞開。若無至剛至陽、純正浩然的元靈之氣鎮壓地脈，鎖住裂隙，整個陳塘關，連同關內十萬生民，早已被九幽穢氣吞噬，化為鬼域。”

他的目光轉向冰柱中的李靖，那凝固的面容上，驚愕與擔憂之下，似乎的確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李靖身負人間將帥氣運，其元神，剛毅不屈，正合鎮壓之需。”楊戩的聲音依舊冰冷，“天尊降下法旨。他，別無選擇。以己身元靈為引，合昆侖寒玉，鑄此玄冰柱，永鎮陳塘關地脈裂隙。此為…‘自愿’。”

寒獄死寂。

只有楊戩那毫無感情的聲音在冰冷的四壁間回蕩。

“別無選擇…別無選擇…”哪吒喃喃重復著這四個字，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它們的含義。他看著冰柱中父親那雙凝固的、似乎穿透了萬載寒冰依舊注視著他的眼睛，那里面殘留的悲傷和擔憂，此刻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心上！

原來那悲傷，是為他！是為陳塘關十萬生靈！那擔憂，是擔憂他這無法無天的魔丸兒子，在這末世浩劫中如何存活！

爹…不是被昆侖強行擄走冰封…他是自己走進去的！為了堵住那該死的九幽裂隙！為了保住陳塘關！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哪吒。他所有的憤怒，所有的仇恨，在這一刻仿佛失去了目標。該恨誰？恨混沌之眼？恨昆侖？還是恨這該死的、逼得他爹不得不舍身赴死的命運？！

“啊…啊——！！！”哪吒猛地抱住頭顱，發出一聲非人的、壓抑到極致的嘶吼！那嘶吼中沒有了之前的暴戾，只剩下被命運碾碎、被至親犧牲撕裂靈魂的、無法宣泄的極致痛苦！深紫色的魔焰在他體表微弱地跳動了幾下，最終徹底熄滅，只留下無盡的冰冷和死灰般的絕望。他整個人蜷縮在玄冰柱下，如同被遺棄的幼獸，肩膀劇烈地聳動，卻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

敖丙看著摯友崩潰的樣子，感受著玄冰柱中李靖那無聲的悲壯，冰藍的瞳孔劇烈顫抖，龍角上的黑紋似乎都黯淡了幾分。他體內的混沌低語趁機再次鼓噪起來：

*“…虛偽…犧牲…枷鎖…”*

*“…看啊…這就是秩序…逼死父親…”*

*“…掙脫它…擁抱混沌…復仇…”*

“閉嘴…”敖丙痛苦地低吼，雙手死死捂住額頭，冰藍的光芒在墨黑中艱難閃爍。父親的龍吟帶來的清醒正在被新的痛苦和低語瘋狂沖擊。

“帶他走。”楊戩冰冷的聲音打破了壓抑的死寂，目光落在蜷縮的哪吒身上，又掃過痛苦掙扎的敖丙，“此地寒獄之氣雖能壓制爾等體內混沌侵蝕，但李靖元靈與此柱相連，睹物思人，只會加速魔丸本源枯竭，引動靈珠徹底墮化。隨我來。”

沒有解釋，沒有安撫，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楊戩轉身，銀靴踏在幽藍的冰面上，發出清脆而冰冷的“咔噠”聲，朝著冰獄更深處走去。三尖兩刃刀斜插回他背后，刀鋒的寒光與這冰獄融為一體。

敖丙強忍著腦海中翻騰的惡意和身體的劇痛，踉蹌著走到哪吒身邊。他伸出手，想扶起摯友，指尖卻在觸及哪吒肩膀的瞬間，感受到那具身體傳遞出的、死寂般的冰冷和抗拒。

“哪吒…”敖丙的聲音帶著疲憊和一絲懇求，“…走。留在這里…沒用。”

哪吒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緩緩抬起頭。赤紫的瞳孔此刻空洞無神，如同熄滅的炭核，只剩下灰燼。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卻如同相隔天涯的父親，那雙冰封的眼睛似乎還在無聲地催促他離開。最終，他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頭，任由敖丙將他半扶半拽地架起，腳步虛浮，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楊戩那冰冷而孤絕的銀色身影之后，沒入冰獄深處更濃重的幽藍陰影中。

