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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昆侖遇燈,符縣燈遇

  • 一葉歸泓始于秋
  • 符縣下小雨
  • 13449字
  • 2025-08-13 19:17:57

民國二十六年,初秋的昆侖山口已染了霜氣。

葉槿裹緊駝毛大衣,望著遠處雪線以下赭紅色的山巖,風裹著沙礫打在考古隊的帆布帳篷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像在叩問這片沉寂千年的土地。

“葉小姐,東邊斷崖下發現夯土層了!”

助手小趙的聲音帶著凍得發僵的顫音,從對講機里傳來。

葉槿抓起掛在帳篷桿上的羊皮手套,將放大鏡和毛刷塞進帆布包,踩著沒過腳踝的碎石坡快步走去。

她靴底的冰碴子咯吱作響,呼出的白氣在防風鏡上凝成薄霜。

鏡片后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這已是他們在昆侖腹地扎營的第三十七天,終于有了像樣的發現。

斷崖下的探方剛挖到兩米深,潮濕的黃土里隱約露出青綠色的銅銹。

葉槿跪在鋪著氈布的地上,小心翼翼地撥開浮土,指尖觸到冰涼堅硬的器物邊緣時,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都輕著點,別碰碎了?!?

她聲音壓得很低,從包里取出軟毛刷,一點一點掃去器物表面的泥垢。

隨著浮土漸去,一盞青銅燈盞的輪廓慢慢清晰起來。

燈座是盤旋的龍形,龍鱗用細密的陰刻紋勾勒,歷經千年風霜仍能看出當年的精雕細琢。

燈盤呈蓮花狀,邊緣還殘留著灼燒過的黑痕,仿佛能想見千年前燈火搖曳的模樣。

最奇特的是燈柱,刻著一圈無人識得的古篆,筆畫扭曲如蛇,在夕陽下泛著幽冷的光。

“這是……西周的東西?”

小趙蹲在一旁,瞪大眼睛看著葉槿用軟尺測量尺寸,“昆侖山這種地方,怎么會有中原風格的青銅器?”

葉槿沒說話,指尖輕輕撫過燈盤邊緣的缺口。

這缺口不像是自然侵蝕,倒像是被硬物刻意砸過,邊緣還留著參差不齊的銅刺。

她從包里取出相機,對著燈盞不同角度拍了照。

鎂光燈在昏暗的崖下亮起又熄滅,照亮燈柱古篆時,那些扭曲的筆畫竟像是在光影里動了動。

“收隊時小心包好?!?

葉槿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土,寒風掀起她額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

“這燈盞的龍紋帶著早期秦文化的特征,但這古篆……我在任何文獻里都沒見過。”

她望著遠處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雪峰,“說不定,這昆侖山里藏著比我們想象中更古老的文明?!?

入夜后,帳篷里點起煤油燈,葉槿將燈盞放在折疊桌上,借著燈光仔細拓印古篆。

宣紙覆在青銅表面,她用脫脂棉輕輕擦拭,那些扭曲的筆畫漸漸在紙上顯形,墨色深淺不一,像是承載著千年的秘密。

忽然,燈油耗盡的煤油燈“噼啪”一聲滅了,帳篷里瞬間陷入黑暗,唯有月光從帆布縫隙漏進來,恰好落在青銅燈盞上。

詭異的事發生了——燈盤中心的燈芯凹槽里,竟隱隱泛起幽藍的微光,像有燭火在其中無聲燃燒。

葉槿屏住呼吸,看著那幽光順著龍形燈座緩緩流動,將那些古篆映照得如同活過來一般,在帳篷內壁投下晃動的影子,竟像是一幅模糊的星圖。

“這是……”她伸手想去觸碰燈盞,指尖剛要碰到青銅表面,那幽光卻倏地熄滅了,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錯覺。

帳篷外傳來守夜隊員的咳嗽聲,風依舊在山口呼嘯,帶著昆侖千年未散的寒意。

葉槿重新點燃煤油燈,青銅燈盞靜靜躺在桌上,古篆沉默如初,仿佛從未亮起過微光。

但她清楚地記得那幽藍的光芒,記得那些在光影中晃動的星圖影子。

她將拓好的古篆小心翼翼地收好,指尖還殘留著觸碰空氣時的微涼。

窗外的月光移過帳篷頂,落在葉槿專注的側臉上。

她筆下的古篆在紙上蜿蜒,像一條連接著過去與現在的河,而那盞青銅燈盞,就是河面上最神秘的航標。

深秋,符縣的銀杏葉已落滿青石板路。

葉槿抱著裹著厚絨布的木箱走進縣文物局時,檐角的風鈴正隨著穿堂風輕響。

空氣中混著舊書紙和松節油的味道,讓她緊繃了一路的神經稍稍松弛。

“葉小姐,您可算回來了!”

文物局的老周迎上來,看著她箱底沾著的昆侖塵土,滿眼驚嘆,“昆侖之行還順利?這就是您電報里說的青銅器物?”

葉槿點頭,將木箱小心放在鋪著氈布的長桌上,解開絨布時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沉睡的時光。

青綠色的青銅燈盞在窗欞漏進的陽光下泛著幽光,龍形燈座的鱗片雖蒙著銹跡,卻依舊能看出刻工的精細。

“西周晚期的器物,燈柱上有未識的古篆,燈盤邊緣有破損,”她指尖輕點燈盤缺口,“想請局里的修復師看看,能不能復原?!?

“正好正好,”老周拍著大腿,朝里間喊道,“之泓!快出來,有貴客!”

