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個字像帶著電流，從顧夜宸的唇齒間落下，瞬間竄遍蘇晚全身。她猛地站起身，手里的果汁杯晃了晃，橙色的液體濺在白色裙擺上，像朵突兀的小花。

“我、我去趟洗手間！”她幾乎是落荒而逃，腳步快得像身后有猛獸追趕。

顧夜宸看著她踉蹌的背影，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摩挲，眼底閃過一絲懊惱——是不是太急了？嚇到她了？

蘇晚沖進洗手間，對著鏡子拍了拍滾燙的臉頰。鏡子里的女孩眼眶泛紅，嘴唇微張，還帶著沒從震驚中回過神的茫然。

他說喜歡她。

顧叔叔說喜歡她。

這個認知像顆炸彈，在她心里炸開漫天煙花，絢爛得讓她頭暈目眩。可隨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慌張——他是顧夜宸啊，是看著她從泥沼里爬出來，給她遮風擋雨的顧叔叔，他們之間差了快十歲，身份、閱歷、家境，哪一樣都隔著鴻溝。

“不行不行...”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搖頭，“不能想這些。”

可心臟卻不聽使喚，砰砰直跳，腦海里全是顧夜宸說“是”時的眼神，認真得讓她不敢直視。

她躲在洗手間里磨蹭了十幾分鐘，直到聽到顧曉冉在外面喊“姐姐”，才硬著頭皮走出去。

“姐姐你去哪了？沈澤哥哥說要教我們烤魚呢！”顧曉冉拉著她的手就往燒烤區跑。

蘇晚的目光下意識地往剛才的遮陽傘處瞟，顧夜宸已經不在那里了。她心里莫名松了口氣，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燒烤區一片熱鬧。沈澤正拿著烤串在炭火上翻烤，油星濺得他齜牙咧嘴，陸星辭站在旁邊，手里拿著瓶冰水，時不時往他胳膊上澆一點，美其名曰“降溫”。

“晚晚快來！”沈澤沖她招手，“嘗嘗我的獨家秘制烤雞翅！”

蘇晚剛走過去，就看到顧夜宸端著兩盤水果從廚房出來。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個告白的人不是他。

蘇晚的心跳瞬間又亂了，連忙低下頭，假裝研究烤架上的玉米。

“小心燙。”顧夜宸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把一盤切好的西瓜放在她面前，“先吃點水果墊墊。”

“謝、謝謝顧叔叔。”蘇晚的聲音有點發顫，指尖碰到西瓜時，冰涼的觸感讓她稍微冷靜了些。

接下來的時間，蘇晚像只驚弓之鳥，時時刻刻注意著顧夜宸的動向。他靠近，她就找借口躲開；他說話，她就低頭嗯啊應付；連顧曉冉拉著她去跟顧夜宸合影，她都找理由說“臉太油了不好看”，躲到了陸星辭身后。

陸星辭把這一切看在眼里，推了推眼鏡，對蘇晚說：“方案還有個細節想跟你聊聊，去那邊？”

“好！”蘇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跟著他往休息區走。

看著兩人并肩離開的背影，顧夜宸手里的烤串差點被炭火燎到。沈澤湊過來，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嘖嘖，這就被晾了？老顧，你不行啊。”

顧夜宸沒理他，眼神沉沉地盯著蘇晚的背影，指尖捏緊了烤簽。

休息區的長椅上，陸星辭開門見山：“你在躲他？”

蘇晚的臉瞬間紅了：“沒、沒有...”

“別騙自己了。”陸星辭看著她，“你剛才躲他的樣子，像老鼠見了貓。”

蘇晚低下頭，摳著手指：“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因為他說喜歡？”

蘇晚點點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哼：“他是顧叔叔，我們不合適。”

“合不合適，不是靠‘叔叔’這個稱呼決定的。”陸星辭的語氣難得認真，“你心里對他沒感覺嗎？”

蘇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沒有立刻否認。

陸星辭笑了笑：“你剛才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騙不了人。”他站起身，“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別因為那些無關緊要的顧慮，錯過真心對你的人。”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留下蘇晚一個人坐在長椅上，望著遠處嬉笑的人群發呆。

