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憨娃。六歲那年,父親扛著獵叉走進老林子,再沒回來。七歲,娘親去打柴,摔死了。我便成了孤兒。幸而還有個叔叔收留了我。他牽來幾只羊,塞給我一根放羊鞭:“憨娃,以后,它們歸你管。”
我喜歡放羊,給每只羊都起了名字:公羊叫“長角”,通體雪白的叫“小白”,肚子滾圓的叫“大肥”……
叔叔沉默寡言,偶爾給我塞個餅子。可嬸子那張嘴,比刀子還利:“吃白食的喪門星!”她指桑罵槐,碗里的粥清得能照見屋頂的椽子,米粒數得清。我整天餓得前胸貼后背,個頭比同齡的狗剩、鐵柱矮了整整一頭。
村里的孩子,見我矮小木訥,便成了他們取樂的對象。他們說我“憨”,說我“克死爹娘”,搶我摘的野果,藏我的羊鞭。我信過他們“明天還你”的謊話,也試過揮動拳頭,換來的卻是更重的拳腳和滿身青紫。我的朋友,只有那些羊。
那天,陽光刺眼,羊群散落在向陽的坡上啃著剛冒頭的嫩草。我蹲在一塊大青石旁,指尖捻著一只翠綠的螞蚱,看它蹬腿。
二狗子趕著他家的羊群過來了,瞧見我,眼珠一轉,露出慣常的戲謔。他躡手躡腳繞到我身后,從碎石縫里摳出一只灰褐色的小蜥蜴。冰涼滑膩的玩意兒,“嗖”地一下貼在我后脖梗上。
“蛇!憨娃!有蛇鉆你脖子啦!”二狗子尖聲怪叫。
我嚇得魂飛魄散,猛地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拍打后背。那蜥蜴掉在地上,一溜煙竄進草叢。二狗子拍著大腿,笑得直不起腰。
羞憤像火苗“騰”地竄上腦門,我攥緊了拳頭,狠狠瞪著他。
二狗子的笑聲戛然而止,像是被我的眼神燙著了。“憨娃!你他娘的敢瞪老子?”他一腳踹在我肚子上。
早上那碗稀粥帶來的微弱氣力瞬間潰散,我摔倒在碎石地上,硌得生疼。
“滾!這坡是老子的地界了!帶著你的瘟羊滾遠點!”他叉著腰,像個小霸王。
我不敢還手,那幾次反抗的慘痛教訓刻在骨子里。我只能忍著屈辱,撿起鞭子,默默把羊群往更偏僻的山坳里趕。那里緊挨著老林子。大人們都說,林子里有狼有熊瞎子有大蟲,村里的孩子,沒人敢來。
日頭偏西,山風帶著林間的濕冷吹來。我趕著羊,走到一片背陰的坡地,這里只有稀疏的草。我忽然發現,一株虬枝盤結的老槐樹下,竟盤腿坐著一個人。
他臉色灰敗,像蒙了一層霜,上唇留著兩撇細長的小胡子,身上衣服樣式奇怪,肩頭一大片深褐色的污漬,布料破了個洞。他閉著眼,姿勢古怪,像廟里泥塑的神像。
我湊近幾步,傻乎乎地問:“你這是在干啥哩?”
那人眼皮猛地掀開,眼神凌厲,掃過我和身后的羊群,隨即擠出油膩膩的笑容,聲音干澀卻放得異常溫和:“小娃娃,過來,伯伯給你糖吃。”
“糖?啥是糖?”我只在過年時聽人提起過。
“甜的,比蜜還甜。”他在懷里摸索著,眼神卻像鉤子一樣掛在我身上。
那時的我,太餓了,像只懵懂的羊羔,毫無防備地走了過去。
他右手如鐵鉗似的扣住了我的手腕!一股灼熱的詭異力量瞬間從他掌心涌入,像有無數只手在撕扯我的五臟六腑!我疼得眼前發黑,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就在我以為自己要像被掐死的雞一樣斷氣時,那力量突然撤了回去。
他盯著我,咂巴著嘴,自言自語:“萬中無一!天生血竅通明!吸了……太可惜了!”他松開我,轉而抓向離他最近的一只羊——那是我的“長角”!