里間的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月白色旗袍的女人走出來,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皓白的手腕,指尖還沾著點點青綠色的銅銹。

她頭發用玉簪松松挽著,幾縷碎發垂在頰邊。

看見長桌上的燈盞時,原本平靜的眼底倏地亮起光,快步走過來時,旗袍下擺掃過地面,帶起一陣淡淡的松節油香氣。

“這是……”她彎腰細看,指尖懸在燈盞上方,卻遲遲沒有落下,像是在與這件千年器物對話。

陽光落在她纖長的睫毛上,投下淺淺的陰影,側臉線條柔和,卻帶著一種專注的銳氣。

“許之泓,咱們局里最厲害的修復師,”老周笑著介紹,“之泓,這位是葉槿小姐,留洋回來的考古學家,這燈盞就是她從昆侖帶回來的?!?

許之泓這才回過神,直起身朝葉槿伸出手,指尖微涼,還帶著修復文物時特有的細膩觸感:“許之泓,幸會。葉小姐能在昆侖找到這樣的器物,真是奇跡。”

她的聲音像秋日的泉水,清潤又溫和。

葉槿握住她的手,只覺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旗袍布料傳過來,竟讓她想起昆侖山口的月光——清冷,卻帶著暖意。

“葉槿,”她望著許之泓眼里的光,那是對文物的珍視與熱愛,和自己在考古現場時的眼神如出一轍,“這燈盞有太多謎團,還請許小姐多費心?!?

“叫我之泓就好?!?

許之泓已經重新低下頭,從抽屜里取出放大鏡和軟尺,小心翼翼地測量燈盞的尺寸。

“你看這龍形燈座,陰刻紋里還殘留著朱砂,說明當年可能是彩繪的。

燈盤缺口邊緣有二次氧化的痕跡,破損時間應該在宋代之后……”

她語速漸快,眼里的光芒越來越亮,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老友。

葉槿站在一旁靜靜看著,看她用軟毛刷輕輕掃過銅銹,看她在筆記本上快速勾勒燈盞的輪廓,看陽光照在她專注的側臉上,將那幾縷碎發染成淺金。

文物局的老座鐘“當”地敲了一聲,驚得許之泓抬了抬頭,才發現自己只顧著看燈盞,竟忘了待客。

“抱歉,”她臉頰微紅,放下放大鏡,“一碰到這些老物件就容易出神。

葉小姐,這燈盞的修復需要些時日,我得先清理銹跡,再分析古篆的材質,可能還要……”

“你盡管放手做,”葉槿打斷她,語氣里帶著全然的信任,“我在符縣待得久,有需要隨時找我。”

她從帆布包取出昆侖帶回的拓片,“這是燈柱古篆的拓本,或許對你有幫助。”

許之泓接過拓片,指尖撫過那些扭曲的筆畫,忽然抬頭與葉槿對視:“葉小姐也覺得這些古篆奇怪?我看著不像商周的甲骨文,倒像是……某種星圖符號。”

葉槿心中一動,這正是她在昆侖時的猜想。

她望著許之泓清澈的眼睛,忽然覺得這場跨越千里的相遇,或許不只是為了一件青銅燈盞。

窗外的銀杏葉又落了幾片,落在窗臺上,像給這場初遇添了層溫柔的注腳。

“或許我們可以一起研究。”葉槿的嘴角揚起笑意。

風從窗外吹進來,掀起拓片的邊角,也吹動了許之泓鬢邊的碎發,“畢竟……

解開它的秘密,需要懂它的人。”

許之泓望著她眼里的光,與燈盞上的青銅光澤交相輝映,輕輕點了點頭。

文物局的老座鐘在午后的陽光里緩緩走著,青銅燈盞靜靜躺在桌上。

仿佛早已預知,這兩個同樣熱愛古物的女子,會因它而結緣,在這個動蕩的年代,共同守護一段被時光掩埋的過往。

自那日初見后,葉槿便成了文物局的???。

有時是送些從昆侖帶回的土壤樣本,說或許能分析出燈盞的埋藏環境;有時是揣著幾本泛黃的古籍,指著其中關于西周青銅器的記載,與許之泓討論到暮色沉沉。

許之泓的修復室在文物局后院,一間朝南的小瓦房。

窗臺上擺著幾盆多肉,墻角立著待修復的陶罐瓦器,空氣里總飄著松節油和特殊溶劑的味道。

葉槿每次推門進去,都見許之泓坐在工作臺前,戴著銀絲眼鏡,指尖捏著細小的鑷子,正小心翼翼地清理青銅燈盞上的銹跡。

“你看這里,”許之泓抬頭時,眼鏡滑到鼻尖,露出眼底的興奮。

“我用酒精棉輕輕擦過,龍鱗紋里的朱砂居然還在!

雖然只剩淡紅色,但能看出當年是通體彩繪的,龍睛應該還鑲過綠松石,只是年頭太久,都脫落了。”

葉槿湊過去,透過放大鏡看見燈座龍鱗間果然有細微的朱砂殘留,像凝固了千年的血痕。

“昆侖那邊的墓葬多有朱砂防腐的習俗,”她指尖輕點桌面,“說不定這燈盞不是日常用器,是祭祀禮器。”

許之泓點點頭,放下鑷子取來顯微鏡:“更奇怪的是燈柱的古篆。

我用放大鏡看了無數遍,發現筆畫凹槽里有極細的熒光粉末,在暗處會發光,就像你說的,像星圖。”

她拉上窗簾,工作臺的臺燈驟然熄滅。

昏暗里,青銅燈柱果然泛起幽幽的綠光,那些古篆的筆畫如同螢火流轉,在墻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葉槿屏住呼吸,看著那些晃動的光斑,忽然想起昆侖山口那個詭異的夜晚——原來不是錯覺,這燈盞真的會發光。

“這粉末是什么材質?”她輕聲問,生怕驚擾了這千年的微光。

“還在化驗,”許之泓打開臺燈,綠光瞬間隱去,“像是某種天然螢石磨成的粉,混在青銅溶液里鑄上去的。

西周的工藝能做到這點,太不可思議了?!?