金霞童子抱著那幾片被蹂躪得不成樣子的申請表殘骸，不知何時也畏畏縮縮地跟在了最后面，大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和茫然，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冰棱陰影下顯得格外渺小。

冰獄深處，寒氣更重。巨大的玄冰柱形態更加詭異，有些內部凍結著形態可怖、散發著遠古兇戾氣息的巨獸骸骨，有些則封印著扭曲掙扎、面目模糊的類人形黑影，無聲地訴說著昆侖漫長歲月里鎮壓的恐怖。空氣仿佛凝固的鉛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割裂肺腑的痛楚。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帶路的楊戩突然停下腳步。

眼前豁然開朗，卻又瞬間被更加灼熱、更加令人窒息的氣息所充斥！

這里不再是純粹的冰獄，而是一個巨大的、冰與火交織的詭異空間！

一半是深藍的、散發著凍結靈魂寒氣的玄冰穹頂和地面；另一半，則是一個龐大得難以想象的、嵌入冰層之中的赤紅熔爐！

那熔爐呈渾圓鼎形，通體由一種暗紅如凝固巖漿的奇異金屬鑄造，爐壁上鐫刻著密密麻麻、流轉不息的玄奧符文，散發出灼熱的高溫，將靠近的玄冰都炙烤得滋滋作響，升騰起濃郁的白色蒸汽。爐口被厚重的、布滿符文的赤金蓋子緊緊封閉，但依舊有絲絲縷縷粘稠如血、卻散發著詭異甜腥氣的赤紅霧氣從縫隙中逸散出來，帶著一種焚燒神魂的熾熱和…一種令人作嘔的、仿佛無數生靈精魄被煉化的怨毒氣息！

熔爐下方，并非地火，而是九條粗大無比的暗金色鎖鏈！這些鎖鏈一端深深扎入熔爐底部，另一端則延伸出去，穿透厚厚的玄冰層，不知連接向昆侖地脈的何處。鎖鏈上同樣布滿了流動的符文，此刻正散發著灼目的金光，仿佛有龐大的力量正通過這些鎖鏈源源不斷地注入熔爐之中！

冰與火在這里形成了詭異的平衡。一半是凍結萬物的極寒死域，一半是焚盡一切的熾熱熔爐。冷熱氣流瘋狂對沖，形成無數道呼嘯的、帶著冰晶和火星的混亂旋風，發出鬼哭般的尖嘯！

“這是…什么鬼地方？”敖丙被這冰火兩重天的恐怖景象震懾，體內的混沌低語似乎都因為這混亂的能量場而暫時沉寂了一瞬。

哪吒空洞的目光也被那巨大的赤紅熔爐吸引。那熔爐散發出的熾熱氣息，與他體內沉寂的魔丸本源產生了某種微弱的共鳴，但更強烈的，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無法言喻的悸動和…恐懼？

楊戩站在冰與火的交界線上，銀甲一半映著幽藍的寒光，一半染著熔爐的赤紅。他冰冷的銀眸掃過那巨大的熔爐，眼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漠然。

“天元鼎。”他簡單地吐出三個字，如同在介紹一件尋常器物，“煉化天地精粹，返本歸元。”

他的目光轉向哪吒，聲音依舊冰冷：“你娘，殷夫人。”

轟——！！！

簡簡單單五個字，如同九天神雷，狠狠劈在哪吒那早已脆弱不堪的神魂之上！

“娘…？”哪吒猛地抬起頭，空洞的瞳孔瞬間被極致的驚駭和難以置信填滿！他死死盯住那座散發著恐怖高溫和怨毒氣息的巨大熔爐，一股比寒獄玄冰更刺骨、比魔丸反噬更劇烈的冰冷瞬間凍結了他全身的血液！

“不…不可能！你放屁！我娘…我娘她…”哪吒的聲音尖銳得變了調，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想要撲向那熔爐，卻被敖丙死死抱住。

“哪吒！冷靜！”敖丙同樣驚駭欲絕，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哪吒身體里那死灰般的絕望下，一股足以焚毀一切的暴戾正在瘋狂醞釀！他冰藍的瞳孔看向那赤紅的鼎爐，那逸散出的甜腥血氣…難道…？！