長角驚恐地“咩”叫著,奮力掙扎。那男人牢牢攥住它的犄角。長角的掙扎越來越微弱,眼睛、鼻孔、耳朵里,滲出細密的血珠。那些血珠沒有滴落,而是詭異地懸浮起來,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匯成一道細細的血線,匯入那男人張開的嘴里!
我眼睜睜看著長角“噗通”一聲癱倒在枯葉上,一動不動。
“長角——!”遲來的悲憤猛地炸開,沖垮了恐懼的堤壩。我撲上去,死死抓住男人的袖子,嘶聲哭喊:“你賠我的羊!你殺了長角!你賠!”那是叔叔的羊!死了一只小羊,嬸嬸都要餓我好幾頓,這回去可怎么辦!
那人眼中掠過一絲不耐煩。他伸出食指,在我胸口某個地方輕輕一點,一股冰冷的力量瞬間鉆入,我全身的筋肉仿佛瞬間凍結,動彈不得。
男人不再理會我,雙手做著奇怪的動作,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那灰敗的臉色竟透出幾分紅潤。
他長吁一口氣,站起身,在我身上一點,我腿一軟就癱倒在地。
他走到一塊半人高的大青石前,用力朝巨石打了一掌。
“轟隆——!!”
一聲悶雷般的巨響!那塊大青石瞬間四分五裂!
我驚駭地目瞪口呆。
他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聲音帶著魔鬼般的誘惑:“小子,看見了嗎?這就是力量。想不想要?想要,就跪下,給老子磕三個響頭,拜我為師!”
我盯著碎裂的大青石,想起了二狗子踢在我肚子上的腳,想起那些搶我野雞蛋時得意的嘴臉,想起嬸子刻薄的眉眼……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過去,額頭重重地砸在冰冷的碎石地上。
咚!咚!咚!
每一下都磕得結結實實,額頭的皮破了,滲出血絲。
“好小子!”他一把將我拉起來,手拍在我肩上,力道大得讓我一個趔趄,“從今日起,你就是我血宗宗主林海涯的徒弟!”他鷹目如電,盯著我,“報上名來!”
“我…我叫憨娃,姓任。”我聲音發顫。
“憨娃?”他滿臉嫌惡,“土得掉渣!以后,你就叫任——朝山!”他手指猛地指向遠方高聳入云的雪山主峰,“看見那座山了嗎?它叫朝圣峰!你就叫任朝山!這名字才夠霸氣!”
“記住,徒弟要聽師父的話!師父讓你干啥就得干啥,敢有半點違逆…”他眼神陡然陰冷,手指在我剛磕破的額頭上狠狠一按,疼得我倒抽冷氣,“師父有的是法子治你!現在,給老子撿些干柴來!今晚,烤羊腿!”
我成了血宗宗主的徒弟,有了個聽起來很厲害的新名字——任朝山。我茫然地咀嚼著這個名字,拖著發軟的雙腿,聽話地去林子里撿拾枯枝。
等我抱著一捆柴火回來時,林海涯已經利落地將長角的四條腿卸了下來,剝掉了皮毛。篝火燃起,師父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皮囊,倒出些雪白的細鹽和散發著奇異香氣的粉末,均勻地抹在羊腿上。油脂滴落在火堆里,發出“滋滋”的聲響,濃郁的肉香很快彌漫開來。
我從早上到現在,只灌了一肚子稀湯寡水,早已餓得前心貼后心。當他把一根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遞給我時,我再也忍不住,像只餓瘋的小獸,狠狠咬了下去!滾燙的油脂燙得我齜牙咧嘴,卻不舍得吐出來。林海涯看著我那狼狽相,發出一陣沙啞刺耳的大笑。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吃羊肉,羊肉真好吃!有師父,真好!
吃飽喝足,他帶著我,走進在莽莽山林深處。
我們最終落腳在一個隱秘的山谷。
第一步,是“淬體”。師父在我的手臂上劃開個小口子,取走一團鮮血。那血在他掌心懸浮翻滾,像有生命般蠕動。然后,他將這團被“煉”過的的血,硬生生逼回我的身體!這團“活血”在我體內橫沖直撞,仿佛有無數把鈍刀在身體里剮蹭,疼得我死去活來。
每一次淬煉,都像是在地獄油鍋里滾過一遭。林海涯只是冷冷地站在一旁,眼神漠然,像在觀察一塊鍛打的鐵坯。當我疼得幾乎昏厥時,他便厲聲呵斥:“廢物!這點痛都忍不了,還想變強?想想那些欺負你的人!想想你那死鬼爹娘!沒有力量,你永遠是被踩在泥里的蟲豸!忍!”