她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鬢邊碎發沾了點銅銹綠。

“對了,我托人查了符縣縣志,記載說清代時昆侖山下有個古羌部落,他們的圖騰就是龍形燈盞,可惜光緒年間部落遷徙,再無記載?!?

葉槿心中一動,從帆布包取出一本線裝書:“我在北平圖書館查到的,這是民國初年一個傳教士寫的游記。

里面提到昆侖古羌有‘燈引星河’的傳說,說部落首領掌握著能與星辰對話的青銅燈,可指引遷徙的方向。”

兩人湊在燈下翻看著游記,指尖偶爾在書頁上相觸,又像觸電般縮回,臉頰都泛起微紅。

窗外的銀杏葉落得更密了,秋風卷著落葉打在窗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倒像是在應和著千年傳說。

修復工作漸漸有了進展,許之泓用特制的溶劑清理掉大部分銹跡。

青銅燈盞露出原本的青金色,龍形燈座的輪廓愈發清晰,燈盤的缺口也用特制的銅片做了初步修補。

葉槿則整日泡在縣圖書館,翻找關于古羌和西周星圖的文獻,時常帶著一摞舊書跑到修復室,與許之泓從午后討論到黃昏。

“下周有場文物交流會,在縣禮堂。”

老周推門進來,手里拿著兩張請柬,“你們倆都去露個面,之泓帶著修復好的燈盞亮亮相,葉小姐給大家講講昆侖考古的故事?!?

許之泓聞言有些緊張,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燈盞邊緣:“我不太會說話……”

“有我呢,”葉槿接過請柬,朝她笑了笑,“你負責展示燈盞的美,我負責講它的故事,正好?!?

許之泓抬頭時,正撞進葉槿眼底的笑意,比臺燈的光還暖。

她低下頭,看著工作臺上泛著青光的燈盞,忽然覺得這青銅器物不僅連接著千年的時光,也悄悄系住了兩個陌生人的緣分。

窗外的陽光透過銀杏葉的縫隙灑進來,在燈盞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落了滿盞的星辰,溫柔而明亮。

修復室的鐘擺輕輕晃動,松節油的味道里混進了葉槿帶來的桂花糕香氣,青銅燈盞靜靜躺著,仿佛在等待著交流會那天。

將它藏了千年的秘密,在符縣的秋光里,慢慢揭開一角。

文物交流會那日,符縣禮堂擠滿了人。

縣里的鄉紳、外地來的學者、還有好奇的街坊,都想看看葉槿從昆侖帶回來的青銅燈盞。

葉槿穿著一身淺灰色西裝,袖口別著銀質袖扣,正站在臺前調試投影儀——那是她特意從北平帶來的,要將燈柱古篆的拓片投在幕布上。

許之泓抱著鋪著紅絨布的木盒,站在后臺有些局促。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領口繡著細小的蘭草,是葉槿特意陪她去裁縫鋪選的料子。

“別緊張,”葉槿走過來,替她理了理旗袍領口,指尖不經意觸到她微涼的耳垂,“就像在修復室那樣,講講你發現的朱砂和螢石粉就好?!?

許之泓點點頭,指尖攥著木盒的紅絨布,掌心微微出汗。

禮堂的鐘敲過十點,老周上臺致辭后,朝她們招了招手。

葉槿先走上臺,臺下立刻響起掌聲,她從容地鞠躬,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遍整個禮堂:“今天要給大家看的,是一件沉睡了三千年的禮物?!?

幕布上亮起青銅燈盞的照片,昆侖山口的赭紅山巖作背景,燈盞在陽光下泛著幽光。

臺下響起低低的驚嘆聲,葉槿指著照片講起發現燈盞的過程:“在昆侖斷崖下的夯土層里,它被黃土掩埋了千年,卻依舊保持著最初的模樣……”

輪到許之泓上臺時,她深吸一口氣,打開木盒。

修復后的青銅燈盞在聚光燈下泛著青金色,龍形燈座的朱砂隱約可見,燈柱古篆在光線下紋路清晰。

她拿起燈盞的手很穩,聲音雖輕卻清晰:“大家請看燈座的龍鱗,殘留的朱砂說明它曾是彩繪禮器;

而燈柱的古篆,含有天然螢石粉,在暗處會發出微光……”

她邊說邊示意葉槿關掉頂燈,聚光燈下,燈柱果然泛起幽幽綠光,古篆的筆畫在幕布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臺下瞬間安靜,隨即爆發出熱烈的議論聲。

有位須發皆白的老學者激動地站起來:“這是‘星引紋’!

古籍記載西周羌人用它標記遷徙路線,沒想到真的存在!”

