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練正式開始。

按照導演組的安排，他們需要排練的是《雷雨》中最經典，也是戲劇沖突最激烈的一場戲——周萍在繁漪和四鳳之間掙扎，最終導致悲劇爆發的片段。

這場戲，對演員的情緒爆發力、臺詞功底、以及相互之間的配合，都有著極高的要求。

飾演繁漪的秦蘭，不愧是圈內公認的青衣，幾乎是秒入戲。

她看著沈浩，眼神里充滿了愛、恨、怨、妒，復雜的情緒在她眼底翻涌，仿佛一團即將燎原的野火，氣場全開。

「周萍！你不能走！你不能離開我！」她的聲音凄厲，帶著一絲顫抖，充滿了即將失去一切的絕望。

按照劇本，此時的周萍，應該被繁漪的激烈情緒所震懾，內心充滿愧疚和掙扎，眼神和肢體都應有所回應。

然而，沈浩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

他用一種極其平淡，毫無起伏，仿佛在詢問「今天天氣如何」的語氣，念出了周萍的臺詞。

「你……放開我。」

那感覺，不像是被舊情人撕心裂肺地糾纏，倒像是……在跟一個打騷擾電話的 AI客服說：「別打了，我不需要。」

秦蘭愣住了。她準備好的、排山倒海般的情緒，就像蓄滿力的一拳，結果打在了棉花上，瞬間泄了氣，憋得她胸口生疼。

這……這怎么接？劇本殺遇到這種隊友都得當場掀桌重開啊！

她強行壓下心頭的別扭，繼續按照劇本往下演。

輪到飾演四鳳的林菲菲了。她沖進來，看到糾纏在一起的兩人，臉上立刻浮現出教科書般的震驚、無措和傷心。

「萍……萍大哥？你們……」

她的臺詞還沒說完，就看到了沈浩那張古井無波的臉，和那雙空洞到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眼睛。

林菲菲瞬間出戲了。她感覺自己不是在演話劇，而是在跟一個沒加載出互動程序的 NPC對戲，她所有的情緒都成了單方面的輸出，得不到任何反饋。

接下來的排練，變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

無論秦蘭和林菲菲的情緒多么飽滿，表演多么投入。只要鏡頭一轉到沈浩身上，整個畫風就會瞬間從《雷雨》切換到《走近科學》。

他就像一個情緒黑洞，對兩位對手演員的表演，發動了無情的 DDoS攻擊，讓整個舞臺的氣氛，降至冰點。

他把周萍的懦弱，演成了宕機；把周萍的掙扎，演成了卡頓；把周萍的激情，演成了朗讀課文。

秦蘭和林菲菲，被他折磨得幾近崩潰。

她們感覺自己不是在排練，而是在渡劫，渡的是職業生涯里最難的一道天雷。

「停一下！」排練進行到一半，秦蘭終于忍不住了，她努力用平和的語氣對沈浩說：

「沈浩老師，我覺得我們可能需要溝通一下。」

「周萍這個角色，他內心的情感是非常復雜的，你現在的處理方式，是不是……太平了？」

沈浩眨了眨眼，一臉無辜地看著她，仿佛在認真思考。

「是嗎？」他反問，「我以為，周萍這個時候，內心已經麻木了。」

「你想啊，」他開始了他的表演，

「他被這畸形的關系折磨得太久，精神長期處于高壓狀態，可能已經進入一種『情緒節能』模式了。

就是大腦為了自我保護，自動屏蔽了過于激烈的情感波動。所以他的外在表現，就是一種超乎尋常的平靜，一種死水般的麻木。」

又是這套聽起來很新，實則胡扯的「節能理論」！

秦蘭聽完，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歸途》王導會被他給「忽悠」了。

這套歪理，乍一聽好像還有那么點道理，但用在《雷雨》這種情感濃度爆表的戲里，就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她還想再說點什么，但看著沈浩那副「我很有道理，你們都不懂我」的表情，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放棄了溝通。

她算是看明白了，永遠不要嘗試去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尤其是一個已經把腦子電源拔了的人。

……

節目錄制當天。

演播廳里，座無虛席。

三位導師——著名導演陳凱、影后章怡、實力派演員劉燁，正襟危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即將拉開帷幕的舞臺上。