“陳塘關地裂，殷夫人身墜九幽裂隙邊緣，沾染至陰穢氣，生機斷絕，魂魄將散。”楊戩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刻刀，一字一句，殘忍地鑿刻著血淋淋的事實，“唯天元鼎，以三昧真火為引，輔以昆侖本源之力，煉化其肉身精魄，或可…剝離穢氣，凝其一點至純元陰，化為靈丹，或有一線生機重塑魂魄根基。”

煉化…肉身精魄…化為靈丹？！

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捅進哪吒的心臟，再狠狠攪動！

他猛地想起陳塘關廢墟中，申公豹腳下那枚散發著怨毒氣息的血元丹！那是他爹娘溫情的見證！那甜腥氣…和此刻這熔爐中逸散出的氣息…何其相似？！

“啊——！！！元始老兒——！！！”哪吒徹底瘋了！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悲痛，所有的絕望，在這一刻統統化為了焚盡三界的暴怒和仇恨！深紫色的魔焰如同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從他身體每一個毛孔中瘋狂噴涌而出！這一次，那魔焰不再是純粹的紫色，而是夾雜著粘稠如血的紅黑之氣！那是極致的恨意與血脈被褻瀆的怨毒融合而成的毀滅之火！

他猛地掙脫了敖丙的束縛！力量大得驚人！敖丙被震得踉蹌后退，體內壓制的黑氣再次翻騰！

“把我娘放出來——！！！”哪吒的咆哮震得整個冰火空間都在顫抖！他周身燃燒著血黑色的魔焰，如同從地獄最深處爬出的復仇惡鬼，不管不顧地朝著那巨大的天元鼎沖去！火尖槍早已脫手，他直接揮舞著燃燒著魔焰的雙拳，狠狠砸向那灼熱無比、符文流轉的爐壁！

咚！咚！咚！

拳頭砸在暗紅的金屬爐壁上，發出沉悶如擂鼓的巨響！爐壁上流轉的符文爆發出刺目的紅光，瞬間將哪吒拳頭上燃燒的魔焰抵消、吞噬！恐怖的高溫反噬而來，哪吒的拳頭瞬間皮開肉綻，焦黑一片，甚至能聞到皮肉燒焦的糊味！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眼中只有那座吞噬了他母親的熔爐！他一次次揮拳，一次次被符文紅光彈開，拳骨碎裂，鮮血淋漓，魔焰瘋狂消耗，卻依舊瘋狂地沖擊著！

“放她出來！放我娘出來！你們這群畜生！魔鬼！！”嘶啞的哭喊混合著瘋狂的撞擊聲，在冰火交織的空間里凄厲回蕩。每一次撞擊，都像是砸在敖丙的心上。

“哪吒！停下！你會死的！”敖丙忍著劇痛想要沖上去阻止。

“讓他砸。”楊戩冰冷的聲音響起，他依舊站在原地，銀眸冷漠地注視著哪吒徒勞而瘋狂的舉動，如同在看一場鬧劇。“天元鼎乃昆侖至寶，非金仙之力不可撼動。他魔丸本源已瀕臨枯竭，此等行徑，不過是加速自我毀滅。”

仿佛為了印證楊戩的話，哪吒再一次被爐壁符文狠狠彈開！這一次，他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玄冰地面上，哇地噴出一大口紫黑色的魔血！周身燃燒的血黑色魔焰瞬間黯淡下去，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他掙扎著想要爬起，卻只能無力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燒肺腑的痛楚。碎裂的拳頭上，焦黑的傷口深可見骨，鮮血混合著融化的冰水，在冰面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絕望。比寒獄更深、比熔爐更灼熱的絕望，徹底吞噬了他。

他趴伏在冰冷的冰面上，赤紫的瞳孔失焦地望著那座赤紅的、無情地焚燒著他母親血肉精魄的巨大熔爐，喉嚨里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抽氣聲。