交流會結束后,老學者拉著她們問了許久,直到暮色沉沉才離開。

葉槿和許之泓并肩走在回文物局的路上,青石板路鋪滿銀杏葉,踩上去沙沙作響。

“你講得很好,”葉槿側頭看她,路燈的光暈在她發間跳躍,“比在修復室里自然多了。”

許之泓臉頰微紅,低頭看著兩人交疊的影子:“是你準備的資料全。”

她頓了頓,忽然輕聲問,“那老學者說‘星引紋’能指引方向,你說這燈盞當年真的能指引部落遷徙嗎?”

葉槿停下腳步,望著天邊的獵戶座:“或許吧。

古人的智慧遠超我們想象,他們把對星辰的敬畏、對生存的渴望,都鑄進了青銅里。”

她轉頭看向許之泓,路燈的光落在她眼底,像落了碎星,“就像這燈盞,跨越千年找到我們,或許也是一種指引。”

許之泓沒說話,只是握緊了手里的燈盞木盒,掌心傳來器物的微涼,卻奇異地感到一陣溫暖。

晚風卷起銀杏葉,繞著她們的腳步打著旋,仿佛在應和著這場因青銅燈盞而起的緣分。

回到文物局時,月光已爬上修復室的窗臺。

許之泓將燈盞放回工作臺,忽然發現燈柱的綠光還未散盡,在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

葉槿湊過來,指著其中一段古篆:“我對照縣志查到,這段紋路對應的位置,正是昆侖山口我們發現燈盞的斷崖?!?

許之泓驚訝地睜大眼睛,看著那些在微光中流轉的筆畫,忽然覺得這青銅燈盞不再是冰冷的文物。

而是有了溫度的見證——見證著千年的遷徙,也見證著她們此刻的相遇。

月光透過窗欞,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工作臺上,與青銅燈盞的微光交疊在一起。

這個深秋的夜晚,昆侖的風似乎穿過時空,與符縣的月光相遇。

而那盞跨越千年的青銅燈,正悄悄點亮兩個女人心中的微光,照亮一段剛剛開始的故事。

自交流會后,青銅燈盞的名聲漸漸傳開。

常有外地學者寫信來詢問細節,葉槿和許之泓便借著回信的由頭,愈發頻繁地聚在修復室里。

有時是葉槿帶來新找到的古羌部落圖譜,兩人趴在桌上對著燈柱的星引紋一一比對。

有時是許之泓調配出了新的除銹溶劑,拉著葉槿看燈盞上顯露的細微銘文。

深秋的雨總帶著涼意,一日午后,細雨敲打著修復室的窗欞。

許之泓正用放大鏡觀察燈盤內側,忽然輕呼一聲:“葉槿,你快來看!”

葉槿放下手中的古籍湊過去,只見燈盤邊緣不起眼的位置,竟有幾個極小的刻字,因常年被銹跡覆蓋,之前竟從未發現。

“是‘邛籠’二字?!?

葉槿認出這是西周時期對羌人聚居地的稱呼,眼底瞬間亮起。

“縣志里說,古羌有支‘邛籠部’擅長鑄造青銅禮器,后來神秘消失,這燈盞說不定就是他們的遺物!”

許之泓找來更精密的顯微鏡,兩人頭挨著頭,在鏡頭下辨認那些模糊的刻字。

雨絲從窗縫鉆進來,打在工作臺的宣紙上,洇出小小的濕痕。

許之泓下意識地將燈盞往懷里攏了攏,卻不小心碰到葉槿的手背,兩人像觸電般縮回手,臉頰都染上薄紅。

“我去燒壺熱茶暖暖手?!?

許之泓起身時,旗袍下擺掃過凳腳,帶起一陣松節油的香氣。

葉槿望著她走向火爐的背影,窗外的雨霧模糊了庭院的銀杏,卻讓她的輪廓愈發清晰。

忽然覺得這雨天的修復室,比任何地方都要安穩。

茶煙裊裊中,葉槿翻開一本泛黃的《西域雜記》,指著其中一頁對許之泓說。

“你看這里記載,邛籠部有個傳說,說他們的青銅燈能‘引魂歸鄉’,每當部落遷徙,就會點燃燈盞,讓逝去先人的魂魄循著燈光找到新的聚居地?!?

許之泓捧著熱茶,指尖在燈盞的龍形燈座上輕輕摩挲:“那它在昆侖沉睡千年,是不是也在等一個能看懂它的人,帶它‘歸鄉’?”

她的聲音很輕,像雨絲落在心上,“就像……有些相遇,也是等了很久的。”

葉槿的心猛地一跳,抬眸時正對上許之泓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映著爐火的微光,也映著自己的影子。

雨聲淅淅瀝瀝,修復室里只有鐘表的滴答聲和偶爾翻動書頁的輕響,卻比任何話語都要溫柔。

雨停后,夕陽從云隙里鉆出來,給庭院的銀杏鍍上金邊。

葉槿忽然從帆布包取出個小盒子:“前幾日去古玩街,看到這個覺得適合你。”

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支雕花銀簪,簪頭是片銀杏葉形狀,葉脈紋路精致,像用修復文物的耐心細細打磨過。

許之泓接過銀簪,指尖觸到冰涼的銀質,簪頭的銀杏葉在夕陽下泛著柔光。

“我……”她想說些什么,卻見葉槿微紅著臉別過頭,“看你總用玉簪挽頭發,偶爾也換換樣式?!?

