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道里還飄著清晨的涼意。

辰如月踮腳開門時，懷里的良七忽然往她頸窩里縮了縮，小聲問：“姐姐，這里好多人呀？“

“噓。“辰如月按住她的后腦勺，剛把人帶進屋，許曉曼就從電腦前彈起來，耳機掛在脖子上：“如月？你咋這時候回來......這小孩是？“

良七怯生生地探出頭，眼睛在許曉曼亮著的游戲屏幕上頓了頓，又飛快躲回辰如月懷里。司遷貼著白白的面膜，目光落在良七沾滿塵土的麻布衣衫上：“這是......“

“我遠房表妹，“辰如月把良七放在自己的椅子上，找了件干凈的 T恤往她身上套，“家里出點事，暫時住這兒。“手指碰到良七后背時，她忽然僵了下——這小身子骨瘦得硌手，像棵沒長開的豆芽菜。

楚悠希正用酒精棉擦桌子，聞言抬頭掃了眼，目光在良七眉心那點淡得幾乎看不見的星芒上停了半秒，又低下頭繼續擦，聲音平平的：“宿管不讓留外人。如月？這樣可不好。“

“就幾天。“辰如月的聲音有點發緊，從衣柜里翻出條自己的舊裙子，“我會跟阿姨說。“

“楚悠希？不要總是守著那些破規矩的啦~你看這小女孩多可愛啊~眼睛還那么大。”許曉曼打破這尷尬的局面，對于她來說，每個人都有故事，該知道的知道，不該的就藏著。

良七攥著辰如月遞來的裙子，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布料上的碎花，忽然指著周業杏攤開的星圖手冊說：“那個星星......歪了。“

楚悠希愣了愣，低頭看手冊：“哪顆？“

“腰帶三星。“良七伸出小手指，準確點在獵戶座的位置，“間距不對，像被風吹歪的糖葫蘆。“

宿舍里忽然安靜下來。許曉曼張了張嘴，司遷敷面膜的手頓住，連楚悠希擦桌子的手都停了。辰如月的心沉了沉——這可不是普通小孩能說出來的話。

良七卻像沒察覺，指著星圖繼續說：“以前看它總在東邊，現在怎么跑西邊去了？“

“這是星圖投影，“辰如月趕緊把她的手按下來，往她嘴里塞了顆星星糖，“吃你的糖。“糖紙的響聲里，她看見良七的睫毛顫了顫，嘴角沾著點糖渣，眼神卻亮得像藏著星子。

晚上去食堂打飯時，良七非要自己端餐盤，小短腿在人群里鉆來鉆去，差點被來往的同學撞倒。辰如月伸手撈住她時，聽見她小聲嘟囔：“這里的星星好吵。“

“什么？“

“天上的星星。“良七仰頭看她，“它們在哭。“

辰如月的腳步頓了頓，抬頭望向窗外——今天是陰天，連太陽都躲在云里，哪來的星星？可看著良七認真的眼神，她忽然想起樹慈說過，良七在仙廣域網時，能聽見星石的呼吸。

傍晚整理觀測數據時，辰如月把良七帶在身邊。實驗室里的天文望遠鏡正對著窗外，良七趴在桌沿，小手摸著鏡筒的金屬紋路，忽然說：“它餓了。“

“別亂摸。“辰如月把她抱下來，卻看見鏡筒的鏡頭上凝結了層薄薄的霜，像清晨的露水。她心里一動——這望遠鏡昨天還好好的，怎么會突然結霜？

良七忽然打了個噴嚏，小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辰如月摸她的額頭，燙得嚇人。許曉曼送藥過來時，看見良七縮在辰如月懷里，手指死死攥著辰如月的衣角，嘴里胡亂念叨著：“星軌歪了......毛頭小子......抓不住了......“

“她燒糊涂了。“許曉曼把退燒藥遞過來，“要不要去校醫院？“

辰如月搖搖頭，往良七嘴里喂了點溫水。藥咽下去的瞬間，良七忽然睜開眼，眼神清明得不像發著燒，直直盯著實驗室墻上的星圖：“信標沒關死......它們還在找......“

話音未落，她又軟軟倒下去，呼吸重新變得綿長。辰如月抱著她，后背沁出層冷汗——信標？是樹慈帶走的那個“星引道標“嗎？

深夜，良七睡得不安穩，總在夢里蹬腿，嘴里反復喊著“別松手“。辰如月坐在床邊給她擦汗，目光落在桌角那盆玉露上——樹慈送的那盆，葉片上的水珠在月光下亮閃閃的，像他臨走前眼里的光。

