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殿內室，沉重的殿門悄然合攏，隔絕了外界所有視線。夜明珠柔和的光暈灑下，卻驅不散三人眉宇間的凝重。

云知意換上了舒適的寢衣，外罩一件繡著絨兔的斗篷，小口啜飲著溫熱的牛乳。她放下玉盞，目光掃過憂心忡忡的父母，聲音平靜得不像個孩子：

“父皇，母后，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林淑華絞著手中的帕子：“知意，今日朝堂上，你父皇他……是不是太著急了？靖安王他們會不會……”

“母后，現在糾結對錯已無意義。”云知意打斷她，眼神里有一種歷經風波后的透徹，“王肅下了獄，案子結了。皇叔他們疑心也好，猜測也罷，箭已射出，沒有回頭路。”

云志明搓著手，焦慮地在原地踱步：“可是……那刺客，那大火……他們肯定以為是我……”

“那就讓他們以為去！”云知意的聲音提高了一些，帶著一種破罐破摔的決絕，“父皇，您別忘了，現在坐在龍椅上的是您，執掌鳳印的是母后，我是名正言順的公主。只要這層身份沒被戳破，只要我們還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們縱有千般疑竇，沒有鐵證，就不能拿我們怎么樣！”

她站起身，走到父母中間，拉住他們的手。小手冰涼，卻異常用力。

“我們越是小心翼翼，越是解釋遮掩，才越顯得心虛。”她仰起臉，目光灼灼，“既然已經做了，就別后悔，也別露怯。父皇，您明日就該怎樣還怎樣，該發脾氣發脾氣，該賞功就賞功！母后，六宮事務，該管就管，該罰就罰！”

“可是……”云志明仍然猶豫。

“沒有可是！”云知意斬釘截鐵，“我們現在是皇帝、皇后、公主！這是事實！我們就得拿出符合身份的氣魄來！他們猜忌？那就讓他們猜忌好了！只要我們自己不亂，只要我們還牢牢占著大義名分，這盤棋就還沒輸！”

她深吸一口氣，語氣放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爹，娘，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要么，我們自己先露了怯，被人抓住把柄，萬劫不復；要么，就挺直腰桿，把這出戲唱到底！至少現在，生殺大權，明面上還在我們手里！”

室內一片寂靜，只余夜明珠流轉的微光。林淑華看著女兒稚嫩卻堅毅的臉龐，忽然反手緊緊握住她的小手。云志明也停止了踱步，胸膛起伏了幾下，最終重重一點頭。

“閨女說得對！”他像是給自己打氣，聲音恢復了少許底氣，“怕個球！老子現在還是皇帝！”

林淑華也深吸一口氣，挺直了背脊，皇后雍容的氣度重新回到身上：“沒錯。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躲不過，那就拿出該有的樣子來。”

云知意看著重新振作起來的父母，終于露出一絲疲憊卻真實的笑容。

“嗯。”她輕聲道，“想怎么辦，就怎么辦吧。反正現在，我們還是皇帝，皇后，公主，我們只要，盡管去做。”

夜色深沉，宮墻之外暗流涌動，但在這一方內室之中，一家三口仿佛又凝聚起了微弱卻頑強的力量，準備迎接未知的風暴。

翌日清晨，坤寧宮正殿。

林淑華端坐鳳座，一改往日溫和，身著明黃鳳穿牡丹朝服，頭戴九尾鳳冠，珠翠流光，不怒自威。云知意侍立一旁，穿著公主規制的宮裝，小小的人兒卻目光沉靜，隱有鋒芒。

殿下嬪妃分立兩側，竊竊私語。誰都知道，今日這場問安，絕非尋常。

周貴妃姍姍來遲，一身正紅金線繡百鳥裙，云鬢高聳，環佩叮當，眉眼間帶著毫不掩飾的驕矜與挑釁。她敷衍地屈了屈膝：“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昨日宮中事忙，來得遲了些，娘娘恕罪。”語氣輕慢，毫無敬意。

“無妨。”林淑華聲音平穩，卻帶著罕見的冷意，“周貴妃‘辛苦’了。只是不知忙的是宮中事務，還是別的事？”

周貴妃掩唇輕笑：“娘娘這是何意？臣妾自然是為陛下、為娘娘分憂。”

“分憂？”林淑華緩緩起身，走下鳳座，目光掃過眾嬪妃，“本宮近日倒是聽說一樁奇事。陛下月前突發昏厥，太醫束手無策，竟疑似……中了蠱毒。”

殿內瞬間嘩然！

周貴妃臉色微變，隨即強自鎮定：“竟有此事？是何人如此大膽！娘娘定要嚴查！”

“自然要查。”林淑華停在她面前，目光如炬，“巧的是，陛下昏厥前，唯有一人日日進獻‘安神茶’。貴妃，你可有話說？”

周貴妃后退半步，尖聲道：“皇后娘娘！您這是懷疑臣妾？那安神茶乃是臣妾一片心意，經手之人眾多，怎能憑空污蔑！莫非是有人嫉妒臣妾得寵，故意構陷？”她說著，意有所指地看向皇后，眼中含淚，楚楚可憐，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些平日依附她的嬪妃也紛紛出聲附和：“貴妃娘娘一片真心，天地可鑒！”“請皇后娘娘明察，勿要聽信小人讒言！”

眼看局勢又要被攪混，云知意悄然上前一步，聲音清亮：“周貴妃。”

周貴妃低頭看她，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公主殿下有何指教？”

云知意抬起小手，似乎想去拉她的衣袖，眼神純真無邪：“貴妃娘娘，您的手好涼呀？是不是做了虧心事，害怕了？”

周貴妃下意識想甩開，卻對上云知意驟然幽深的瞳孔。那里面仿佛有漩渦流轉，將她所有的心神都吸了進去。

她只覺得頭腦一陣恍惚，耳邊似乎有無數個聲音在嗡嗡作響，心底最隱秘的惡念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

云知意腦中默念：說吧，是你做的，蠱毒，縱火，你狼子野心，意圖篡位……

“我……我怕什么！”不過三息，周貴妃眼神開始渙散，聲音卻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詭異的亢奮，“那老東西早就該死了！擋我兒的路，都該死！”

滿殿死寂！所有嬪妃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