許之泓將銀簪輕輕插在發間,鏡子里,銀杏葉簪子在烏發間閃著微光,與她耳尖的紅相映成趣。

她忽然想起燈盞上的“邛籠”二字,想起那個“引魂歸鄉”的傳說。

或許這燈盞的使命,不只是見證古羌的歷史,更是要讓兩個同樣熱愛時光沉淀之物的人,在這亂世里找到彼此的“歸處”。

葉槿看著她發間的銀杏簪,嘴角忍不住上揚,伸手輕輕拂去她肩頭的銀杏葉。

“下周我要去趟北平,找考古所的朋友核對邛籠部的資料,可能要離開幾日?!?

“我等你回來?!?

許之泓的聲音很輕,卻帶著篤定,“燈盞的銘文我會繼續研究,等你帶新資料回來,我們一起解開它最后的秘密?!?

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青銅燈盞靜靜躺在工作臺上,龍形燈座的朱砂在余暉里泛著暖光。

它或許不懂人間的情愫,卻用千年的等待,將兩個靈魂牽到一起,讓這深秋的符縣,因一盞古燈,一段相遇,而變得格外溫暖。

葉槿去北平后,修復室忽然顯得空了許多。

許之泓每日照舊清理燈盞上的銘文,可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少了葉槿湊在顯微鏡旁時專注的側臉,少了兩人爭論古篆含義時的細碎聲響,連空氣里的松節油味道,都似乎淡了幾分。

她將葉槿留下的古籍按日期排好,每日翻讀幾頁,在空白處記下新發現的燈盞細節,想著等葉槿回來時,能一眼看到她的批注。

窗臺上的多肉被她照料得愈發飽滿,只是每次澆水時,總會下意識望向門口。

盼著能像往常那樣,看見葉槿抱著書卷推門進來,笑著說“之泓,我找到新線索了”。

一周后,許之泓收到葉槿從北平寄來的信,信封上還沾著北平的銀杏葉標本。

信里說她在考古所查到邛籠部確實有“星燈祭”的習俗。

每年秋分用青銅燈盞祭祀星辰,燈柱的星引紋對應著遷徙的路線圖,還附了張手繪的星圖拓片,邊角處寫著“覺得這處和燈盞第三段紋路很像,等你細看”。

許之泓將拓片鋪在工作臺上,與燈柱的古篆一一比對,果然發現了吻合之處。

她興奮地在信紙上圈點標注,寫了滿滿三頁回信,連燈盞今日又顯露出一個小字都細細記下。

末了才想起問一句“北平天氣涼了,你帶的大衣夠不夠”。

寄出信的第三日傍晚,許之泓正在給燈盞做最后的封護處理,忽然聽到門口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她猛地抬頭,只見葉槿站在門口,風塵仆仆,駝毛大衣上還沾著北平的寒氣,卻笑著朝她揚了揚手里的牛皮紙袋:“看我帶什么回來了?”

是北平老字號的桂花糕,用油紙包著,還帶著溫熱的香氣。

許之泓的心跳驟然快了幾分,慌忙擦了擦沾著溶劑的手:“你怎么回來得這么突然?信里沒說日期?!?

“想給你個驚喜,”葉槿將桂花糕放在桌上,湊近工作臺打量燈盞,“幾日不見,它又變精神了。”

她指尖劃過燈盤新顯露的小字,“這是‘歲’字?看來真是祭祀用的,記錄著使用年份。”

許之泓將早已備好的熱茶遞過去,看著她捧著茶杯暖手的模樣,發間的銀杏銀簪在燈光下閃著微光,忽然覺得修復室的暖意又回來了。

“你寄的星圖拓片我比對過了,”她指著燈柱第三段古篆,“這段紋路對應的正是昆侖山脈的走向,和你發現燈盞的斷崖位置完全吻合!”

葉槿眼睛一亮,從牛皮紙袋里取出另一張圖紙:“我在北平找到的邛籠部遷徙路線圖。

你看,他們果然是從昆侖遷出,最后定居在川西,而這燈盞,就是他們留在故土的祭祀信物。”

兩人湊在燈下,將星圖、路線圖與燈盞古篆一一對應,那些困擾多日的謎團終于漸漸清晰。

原來這青銅燈盞不僅是祭祀禮器,更是邛籠部的“遷徙指南”。

星引紋記錄著山川方位,銘文則記載著部落秘史,千年風沙未掩其真意,只為等懂它的人揭開面紗。

夜深時,葉槿忽然從行囊里取出個小巧的銅制燈臺。

“在北平古玩店看到的,民國仿西周樣式,想著放在你修復室正好,夜里看資料時能多些光亮?!?

銅燈臺的造型與青銅燈盞有幾分相似,只是更小巧精致。

許之泓將它放在工作臺一角,點燃蠟燭,暖黃的光暈立刻籠罩了燈盞與圖紙,也照亮了葉槿眼底的溫柔。

“北平的銀杏葉黃了嗎?”她忽然問,想起葉槿信里夾的標本。

“黃了,鋪得滿地都是,”葉槿望著她發間的銀杏簪,輕聲道,“但沒符縣的好看,因為……少了等我回來的人?!?

許之泓的臉頰瞬間紅透,低頭看著燭火在燈盞上投下的晃動光影,心跳如鼓。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時變得明亮,透過窗欞落在兩人交疊的手上,落在那盞見證了千年遷徙與今生相遇的青銅燈上。

修復室的鐘擺輕輕晃動,桂花糕的甜香混著松節油的味道,在暖黃的燈光里彌漫。

入冬后,符縣的風漸漸冷了起來,修復室里生起了炭火盆,橘紅的火光跳躍著,給青銅燈盞鍍上一層暖融融的光暈。

葉槿從北平帶回的資料堆在桌角,大多是關于邛籠部祭祀儀式的記載。

她和許之泓幾乎每晚都泡在這些泛黃的紙頁里,連窗外落了初雪都未曾察覺。

“你看這段,”許之泓指著一本線裝書念道,“‘邛籠歲祭,以星燈引魂,燈明則祖靈歸’,說的是不是點燃青銅燈盞時,先祖的靈魂會循著燈光回來?”

