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這一切，沈淵帶著勝利的姿態走了。回到訓練室，沈淵打開了電腦屏幕，想著剛才林舟的諷刺。他不能這樣了，他要做出改變。他心懷忐忑的打開了直播。

直播間里彈幕滾得飛快。

慢慢的，屏幕中央的游戲畫面已經進入了最后的決賽圈。

毒圈正在收縮，地圖上只剩下三個活著的玩家。

其中一個就是沈淵。

他的ID“Yuan”，高高掛在右上角。

“淵神牛逼！這把必吃雞！”

“一打二，常規操作，都坐下。”

“前面的兄弟，別奶了，我怕。”

沈淵沒有看彈幕。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

耳朵里是耳機傳來的細微聲響。

他在計算。

計算毒圈收縮的速度，計算敵人的可能位置，計算自己背包里最后一個煙霧彈的最佳投擲時機。

腳步聲。

在右側的石頭后面。

沈淵的反應快到極致，鼠標一甩，準星瞬間鎖定了那個方位。

只需要一個點射就能帶走一個。

然后利用槍聲判斷出最后一個人的位置。

完美的劇本。

他的手指壓向了鼠標左鍵。

就在這一瞬間。

他的右手，毫無征兆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砰砰砰！”

子彈脫離槍口打在了石頭上，濺起一串火花。

屏幕上，敵人的槍口已經調轉過來。

沈淵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想調整準星。

可是他的手不聽使喚了。

那只手在瘋狂地顫抖，帶著鼠標在屏幕上畫出一段凌亂而可笑的軌跡。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游戲角色被子彈吞噬，血條清空。

屏幕上跳出兩個灰色的大字。

【DEFEAT】

失敗。

直播間靜止了三秒。

然后是鋪天蓋地的爆炸。

“？？？？？”

“臥槽？人體描邊大師？”

“這什么操作？我上我也行啊！”

“演的吧？收了多少錢？”

“淵神？老年癡呆神！趕緊退役吧，別占著茅坑不拉屎了！”

“LN要完，簽了這么個廢物！”

惡毒的嘲諷的字句又重新爬滿了整個屏幕。

沈淵看著那只還在微微顫抖的手。

他面無表情。

沒有任何憤怒或者沮喪的表情。

他只是抬起另一只手拔掉了直播設備的電源。

啪。

屏幕，彈幕，游戲，那些嘈雜的一切瞬間消失了。

房間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

他盯著自己顫抖的右手，然后緩緩地握成了拳頭。

下一秒，他猛地起身，椅子被他帶得向后翻倒，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他沖出了訓練室。

……

咨詢室里。

蘇靜默正在整理昨天的咨詢記錄。

她的指尖在鍵盤上敲擊，一行行客觀的文字出現在屏幕上。

【……患者通過遺落私人物品的方式，制造咨詢時間外的接觸機會，其行為具有高度的試探性和操控性。在被明確拒絕后，采用肢體接觸進行挑釁，試圖突破治療師的專業界限，引發情緒反應……】

她停下來，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結論：患者的對抗行為正在升級。需調整治療策略，加強框架設置，避免陷入其情感陷阱。】

寫完最后一個字，她按下了保存。

【內心OS：一個青春期荷爾蒙過剩的小屁孩，加上一點偏執型人格障礙，就等于一個行走的麻煩制造機。】

就在這時。

“咚！咚！咚！”

門外傳來一陣狂暴的，幾乎是在砸門的巨響。

蘇靜默皺起眉頭。

這棟大樓里的人都清楚這里是心理咨詢室，敲門向來是克制的。

她站起身，走到門口。

門剛一拉開，一道身影就沖了進來。

是沈淵。

他臉色蒼白，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甚至沒有看蘇靜默。

他的眼睛在房間里掃視，似乎在確認這里的絕對安全。

“蘇靜默。”他開口，聲音沙啞，“你在不在？”

這句問話毫無邏輯。

她就站在他面前。

蘇靜默關上門，隔絕了走廊的光線。

她沒有問你怎么了這種廢話。

他的狀態已經說明了一切。

“坐下。”

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指令性。

沈淵僵硬地轉過頭，看著她。

然后，他的身體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重重地跌坐在那張他昨天還坐過的沙發上。

他把頭埋進雙臂里，整個人縮成一團。

蘇靜默看到他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腕，正在無法控制地顫抖。

“把手伸出來。”她說。

沈淵沒有動。

“把手伸出來，沈淵。”蘇靜默重復了一遍，語氣加重了。

過了幾秒，他才慢慢地抬起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抖得像是秋風里的落葉。

“看著我。”

蘇靜默走到他面前，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和他保持在同一水平線。

“現在聽我的指令。”

“我們做一個練習，叫漸進式肌肉放松。”

她的語速很慢。

“從你的右手開始。現在用力握緊拳頭。”

沈淵照做了。

“再用力，用到你能用的最大力氣，讓你的整個手臂都感到緊張。”

他手上的青筋暴起，骨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手臂的肌肉，緊繃成一塊堅硬的石頭。

“感受這種緊張。記住它。”蘇靜默的聲音再次響起。

“現在，堅持五秒。”

“五。”

“四。”

“三。”

“二。”

“一。”

“好，現在，完全松開。”

隨著她最后一個字落下，沈淵的拳頭猛然張開。

一股酸麻的暖流，瞬間從他的肩膀涌向指尖。

那是一種帶著疲憊的舒適感。

他手上的顫抖奇跡般地減弱了。

“很好。”蘇靜默繼續引導，“現在，換你的左手。握緊……”

她用同樣的方式引導他繃緊然后放松他身體的每一個部分。

沈淵從最初的劇烈喘息慢慢變得平穩。

當最后一個指令結束時，他整個人都癱在了沙發里，汗水浸濕了他額前的碎發，也浸透了他的后背。

但他不再發抖了。

房間里陷入了徹底的安靜。

蘇靜默站起身，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給他倒了一杯溫水。

她沒有說話，只是把水杯放在他面前的茶幾上。

沈淵沒有去拿水杯。

他只是坐在那里低著頭。

許久。

他用一種極低的音量開口了。

“……下次直播。”

他的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在摩擦。

“你能不能……在旁邊？”

蘇靜默正在記錄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抬起頭。

少年依舊低著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她能聽出那句話里藏著的東西。

那不是一個帶著算計的問句。

那是一個溺水的人，在絕望中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一個真正的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