就在這時——

嗡！

天元鼎那厚重的赤金爐蓋，其上流轉的符文猛地亮起，發出低沉的嗡鳴！緊接著，爐蓋中央，一個僅有拳頭大小的圓形孔洞，在符文的流轉下緩緩打開！

一股濃郁到化不開的、令人作嘔的甜腥血氣，如同實質的粘稠紅霧，猛地從孔洞中噴涌而出！瞬間彌漫開來！

在這濃烈的血氣紅霧中，一點晶瑩剔透、鴿子蛋大小的**赤紅丹丸**，包裹在一層淡淡的、卻蘊含著恐怖高溫的金色火焰（三昧真火余燼）之中，緩緩從孔洞中升騰而起！

那丹丸通體渾圓，色澤赤紅如最純凈的鴿血寶石，內部仿佛有粘稠的液體在緩緩流動，散發著一種純粹到極致的、陰柔的元陰氣息。然而，在這純粹之下，卻纏繞著一絲絲極其細微、卻冰冷怨毒的黑色紋路！那是無法被徹底煉化的九幽穢氣殘留！同時，一股濃郁得令人窒息的血腥氣，正是從這小小的丹丸中散發出來！這血腥氣，哪吒熟悉無比！正是他娘殷夫人常年佩在香囊里的血元丹的氣息！只是此刻，這氣息被放大了千百倍，混合著被強行煉化的怨念和九幽穢氣，形成了一種令人神魂戰栗的詭異甜腥！

血丹！

一枚以他娘血肉精魄為材，以三昧真火為引，以昆侖本源為薪，煉化而出的、帶著九幽穢氣殘留的血丹！

它就那么靜靜地懸浮在爐口孔洞之上，包裹在淡淡的金色余焰中，如同這冰火地獄中最殘酷、最諷刺的造物！散發著純粹的光澤和怨毒的詛咒！

“娘…？”哪吒失焦的瞳孔猛地收縮，死死釘在那枚懸浮的血丹之上！那熟悉又陌生的血腥氣，如同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破碎的神魂！他能感覺到！那血丹里，有他娘的氣息！雖然微弱，雖然被煉化扭曲，但那源自血脈的悸動，不會錯！

那是他娘！被煉化成了…一顆丹？！

“呃…嘔…”強烈的惡心感和無法形容的悲憤瞬間沖垮了哪吒的神經，他猛地趴在地上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來，只有紫黑色的血沫從嘴角溢出。

敖丙看著那枚懸浮的血丹，感受著那純粹元陰之下糾纏的怨毒穢氣，冰藍的瞳孔中充滿了驚駭和憤怒！這就是昆侖的“一線生機”？將活人生生煉成丹藥？！

蟠龍柱陰影里，金霞童子嚇得小臉煞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大眼睛里充滿了恐懼的淚水，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恨不得鉆進冰縫里去。

楊戩冰冷的銀眸，也落在那枚懸浮的血丹上。他那古井無波的眼神深處，似乎有極其細微的漣漪蕩開，快得無法捕捉。他緩緩抬起一只手，掌心對準那枚血丹，一股無形的吸力就要發出。

就在楊戩即將攝取那枚血丹的剎那——

異變陡生！

“嗷吼——！！！”

一直強壓著體內混沌侵蝕、痛苦不堪的敖丙，在聞到那濃郁血丹氣息的瞬間，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徹底爆發了！

那血丹的氣息，像是最猛烈的催化劑！他體內被寒獄之氣和自身意志苦苦壓制的混沌黑氣，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沸騰、咆哮！額間的靈珠瞬間被濃稠的墨色徹底覆蓋！冰藍的瞳孔完全化為一片吞噬光線的漆黑！龍角上的黑紋如同活過來的毒蛇，瘋狂蔓延，瞬間爬滿了他半邊臉頰！

“血…丹…力量…”沙啞、混亂、完全非人的嘶吼從敖丙喉嚨里擠出。他猛地抬頭，漆黑無光的眼瞳死死鎖定那枚懸浮的血丹！一股純粹的、貪婪的、吞噬一切的欲望，如同火山般爆發！

“我的——！！！”

墮化的敖丙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完全無視了身旁重傷的哪吒和前方的楊戩！他周身爆發出濃郁粘稠的黑色能量，如同離弦之箭，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撲天元鼎爐口那枚懸浮的血丹！速度快到了極致！

目標，吞噬血丹！獲取那被煉化的、純粹的力量！

“孽障！爾敢！”楊戩冰冷的怒喝如同驚雷！他沒想到墮化的敖丙會突然發難，目標還是那枚至關重要的血丹！他伸出的手掌瞬間化掌為指，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銀色指芒，如同洞穿虛空的閃電，后發先至，直刺墮化敖丙的后心！這一指蘊含了真正的殺機！若被擊中，足以洞穿龍族強韌的軀體！