她邊說邊望向工作臺,那里的青銅燈盞在炭火映照下,龍形燈座仿佛要活過來一般。

葉槿放下手中的筆記,指尖在燈柱的星引紋上輕輕劃過:“我更傾向于這是一種象征,燈盞的微光指引的不是魂魄,是部落的方向。

你想,古羌人在遷徙中最怕迷失,這燈盞上的星圖和銘文,就是他們的‘指南針’,而‘祖靈歸’或許是說找到歸宿,就像回到先祖身邊?!?

炭火“噼啪”響了一聲,火星濺到炭盆邊緣。

許之泓起身添炭,旗袍下擺掃過葉槿的膝頭,帶來一陣淡淡的馨香。

葉槿望著她彎腰的側影,發間的銀杏銀簪在火光里閃著微光,忽然覺得這冬日的修復室,比任何地方都要溫暖。

一日午后,縣文物局收到一個來自川西的包裹,寄件人是位研究古羌文化的老學者,說是看到交流會的報道,特意寄來一本祖傳的《邛籠秘錄》。

葉槿和許之泓拆開包裹,泛黃的紙頁上用毛筆寫著密密麻麻的批注。

其中一頁竟畫著青銅燈盞的完整圖譜,旁邊標注著“燈芯需燃‘回魂草’,方顯星圖全貌”。

“回魂草?”許之泓從未聽過這種植物。

葉槿卻眼睛一亮,“我在昆侖科考時見過!當地人說這種草只長在雪線附近,曬干后點燃會發出淡藍色的煙,有安神的功效?!?

她忽然想起什么,從行囊里翻出個小布包,“我當時覺得奇特,順手采了些帶回來,沒想到……”

布包里的干草早已干透,呈灰綠色,帶著淡淡的草木香。

許之泓小心地取出一點,放在青銅燈盞的燈芯凹槽里,葉槿劃亮火柴輕輕點燃。

淡藍色的煙霧緩緩升起,縈繞在燈柱周圍,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星引紋忽然變得異常清晰,在煙霧中仿佛浮動起來,墻上投下的光斑不再模糊,竟真的連成了完整的星圖,與川西的山脈走向完美重合!

兩人屏住呼吸,看著煙霧中漸漸顯形的星圖,直到干草燃盡,煙霧散去,才相視一笑,眼底滿是解開謎題的興奮。

“原來如此,”許之泓輕聲感嘆,“古羌人用特殊的草木點燃燈盞,才能看清完整的遷徙路線,這燈盞果然藏著最精密的智慧。”

冬日的天黑得早,葉槿留許之泓在文物局吃晚飯,兩人在修復室支起小桌,就著炭火煮了鍋熱湯面,配著咸菜吃得滿頭大汗。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將庭院的銀杏枝染成白色,修復室里卻暖意融融,青銅燈盞在火光與燈光的交織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等開春,我們一起去川西吧?!比~槿忽然開口,面條的熱氣模糊了她的眉眼。

“帶著燈盞去《邛籠秘錄》記載的遺址看看,說不定能找到更多邛籠部的線索,讓這盞燈真正‘歸鄉’?!?

許之泓握著湯碗的手頓了頓,抬頭時眼里映著炭火的光:“好啊,等雪化了,我們就出發。”

她看著葉槿眼底的期待,忽然覺得這青銅燈盞不僅解開了千年的秘密,更點亮了她們對未來的期盼。

在這動蕩的年代,能有一個人與自己并肩,守護熱愛的事物,已是最大的幸運。

雪落無聲,修復室的炭火靜靜燃燒,青銅燈盞躺在工作臺上,仿佛也在傾聽這冬日的約定。

它跨越千年,從昆侖到符縣,見證了古羌的遷徙,也見證了兩個女人的相遇與相守。

而屬于它的故事,屬于她們的故事,都將在這溫暖的冬夜里,繼續生長,如同來年開春的草木,充滿希望。

冬雪消融時,川西的消息先一步傳到了符縣。

那位寄來《邛籠秘錄》的老學者在信中說,川西高原的古羌遺址已初步探明,開春后正是科考的最佳時節,邀請葉槿和許之泓帶著青銅燈盞同去實地考證。

收到信的那日,修復室的窗臺上曬著暖陽,許之泓剛給青銅燈盞做完最后的封護處理。

燈盞在春日的光線下泛著溫潤的青光,龍形燈座的朱砂經她精心修復,重現了當年的艷色。

燈柱的星引紋在陽光下紋路清晰,仿佛隨時能映出完整的星圖。

“都準備好了?”葉槿走進來時,手里提著兩個嶄新的帆布包,里面裝著防潮墊、放大鏡和足夠的藥品。

“川西地勢高,我特意備了抗寒的衣物,還有你說的那支新調配的除銹劑,都裝在包里了。”

許之泓點頭,將青銅燈盞小心翼翼地放進特制的防震木箱里,箱底鋪著厚厚的絨布,四周塞著軟棉,像對待易碎的珍寶。

“燈盞的銘文我都拓印好了,原件放在箱里應該不會損壞?!?