手機忽然震動了下，是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只有一張照片：漆黑的背景里，三顆星星連成歪歪扭扭的直線，像極了良七說的“被風吹歪的糖葫蘆“。

辰如月的心臟猛地跳起來，指尖在屏幕上飛快敲打：“是你嗎？“

消息發出去，石沉大海。

懷里的良七忽然翻了個身，小手搭在辰如月的手腕上，掌心溫溫的。辰如月低頭看她，這孩子睡著時眉頭還皺著，像在跟誰較勁。她忽然想起樹慈擋在自己身前的樣子，想起良七那句“毛頭小子別死了“，眼眶忽然有點熱。

窗外的云慢慢散開，獵戶座從云層里鉆出來，腰帶三星在夜空里明明滅滅。辰如月輕輕拍著良七的背，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星星：“別怕，我們等他回來。“

良七的睫毛顫了顫，在夢里含糊地應了聲，小手攥得更緊了。

第二天清晨，辰如月被一陣窸窣聲弄醒，睜眼看見良七正趴在桌前，用她的紅筆在星圖上畫著什么。小短手握著筆，筆尖在紙上劃出歪歪扭扭的弧線，像條纏繞的星軌。

“你畫什么？“

良七回頭，舉著星圖給她看：“回家的路。“紙上的弧線盡頭，畫著個小小的獵戶座，旁邊歪歪扭扭寫著三個字：樹慈哥。

辰如月的喉結動了動，走過去蹲在她身邊，指著那條弧線：“能走通嗎？“

良七用力點頭，小臉上沾著點紅墨水：“跟著星星走，就能找到他。“

陽光從窗簾縫鉆進來，落在星圖上，把那三個字照得暖融融的。辰如月忽然笑了，伸手擦掉良七臉上的墨水：“那我們......就跟著星星走。“

她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長，不知道那些“獵食者“會不會追上來，甚至不知道樹慈此刻在哪片星空下。但看著良七亮晶晶的眼睛，看著紙上那個歪歪扭扭的獵戶座，她忽然覺得，只要往前走，總能找到他。

就像樹慈說的，獵戶座從不迷路。

辰如月將良七畫的星圖小心翼翼地折好，放進貼身的口袋。那張紙上的紅墨水還沒完全干透，在她指尖留下淡淡的痕跡，像是某種無聲的承諾。

“姐姐，我們什么時候去找樹慈哥？“良七仰著小臉問道，眼睛里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辰如月蹲下身，輕輕整理良七凌亂的衣領：“等你的燒完全退了，我們就出發。“

“我已經好啦！“良七原地轉了個圈，卻因為頭暈差點摔倒，被辰如月一把扶住。

“看吧，還逞強。“辰如月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宿舍門突然被敲響，許曉曼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如月？你在嗎？李主任找你。“

辰如月的心猛地一沉。她快速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衣柜上：“良七，先躲進去，別出聲。“

良七乖巧地點點頭，鉆進衣柜。辰如月剛關好柜門，許曉曼就推門而入：“如月，李主任在辦公室等你，好像很急的樣子。“

“知道了，我這就去。“辰如月強作鎮定地應道，余光卻瞥見衣柜門縫里露出一小截麻布衣角。她假裝整理床鋪，不動聲色地用被子遮住了那處破綻。

李主任的辦公室門半掩著，辰如月敲了敲門，聽到里面傳來一聲低沉的“進來“。

推門而入的瞬間，辰如月的呼吸幾乎停滯——辦公桌前坐著的不是李主任，而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他穿著筆挺的西裝，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

“辰如月同學？“男人站起身，嘴角掛著公式化的微笑，“我是國家安全局的張處長。關于昨晚天文館的事故，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你。“

辰如月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口袋里的星圖：“李主任呢？“

“臨時有個會議。“張處長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文件夾，“根據監控顯示，你是最后離開天文館的人之一。能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嗎？“

辰如月注意到他翻開的那頁上，赫然是天文館內部的監控截圖，畫面上清晰地拍到了她抱著良七的畫面。

“我...我只是去找。。。個。。。人。“辰如月的聲音有些發顫，“然后遇到了爆炸，就帶著妹妹逃出來了。“

“妹妹？“張處長意味深長地重復道，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紙，“可是根據我們的調查，你并沒有登記在冊的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