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不大。

只有十五平方。

這一刻，極度安靜。

史建軍看了看手里的錢，再看看桌子上的錢，神色極度茫然。

錢難賺，屎難吃。

從年輕時種地交提留款，到外出打工。

他切膚之痛體會過錢有多難賺。

沒有文化，打工一天十幾個小時累的想死，每年賺六七萬。

一年下來連五千塊都攢不到。

現在，前幾天還在騙自己的錢打游戲的兒子，突然拿出來二十三萬。

大腦的邏輯在反復重復。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可桌子上通紅的一大堆錢又如此刺眼。

一時間，幾十年的三觀和現實產生了巨大的背離錯誤。

史建軍腦子一片空白，猶如被打了馬賽克一樣，感覺看到的全是夢幻。

另一邊。

李秀霞仿佛被施展了定神法術。

呆呆看著桌子的一堆錢。

常年在家種地，一畝地投資200多塊，年收入500塊。

昨天她還在心煩馬上要繳新農合，年年上漲二十塊，感覺實在交不起。

現在，家里突然有了二十多萬!

李秀霞呆呆看著和自己很像的兒子。

飽受生活摧殘的眼睛，一雙丹鳳眼即使有了眼角紋也依舊漂亮。

“媽，你別這么看我，怪嚇人的！”

“你搶銀行了？”

李秀霞脫口問道。

史良玉撇撇嘴：“沒有，就是又割了點韭菜！”

史建軍這才反應過來，難以置信說道：“那個無公害特供韭菜這么值錢？”

“是挺值錢的，我給你們看個東西你們就明白了啊?！?

史良玉拿出手機，在網頁輸入——景陽大米。

一條條內容嗖嗖彈出。

史建軍看到8400元一斤的米價。

手一抖，錢掉在地上，隨后撿起來，掏出香煙點燃。

李秀霞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聲音陡然拔高：“媽呀，8400一斤，這米是給人吃的？”

“那還能是給狗吃的？”

史良玉沒好氣說道，暗暗佩服自己的先見之明。

二十三萬，父母都嚇成這樣。

卡里余額給他們看到，豈不是得嚇出心臟病。

雖然有如此昂貴的米價，有圖有證據，但李秀霞還是無法理解短短幾天賺二十多萬。

要想出人頭地，必須得吃苦。

可兒子天天打游戲，也沒見他吃苦啊！

“這些錢，真是你割韭菜賺的？”

“媽，你這是什么話？不是說我有出息了，你高興都來不及嗎？怎么我看你像是嚇著了？”

史良玉丟了一個嫌棄的眼神，小表情和李秀霞平時如出一轍。

不過，這一刻李秀霞也顧不上拿當媽的架勢，笑的合不攏嘴：“你突然拿回來這么多錢，我能不嚇著嗎？”

“你那個韭菜賣多少錢一斤？”

史建軍依舊很懷疑，他太清楚自己兒子是什么德行了，嘴里從來就沒有實話。

“五百塊一根。”

史良玉非常認真地胡說八道。

認真到，李秀霞眼睛都睜到了極限：“五百塊一根？這么貴也有人買？”

“肯定啊，不然我哪賺這么多錢？”

“就算不打藥不施肥，還不是割韭菜，哪有這種信球貨當這個冤大頭？！”、

史建軍保持目光炯炯，無法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看兒子被懷疑質問，李秀霞拿起一萬塊錢，直接砸了過去：“人家信球貨能吃8400一斤的大米，你不信球，兩塊錢一斤的米都覺得貴？”

“我就是隨便說說！”

“你這是隨便說說？天天說我生的兒子沒出息，現在有出息了你還在這問東問西！”

啪啪啪！

三萬塊砸過去。

史建軍拿著錢干笑，眼里既有一抹驕傲，又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復雜。

那是身為一家之主，家庭地位可能不保的潛意識。

不過，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是保持著父親的威嚴：“還不是他從小嘴里沒實話，剛會跑就騙我說腿疼，讓我背了他半個月！還有那次，回來要錢說老師讓送禮，害我去把人家罵了一頓……”

“這叫有腦子懂不懂？”

“……”

兩口子你一嘴，我一嘴。

李秀霞一邊吵，一邊數錢，笑的眉宇間皺紋都仿佛散開不少。

史建軍則不好意思去數兒子拿回來的錢，默默抽著煙，煙頭到了手邊都沒發現。

這一瞬間。

他幾十年養成的三觀都在崩塌！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為什么，自己苦了一輩子，還不如兒子天天打游戲，折騰幾天？

還有網上說那些什么職業電競，好像也都是打游戲！

難道……自己在廠里累死累活，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汗水，竟然還比不上年輕人不務正業？

可吃苦耐勞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啊！

“這些錢我先給你存著啊，你們這一代女娃少，找個媳婦都是要車要房的，上李家前兩天有個剛結婚的，彩禮都要十八萬。”

李秀霞數了好幾遍錢，興奮漸消，又拿出當媽的氣勢。

史良玉趕緊喊道：“媽，你可別這樣！”

“還怕我們花你錢?。‖F在房子那么貴，以后買房子，還不是我和你爹得給你添錢。”

“我就是怕你們不花啊……”

史良玉被老媽小心眼逗得哭笑不得。

李秀霞愣了下，隨即想到什么，眼神如抓老鼠的大貓問道：“你總共賺了多少錢？”

“沒多少了，就剩個零頭?！?

“錢不好賺，現在能賺這么多說不定是運氣，要省著點花！”

“……”

數落了兒子一句。

李秀霞回到臥室東看看西看看，最后把錢在床底下藏好，才打開大門。

幾個婦女的聲音再次傳來。

史良玉特別想知道，老媽會怎么嘚瑟。

他豎著耳朵，站在門口偷聽。

一個村里的大媽說道：“咋還關上門了，我跟你說啊，孩子年齡大了，光打也沒有用?！?

“就是，你再打不是上學那塊料，有啥用？這學上不成也沒關系，進廠打工照應餓不死?！?

“說是這么說，現在不上個大學，老婆都不好娶不來，你看看咱們村的光棍，不都是沒上過大學的。”

“……”

農村婦女的炫耀和踩人。

婦女們的表情，一個比一個生動浮夸。

李秀霞聽在耳朵，看在心里，下意識昂起脖子想要嘚瑟，最后憋得臉上通紅，竟然笑了笑什么都沒說。

漸漸，殘影映紅了半邊天。

八卦的婦女，各自回家去做晚飯。

史良玉看著歸來的老媽，有點不解。

他拿這么多錢回來，一來是打臉父母，也是讓父母打臉別人的。

剛才他聽半天，都快急的親自出去嘚瑟了。

“媽！她們說那么難聽，你怎么不知道顯擺一下？”

李秀霞哼了一聲，丟了個嫌棄的白眼：“你媽我看著像傻瓜？財不外露，懂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