她撫摸著箱蓋的木紋,“真沒想到,去年初秋在昆侖發現的它,今年春天就能回到川西故土?!?

葉槿望著她眼里的光,那光芒比燈盞的青銅色更明亮,比春日的陽光更溫暖。

她伸手將許之泓發間的銀杏銀簪扶正——這支簪子許之泓幾乎日日戴著,銀質的銀杏葉在歲月里磨出了柔光,像她們之間悄然滋長的情誼。

“老學者說川西的羌寨還保留著傳統的碉樓?!?

葉槿從包里取出地圖,攤在工作臺上,“我們先到成都匯合,再騎馬進高原,沿途能看到當年邛籠部遷徙的路線,正好對照燈盞上的星引紋。”

許之泓湊過去看地圖,指尖在川西的山脈上輕輕劃過,忽然想起冬日里那個約定——等雪化了就出發。

如今冰雪消融,春意漸濃,約定終于要實現了。

她抬頭時,鼻尖不經意碰到葉槿的臉頰,兩人像觸電般后退半步,臉頰都染上薄紅,修復室里的空氣仿佛都變得溫熱起來。

出發前幾日,文物局的老周特意辦了場小小的踐行宴,局里的同事都來送行。

小趙還特意給青銅燈盞系上了紅綢帶,說“讓老物件也沾沾喜氣”。

許之泓看著紅綢帶在燈盞上飄動,忽然覺得這盞跨越千年的青銅燈,早已不是冰冷的文物,而是見證了她們相遇、相知的伙伴。

出發的清晨,符縣的車站飄著淡淡的槐花香。

葉槿提著沉重的木箱走在前面,許之泓跟在身后,手里抱著那本翻得卷了邊的《邛籠秘錄》。

站臺上的汽笛鳴響時,老周和同事們揮手告別,小趙的聲音在風中飄來:“葉小姐,許小姐,等你們帶著好消息回來!”

火車緩緩開動,符縣的青石板路和文物局的青磚瓦房漸漸遠去,許之泓望著窗外倒退的風景,忽然感到一陣安心。

身旁的葉槿正低頭看著地圖,陽光透過車窗落在她專注的側臉上,發梢泛著淺金。

她忽然想起去年深秋第一次在修復室見到她的情景——那時誰能想到,一場因青銅燈盞而起的相遇,會延續到千里之外的川西高原。

“你看,”葉槿忽然指著地圖上的一處標記,“這里就是老學者說的遺址核心區,海拔三千多米,我們可能要騎馬進去,你怕不怕?”

許之泓搖搖頭,指尖輕輕碰了碰身旁的防震木箱:“有它在,有你在,不怕?!?

她望著葉槿眼底的笑意,忽然明白,這盞青銅燈盞的使命,或許不只是指引古羌人的遷徙,更是要指引她們在這亂世里,找到彼此同行的方向。

火車駛向遠方,載著千年的青銅燈盞,載著兩個女人的期盼,也載著一段剛剛開始的旅程。

窗外的春意越來越濃,田野里的油菜花一片金黃,仿佛在為這場跨越時空的赴約鋪就前路。

而那盞藏在木箱里的青銅燈,正靜靜等待著在川西的陽光下,照亮更多被時光掩埋的秘密,也照亮屬于葉槿和許之泓的,漫長而溫暖的未來。

火車在成都站??繒r,川西的風帶著濕潤的草木香撲面而來。

老學者早已派了向導在車站等候,三人換乘馬車前往羌寨。

沿途的青稞田剛抽出嫩綠的新芽,遠處的雪山在陽光下泛著銀光,與昆侖的蒼茫截然不同,卻同樣帶著歲月沉淀的厚重。

“再過兩日就能到遺址了,”向導是位熟悉山路的羌寨青年,指著遠處云霧繚繞的山坳。

“那里的碉樓群保存得很完整,去年暴雨沖垮了山壁,露出了不少陶器碎片,才引起學界注意。”

葉槿抱著裝青銅燈盞的木箱,聽著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響,忽然覺得這段跨越千里的旅程,像一場跨越千年的奔赴。

抵達羌寨時,正值傍晚,夕陽給錯落的碉樓鍍上金邊。

老學者已在寨口等候,見到青銅燈盞的木箱時,激動得捋著胡須:“盼了一輩子,終于見到實物了!”

他將兩人領到寨中最大的碉樓,底層的石室已收拾成臨時研究室,石桌上鋪著遺址的平面圖,邊角還沾著新鮮的泥土。

許之泓小心翼翼地取出青銅燈盞,放在鋪著絨布的石桌上。

碉樓的天窗透進最后一縷陽光,恰好落在燈柱的星引紋上。

老學者湊近一看,忽然驚呼:“沒錯!和我家傳的圖譜一模一樣!你看這龍形燈座,正是邛籠部的圖騰標志!”

夜幕降臨時,羌寨的族人點燃了篝火。

火光跳躍中,老學者講起了古羌的傳說:“祖輩說,我們的先祖從昆侖遷徙而來,帶著一盞能指引方向的青銅燈,燈盞亮時,星圖顯形,就能找到水草豐美的家園。

后來燈盞遺失在遷徙途中,沒想到千年后竟能重現人間。”

葉槿和許之泓坐在篝火旁,看著族人們跳起古老的鍋莊舞,歌聲蒼涼而悠遠。

許之泓忽然想起什么,從木箱里取出曬干的回魂草,放在青銅燈盞的燈芯凹槽里點燃。

淡藍色的煙霧升起,在篝火的映照下,燈柱的星引紋果然亮起幽光,在石墻上投下完整的星圖,與遠處雪山的輪廓竟隱隱重合。

“是遷徙路線!”