是啊，她在怕什么呢？怕年齡差距？怕別人說閑話？還是怕自己配不上他？

可一想到顧夜宸為她做的那些事——擋在她身前對抗蘇家父母，默默查資料幫她改設計，甚至會因為陸星辭靠近她而偷偷吃醋——她的心就像被溫水泡過，軟得一塌糊涂。

她好像...是喜歡他的。

這個認知讓她既甜蜜又恐慌，像站在懸崖邊，往前一步是未知的深淵，往后一步是熟悉的安穩。

晚飯是露天燒烤晚宴。蘇晚被顧曉冉拉著坐在中間，左邊是顧夜宸，右邊是陸星辭，她夾在中間，如坐針氈。

顧夜宸給她遞烤雞翅，她接過來塞給了顧曉冉；顧夜宸給她倒飲料，她連忙說“自己來”；甚至顧夜宸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她都像觸電似的縮回手，差點把杯子碰倒。

顧建國看在眼里，咳嗽了一聲：“晚晚，怎么不吃啊？是不是夜宸烤的不合胃口？”

“不是不是！”蘇晚連忙拿起一串烤玉米，“很好吃，爺爺。”

她咬了一口玉米，卻沒嘗出任何味道，滿腦子都是顧夜宸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帶著受傷和不解。

晚飯后，大家圍在篝火旁唱歌聊天。沈澤拿著吉他，五音不全地唱著情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顧曉冉跟著節奏拍手，林慧靠在顧建國肩上，眼里滿是溫柔。

蘇晚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心里卻亂糟糟的。她悄悄起身，想找個安靜的地方透透氣。

剛走到湖邊，身后就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心里一緊，加快腳步想跑，手腕卻被抓住了。

“跑什么？”顧夜宸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蘇晚的身體僵住了，不敢回頭：“我、我出來吹吹風。”

“吹風需要跑得這么快？”顧夜宸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腕，溫度透過皮膚傳過來，燙得她心慌，“是因為我說的話？”

蘇晚咬著唇，沒說話。

“嚇到你了？”他的聲音放軟了些，“對不起，我不該那么急。”

“不是你的錯。”蘇晚終于轉過身，低著頭不敢看他，“是我的問題。”

“你的問題？”

“嗯。”蘇晚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抬頭看他，“顧叔叔，我們不合適。你是長輩，我們...”

“我從沒把你當晚輩。”顧夜宸打斷她，眼神認真，“從第一次在顧家看到你，你站在樓梯口，眼睛紅紅的卻不肯掉眼淚，我就...”他頓了頓，聲音低沉，“我就想保護你。”

蘇晚的心跳瞬間失控，眼眶也跟著紅了：“可是我們差太多了...”

“年齡不是問題，身份也不是。”顧夜宸看著她的眼睛，“我只問你，你對我，有沒有一點不一樣的感覺？哪怕只有一點點？”

湖邊的風帶著水汽，吹亂了蘇晚的頭發。她看著顧夜宸深邃的眼眸，那里清晰地映著她的樣子，帶著緊張和期待。

她想起他爬墻解風箏的狼狽，想起他給小棉花梳毛的溫柔，想起他吃醋時緊繃的下頜線，想起他說“有我們在”時的堅定...那些畫面像電影片段，在她腦海里一一閃過。

心臟砰砰直跳，幾乎要跳出胸腔。

她有。

她對他，有很多很多不一樣的感覺。

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我不知道。”

顧夜宸的眼神暗了暗，松開了她的手腕：“沒關系，我可以等。”他后退一步，拉開距離，“你不用躲著我，像以前一樣就好。”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帶著一絲落寞。

蘇晚站在湖邊，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她捂住嘴，壓抑著哭聲，心里像被堵住了一樣難受。

她是不是太過分了？明明心里有感覺，卻因為那些可笑的顧慮，傷害了那個一直保護她的人。

回到房間時，顧曉冉已經睡著了，小臉紅撲撲的。蘇晚坐在床邊，看著她天真的睡顏，心里更加混亂。

手機突然震動，是陸星辭發來的消息：“想清楚了？”

蘇晚回復：“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陸星辭：“跟著心走。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蘇晚放下手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想了一整夜，最終決定——還是先躲著吧。等她想清楚了，再面對他。

接下來的幾天，蘇晚開啟了“全方位躲避模式”。

在學校，她故意拖到最后一個離開教室，就為了避開顧夜宸來接她的時間；在家里，她要么待在房間里假裝寫作業，要么就拉著顧曉冉去花園玩，只要看到顧夜宸的身影，立刻繞道走；就連在設計工作室，她都跟林薇申請了遠程辦公，就怕遇到可能會去視察的顧夜宸。

顧家人都看出了端倪。

顧曉冉趴在蘇晚耳邊：“姐姐，你是不是惹顧叔叔生氣了？他這幾天都不笑了。”

林慧給她端來點心：“晚晚，是不是跟夜宸鬧別扭了？有什么事跟阿姨說說。”

顧建國拿著棋盤找她：“丫頭，來陪爺爺下盤棋，順便聊聊。”