每一次瀕死的折磨過后,我的身體確實在變化:力氣更大了,跑得更快了。這些變化,讓我對師父的話又信了幾分,變強,總要付出代價的。
直到那一天,林海涯出去了一趟,回來時,懷里抱著一個襁褓。嬰兒小小的,臉蛋紅撲撲的,吮吸著手指,睡得正香甜。我以為師父給我找了個小師弟,心里甚至掠過一絲莫名的親近感。
“朝山,”林海涯的聲音平淡得像在吩咐我去打桶水,“去,用為師教你的‘血引歸元’法門,取了他的精血淬煉。”
我像被一道雷電狠狠劈中,渾身僵直,“師…師父?他…他是娃娃啊!不能…不能殺娃娃!”一股源自本能的善良讓我猛地擋在嬰兒前面,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林海涯的臉瞬間陰沉如墨:“蠢貨!那些泥腿子生下崽子卻養不活,只能賣兒鬻女換幾升糙米!老子不買,這些崽子早晚也是餓死凍死在臭水溝里的命!普通人活在這世上,本就是一場熬煎!趁他現在無知無覺,送他解脫,免受那輪回之苦,這才是大慈悲!”他逼近一步,鷹隼般的眼睛死死鎖住我,“想想你受過的苦!想想那些搶你東西、把你踩在腳下的混賬!沒有力量,你永遠是被隨意踐踏的爛泥!練成這通天徹地的神功,你才有資格談仁義道德!等你站在這世間的巔峰,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想救多少人就救多少,想怎么鋤強扶弱都行!”
師父的話,像一把大錘,一下下狠狠砸在我混亂不堪的心防上。是啊,沒有力量,什么都做不了。這些嬰兒,也許真如師父所說,活著也是無盡的苦難?我殺了他們,反而是幫他們提前解脫?等我強大了,像師父那樣強大,就能鋤強扶弱,做一個大英雄!
看著襁褓中嬰兒那無邪的睡顏,我的手指抖得像狂風中的枯葉。在師父那不容置疑的目光逼視下,我顫抖著,如同提線木偶般伸出手,運轉起那剛剛學會的法門……
精純的生命本源被強行抽離,那鮮活溫暖的小生命迅速枯萎。每一次,我都抱著那小小的軀體,走到山洞后方,用雙手挖開泥土,將他們埋葬。我會采來山谷里能找到的野花,放在那小小的墳塋上。
十五歲那年,我終于突破了《血元真訣》的第四層。林海涯難得地露出了笑容,帶我離開了藏匿多年的深山。
來到了城里最氣派的酒樓——醉仙居。面對滿桌珍饈,我風卷殘云。他看著我狼吞虎咽的樣子,吞了一口烈酒,眼中竟有一絲罕見的、近乎慈祥的笑意:“心思純粹,心無掛礙,朝山,你天生就是練這門功夫的料。不像為師,心思太重,反倒成了枷鎖。”這話像一劑迷魂湯,讓我有些飄飄然。
師父從沒忘記跟雪山派的大仇,機會很快來了。師父探知,當年聯手剿殺他八大弟子的雪山派,因一樁重寶出世,派中高手精銳盡出,山門空虛。這正是“偷家”的絕佳時機。
那天,陰云密布,天空飄著細雪。
我們大搖大擺,如入無人之境,闖到了雪山派那巍峨莊嚴的山門前。
“來者何人!此乃雪山禁地,速速退……”守門的年輕弟子話音未落,聲音便戛然而止。林海涯隔空一抓,那弟子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瞬間干癟下去,皮膚緊貼骨骼,眼珠凸出,變成一具可怖的干尸,軟軟栽倒。
“殺!”林海涯眼中血光大盛,狂笑著沖入山門,我跟在他身后。他手段狠辣詭譎:隔空吸血,控人心智令其自相殘殺,拳腳間血元涌動,觸之即死。慘叫聲、金鐵交鳴聲、瞬間打破了雪山千年的寧靜。
一些年輕弟子揮劍向我沖來,我依仗著血元之力與他們搏殺,他們修為淺薄,很快倒在我的腳下。
林海涯殺得興起,須發皆張,血霧繚繞周身,狂笑聲震動屋瓦:“雪山老狗!你滅我弟子,斷我傳承!今日,老子便替天行道,屠你滿門!血債血償!”