葉槿指著墻上的光斑,“從昆侖到川西,每座山脈的位置都和星圖對應!”

老學者激動得熱淚盈眶,對著燈盞深深鞠躬,仿佛在向先祖致敬。

篝火旁的族人紛紛圍攏過來,看著這盞傳說中的青銅燈,眼里滿是敬畏與欣喜。

深夜的碉樓里,葉槿和許之泓趴在石桌上,借著油燈的光比對星圖與遺址平面圖。

許之泓的指尖在燈盞邊緣輕輕摩挲,忽然輕聲道:“你說,這燈盞是不是早就知道,會被我們發現,會被帶回故土?”

葉槿望著她被火光映紅的側臉,發間的銀杏銀簪在燈光下閃著微光:“或許吧。

就像有些相遇,看似偶然,其實早已在時光里寫好了注定?!?

她頓了頓,聲音溫柔得像川西的晚風,“就像我遇見你?!?

許之泓的臉頰瞬間紅透,低頭看著燈盞上跳動的火光,心跳如鼓。

窗外的雪山在月光下沉默佇立,見證著千年的遷徙,也見證著此刻的心意相通。

青銅燈盞的幽光在石墻上輕輕晃動,仿佛在為這跨越時空的緣分,無聲祝福。

次日清晨,葉槿和許之泓跟著老學者前往遺址核心區。

青銅燈盞被小心地捧在許之泓手中,在春日的陽光下泛著青光,走過青稞田,越過溪流,最終停在一處殘存的夯土祭壇前。

當燈盞被放在祭壇中央時,陽光穿過云層,恰好照亮燈柱的星引紋,遠處雪山的影子與石墻上的星圖重疊,仿佛千年的時光在此刻交匯。

“它回家了?!?

許之泓輕聲說,眼里閃著淚光。

葉槿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堅定而溫暖。

川西的風帶著草木的清香,吹拂著她們的發梢,也吹拂著那盞終于回歸故土的青銅燈。

它的使命或許已經完成,但屬于葉槿和許之泓的故事,才剛剛在這遼闊的高原上,寫下嶄新的篇章。

回到成都的那個傍晚,葉槿推開書房的窗,川西的濕潤氣息仿佛還縈繞在鼻尖。

許之泓正將青銅燈盞的研究筆記分類歸檔,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她專注的側臉上,和在羌寨篝火旁的模樣漸漸重合。

“在想什么?”許之泓忽然抬頭看著葉槿,指尖還沾著墨香。

葉槿走過去,說到:“在想寨子里的鍋莊舞,還有你點燃回魂草時,眼里的光?!?

葉槿指尖輕輕碰了碰許之泓發間的銀杏銀簪。

“其實在祭壇前握住你手的時候,我就在想,這趟旅程不止送回了燈盞?!?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之泓,我不想只做并肩研究的伙伴?!?

許之泓的心猛地一跳,抬手將她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后,指尖觸到她發燙的耳垂:“那你想做什么?”

“想每天早上和你一起煮茶,想在整理古籍時聽你念銘文,想在每個冬夜把暖爐塞進你冰涼的手里。”

葉槿望著她的眼睛,火光般的暖意從眼底漫開,“想和你把這人間煙火,過成細水長流?!?

窗外的玉蘭花瓣被風卷進書房,落在攤開的筆記上。

許之泓笑著點頭,眼角眉梢都染著溫柔:“好啊,那以后我的研究報告,可要勞煩葉小姐幫忙校對了?!?

日子就這樣在墨香與茶香中緩緩鋪展。

她們將羌寨的故事寫成論文,青銅燈盞的星圖成為解開古羌遷徙之謎的關鍵。

老學者在回信里說,寨子里的族人時常在碉樓前祭拜,說那盞燈帶來的不止是歷史,還有跨越千年的念想。

許之泓的修復室里多了個專門的陳列架,放著從川西帶回來的青稞穗、羌繡紋樣的布包,還有葉槿畫的雪山速寫。

每當陰雨天,許之泓總會點燃一盞仿古的青銅燈,暖黃的光透過星引紋的鏤空,在墻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極了那晚羌寨石墻上的星圖。

“你看,”葉槿指著墻上的光影,“就算不在高原,星光也能跟著我們回家?!?

許之泓靠在她肩上,聽著窗外的雨聲,忽然想起老學者說過的話:“有些緣分和燈盞一樣,不管走多遠,總會找到歸宿?!?

秋末時,她們又收到羌寨寄來的包裹,里面是新收的青稞粉和兩串風干的紅果。

向導在信里說,碉樓前的篝火依舊每晚燃起,族人們跳鍋莊舞時,總會提起那兩個帶著青銅燈盞回家的姑娘。

許之泓將紅果串掛在窗前,轉身時撞進葉槿懷里。

窗外的銀杏葉簌簌落下,像極了初見時她發間晃動的銀簪光澤。

葉槿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輕聲道:“明年春天,我們再回羌寨看看吧。”

許之泓笑著點頭,指尖劃過她腕間的銀鐲——那是用羌寨的老銀料打的,內側刻著小小的星引紋。

風穿過窗欞,帶來遠處的桂花香,就像川西那夜的風,帶著草木的清香,也帶著歲月溫柔的回響。

她們的故事,正如那盞回歸故土的青銅燈,在時光里亮著暖光,照亮了彼此的往后余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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