尤其是當主持人報出「沈浩」的名字時，現場的氣氛，更是達到了一種詭異的頂點，仿佛大型公開處刑前的片刻寧靜。

燈光亮起。舞臺上，沈浩扮演的周萍，穿著一身白色的西裝，站在那里。

表演，開始了。

秦蘭和林菲菲，拿出了自己百分之二百的功力。

她們的表演，充滿了張力，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臺詞，都精準地傳達出了角色的內心，讓觀眾瞬間入戲。

然而，當沈浩開口的瞬間，整個演播廳，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想——你——是——瘋——了。」

他一字一頓，像個正在進行圖靈測試、試圖模仿人類情感的初代 AI，把那句充滿激烈情緒的臺詞，念得心率比尸體還平穩。

他的眼神，自然是那么的空洞。

他的身體，自然是那么的僵硬。

他完美地，將自己之前在《歸途》里的「木頭人」演技，原封不動地，Ctrl+C、Ctrl+V到了《雷雨》的舞臺上。

觀眾席上，一開始還有人想笑，覺得這是節目組安排的喜劇效果。

但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太尷尬了。

那種尷尬，就像病毒一樣，迅速蔓延了整個演播廳，讓人腳趾摳地，恨不得當場摳出一座迪士尼樂園。

前排有觀眾下意識地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仿佛在確認自己是不是被困在了某個時間循環里。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從看戲，變成了痛苦面具。

導播室里，導演急得滿頭大汗。「切鏡頭！快切鏡頭！多給秦蘭和林菲菲特寫！別他媽一直對著沈浩那張生無可戀的臉！」

但沒用。只要沈浩一開口，無論鏡頭怎么切，那種能讓空氣凝固的尷尬感，都會瞬間溢出屏幕，精準地創飛每一個觀眾。

三位導師的表情，也從一開始的審視，逐漸變成了僵硬，再到最后的……靈魂出竅。

陳凱導演的眉頭，擰得能夾死一只蒼蠅，他甚至無意識地用手捏了捏眉心。

影后章怡，臉上那職業性的、禮貌的微笑已經完全凝固，嘴角微微抽搐。

劉燁，則直接把臉埋在了手掌里，肩膀微微聳動，一副「這班味兒太沖了，我先下了」的模樣。

終于，這場長達十分鐘，卻感覺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的表演，結束了。

舞臺上，燈光熄滅。

演播廳里，一片死寂。沒有掌聲，沒有議論，什么都沒有。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沉浸在一種前所未有的，靈魂被抽空的尷尬之中。

主持人拿著話筒走上臺，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感謝……感謝三位演員，為我們帶來的……呃，表演。」

他說「精彩」兩個字的時候，嘴瓢了，硬生生給咽了回去。「那么，接下來，有請我們的導師，進行點評。」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導師席，仿佛在等待一場審判。

陳凱導演清了清嗓子，拿起話筒，看著臺上的沈浩，欲言又止。

他從業幾十年，點評過無數演員，懟過無數爛演技，心里的批評稿都快打好了。

可話到嘴邊，突然想起前陣子王安導演憑著《歸途》那片，硬是把網大拍出了文藝片的口碑，連帶著說「抽象也是一種風格」的影評都火了

——他盯著沈浩這穩定得離譜的「自成一派」，突然有點恍惚：難道真是自己老了？

這爛得如此統一的表演，說不定藏著什么他沒 get到的新路子？

于是他發現自己，詞窮了。因為沈浩的表演，已經爛到了一種……他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境界。

你說他爛吧，他又爛得那么穩定，那么自成一派，甚至真應了那句，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抽象美感。

你說他沒演吧，他又確確實實地，把所有臺詞都念完了，一個字都沒錯。

沉默，長久的沉默。

最終，陳凱導演放下話筒，只是無比疲憊地，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沈浩同學，你的表演……擁有一種，我暫時還無法理解的美。」

章怡接過話筒，眼神飛快掃過臺下鏡頭，表情同樣復雜：「我……我附議陳導的看法。」誰愿意平白落個「看不起草根藝人」的話柄呢？

輪到劉燁，他抬起頭，看著沈浩，眼神里充滿了宇宙級的困惑。

他剛想開口，又想起前陣子因「點評草根太毒」被罵上熱搜的事，趕緊改口：

「我……我放棄我的發言時間。」少說少錯。

整個點評環節，三位導師，加起來說了不到三十個字。

演播廳的尷尬氣氛，達到了珠穆朗瑪峰的高度，連空氣都快凍成了冰雕。

節目播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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