蘇晚都找借口應付過去了，心里卻越來越慌。她知道這樣不對，可就是鼓不起勇氣面對顧夜宸。

直到周五下午，她去設計工作室交最終方案，剛走出電梯，就看到顧夜宸和陸星辭站在走廊里說話。

兩人似乎在爭論什么，氣氛有點僵。蘇晚心里一緊，下意識地想躲進樓梯間，卻被陸星辭看到了。

“蘇晚。”陸星辭喊了她一聲。

蘇晚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低著頭打招呼：“顧總，陸總。”她刻意用了疏離的稱呼。

顧夜宸的身體僵了一下，沒說話。

陸星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顧夜宸，突然說：“我還有事，先走了。方案的事，你們聊。”

走廊里瞬間只剩下蘇晚和顧夜宸，空氣安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方案做好了？”顧夜宸先開了口，語氣平淡，聽不出情緒。

“嗯，給林薇姐了。”蘇晚低著頭，手指摳著包帶。

“嗯。”顧夜宸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兩人就這么站著，誰也沒再開口。蘇晚感覺自己的腳像灌了鉛，想走又不敢動。

“我送你回去。”顧夜宸突然說。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順路。”顧夜宸打斷她，語氣不容置疑，轉身往電梯口走。

蘇晚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電梯里的空間很小，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蘇晚盯著腳下的地板，感覺顧夜宸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燙得她心慌。

到了一樓，顧夜宸徑直往停車場走，蘇晚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心里盤算著怎么找借口溜走。

剛走到車邊，就看到沈澤抱著小棉花，靠在車身上沖他們笑：“喲，這不是躲貓貓冠軍和望妻石嗎？終于舍得同框了？”

蘇晚的臉瞬間紅了：“沈澤哥哥你別亂說！”

“我可沒亂說。”沈澤挑眉，“某人這幾天魂不守舍的，開會都能走神，還不是因為看不到心上人？”

顧夜宸瞪了他一眼：“閉嘴。”

“我這是在幫你啊！”沈澤不服氣，“晚晚，你就別躲了，老顧這人看著冷冰冰，其實...”

“沈澤！”顧夜宸打斷他，語氣帶著警告。

沈澤撇撇嘴，把小棉花往蘇晚懷里一塞：“你們聊，我帶小棉花去遛彎。”說完，溜得比誰都快。

懷里的小棉花搖著尾巴，蹭著蘇晚的手，顯得格外乖巧。蘇晚抱著狗，看著顧夜宸，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上車吧。”顧夜宸打開車門，語氣平靜，“外面冷。”

蘇晚抱著小棉花坐進副駕駛，心里像揣了只亂撞的小鹿。

車里放著舒緩的音樂，卻絲毫緩解不了尷尬的氣氛。蘇晚看著窗外，假裝欣賞風景，眼角的余光卻忍不住瞟向顧夜宸。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很穩，側臉的線條依舊好看，只是眉宇間帶著一絲疲憊。

“對不起。”蘇晚突然開口，聲音很小。

顧夜宸側頭看她：“對不起什么？”

“對不起...我躲著你。”蘇晚低著頭，“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你。”

顧夜宸沉默了幾秒，說：“我說過，你不用躲著我。”

“我知道，可是我...”

“沒關系。”顧夜宸打斷她，語氣溫柔，“我說過，我可以等。等你想清楚，等你愿意面對我。”

蘇晚的眼眶瞬間紅了，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一樣難受。

車在別墅門口停下，蘇晚抱著小棉花，磨磨蹭蹭地不想下車。

“上去吧。”顧夜宸看著她，“早點休息。”

“顧叔叔...”蘇晚鼓起勇氣看他，“我...我不是討厭你。”

顧夜宸的嘴角幾不可查地彎了下：“我知道。”

蘇晚推開車門，抱著小棉花下車，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頭看了一眼。顧夜宸還坐在車里，目光落在她身上，溫柔得像月光。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連忙轉身跑進了別墅。

回到房間，蘇晚趴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躲了這么久，她好像...并沒有變得輕松，反而更難受了。

或許，陸星辭說得對，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她拿出手機，翻到顧夜宸的號碼，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撥出去。

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好像...不想再躲了。

第二天早上，蘇晚下樓時，看到顧夜宸正在餐廳吃早餐。她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轉身回房間，卻被林慧叫住了：“晚晚下來了？快來吃飯，夜宸特意讓廚房給你做了南瓜粥。”

蘇晚硬著頭皮走過去，坐在離顧夜宸最遠的位置。

顧夜宸抬眼看了她一下，沒說話，只是把南瓜粥往她面前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