然而，墮化的敖丙對身后的致命攻擊竟似毫無所覺！他的眼中只有那枚近在咫尺、散發著誘人氣息的血丹！漆黑的利爪帶著污濁的黑氣，狠狠抓向那包裹著金色余焰的血丹！

眼看那漆黑的利爪就要觸及血丹，楊戩的指芒也即將洞穿敖丙的后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娘——！！！”

一聲凄厲到撕裂神魂的哭嚎猛地響起！

是哪吒！

他不知從何處爆發出最后的力量，整個人如同撲火的飛蛾，從地上猛地彈起！他沒有武器，沒有法力，只有燃燒著最后生命本能的軀體和那顆被徹底碾碎的心！

他張開雙臂，用自己傷痕累累、魔焰黯淡的身體，義無反顧地橫擋在了墮化敖丙的利爪與那枚血丹之間！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噗嗤！一聲利刃穿透血肉的悶響。

墮化敖丙那閃爍著烏黑幽光的利爪，毫無阻礙地、狠狠地…刺穿了哪吒的胸膛！

滾燙的、帶著深紫色魔性的鮮血，如同噴泉般迸濺而出！瞬間染紅了哪吒殘破的衣衫，濺落在冰冷的地面，也濺落在墮化敖丙漆黑的手臂和那枚近在咫尺的、散發著甜腥氣息的血丹之上！

哪吒的身體猛地一僵。他低下頭，看著那只從自己胸前透出的、覆蓋著污濁黑氣的漆黑龍爪。劇痛如同海嘯般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知覺。他能感覺到生命正在飛速流逝，魔丸本源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曳。

他艱難地抬起頭，渙散的赤紫瞳孔，越過墮化敖丙那猙獰的、毫無人性的漆黑側臉，望向那枚懸浮的、沾染了自己鮮血的血丹。

視野開始模糊，意識迅速沉淪。

在徹底墮入黑暗之前，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抬起那只沒有受傷的手，顫抖著，極其輕微地，似乎想要觸碰那枚血丹。

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

“…娘…”黑暗徹底吞噬了他。

他身體一軟，掛在敖丙刺穿他胸膛的漆黑利爪上，再無生息。

“哪吒——！！！”敖丙體內，那被混沌徹底淹沒的意識最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被這滾燙的鮮血和絕望的呼喚狠狠刺穿，發出一聲無人聽見的、撕心裂肺的悲鳴！

楊戩那道致命的銀色指芒，在即將洞穿敖丙后心的瞬間，硬生生地…偏轉了方向！

嗤！指芒擦著墮化敖丙的肩膀掠過，將他肩頭堅硬的龍鱗撕裂，帶起一溜黑色的血花和污濁的黑氣！

墮化敖丙發出一聲吃痛的嘶吼，刺穿哪吒的利爪下意識地猛地抽出！

噗！鮮血再次狂涌！

哪吒的身體如同破敗的布袋，軟軟地倒向冰冷的地面，胸前一個碗口大的恐怖血洞，深紫色的魔血汩汩涌出，迅速在幽藍的冰面上蔓延開來。

而那枚懸浮的血丹，在沾染了哪吒滾燙的、蘊含著魔丸本源和滔天怨念的魔血之后，其內部那絲絲縷縷的黑色穢氣，如同活物般瘋狂扭動起來！血丹本身赤紅的光芒也驟然變得妖異而刺目！

金霞童子發出一聲短促而驚恐的尖叫，徹底昏死過去。

楊戩站在冰火交界處，銀甲上沾染了幾點哪吒噴濺的深紫色血珠。他冰冷的面容依舊看不出情緒，只是那雙銀色的眼眸，死死地、死死地盯著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哪吒，盯著那枚妖異閃爍的血丹，盯著利爪滴著摯友鮮血、發出混亂嘶吼的墮化敖丙。

天元鼎爐口的金色余焰無聲跳躍，將這片冰火煉獄映照得如同森羅鬼域。

玉虛宮深處，無量殿。

水鏡之中，清晰地倒映著寒獄深處那慘烈而混亂的一幕。

元始天尊模糊的面容在幽冷的星辰石光輝下，似乎微微轉向水鏡。

指尖，一縷混沌黑氣無聲繚繞。

空靈得不帶一絲情感的低語，在空曠冰冷的大殿中幽幽響起：

“…血祭…已成。”

“…餌香…鉤沉…”

“…歸墟…當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