師父讓我去到處搜索一下,看看還有沒有人藏著。
我闖入一處偏僻清幽的后院。從右側隱蔽處閃出一把明晃晃的寶劍向我刺來。我仰身閃過,右掌拍在持劍人的手腕上,頓時寶劍脫手飛出。她不顧手腕疼痛,揮拳向我打來,被我反手一掌打倒在地。
這時我才看清她的模樣。她穿著雪山派素白弟子服,狼狽地跌坐在地上,是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
她清秀的臉上布滿淚痕,一雙眼睛帶著絕望的倔強,死死瞪著我。
“魔頭!”她看到我身上沾染的血跡,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畜生!你們這些魔鬼!”她掙扎著想爬起來,聲音嘶啞卻充滿刻骨的恨意。
我被她眼中的恨意刺得一窒,笨拙地反駁:“是……是你們雪山派先殺了我八位師兄!我們是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她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尖聲慘笑起來,眼淚卻如斷線的珠子滾落,“血宗四處擄掠嬰孩,吸食精血練那邪功!多少人家破人亡!你們就是披著人皮的惡魔!劊子手!”
“你……你胡說!”我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卻虛弱無力,“那些嬰孩……就算我們不吸精血,也會餓死凍死!師父說……這是幫他們解脫苦難……是……是仁慈!”
“仁慈?哈哈哈!”她笑得更加悲愴,“你親眼見過哪個父母心甘情愿把自家兒女賣給你們這些魔頭吸血?我爹說過,你們血宗為了煉功,都是去偷!去搶!讓那些失去孩子的爹娘哭瞎了眼!”
“你——你胡說八道!是你們這些正道偽君子,仗著人多勢眾,霸占了天下靈氣最盛的洞天福地!逼得我們只能走這偏門!”我試圖用師父灌輸的理論反擊。
“笑話!”她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我雪山派在此開宗立派千年,護佑山下千里百姓安寧!剿匪除魔,開倉賑災!你去問問山下那些百姓哪個不對我雪山派感恩戴德。而你們血宗所到之處,哪一次不是尸橫遍野?殺了人,還要給自己立個牌坊!無恥之尤!你們師徒,都是喪盡天良的禽獸!畜生不如!”
她的話化作一把把鋼刀,狠狠捅進我的心窩,將我那些年師父灌輸的“道理”戳得粉碎,露出底下早已腐爛流膿的真相!那些年輕弟子臨死前驚恐絕望的眼神,那些在我手中失去溫度、變得輕飄飄的嬰兒軀體!它們如同最清晰的噩夢,排山倒海般沖垮了我搖搖欲墜的心防!
“別說了…別說了…”我痛苦地抱住頭,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崩塌、墜落。那根支撐了我八年、名為“師父永遠正確”的信念支柱,轟然斷裂!
我抬起頭,眼神混亂而痛苦,“你藏好,別出來。”這是我第一次,憑著內心殘存的一點微光,違背了師父的意志,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我踉蹌著回到廣場,曾經莊嚴肅穆的廣場,如今尸骸遍地。那些倒下的雪山弟子,許多面孔稚嫩得還未褪去青澀,比我還小。他們死不瞑目,空洞的眼睛望著飄雪的天空,仿佛在無聲地控訴,在審判著我這個幫兇。
腳下不知絆到了什么,我摔倒在冰冷的石階上。我就那么癱坐著,坐在尸山血海之中。師父林海涯盤坐在廣場中央,周身血霧翻騰,濃郁得化不開,正貪婪地汲取著精血,凝練他的功法。
我坐了一夜。腦子里全是女孩尖銳的質問,師父灌輸的冰冷邏輯,長角的慘叫,嬰兒微弱的啼哭,二狗子搶走我最后半塊餅子時的哄笑聲……無數聲音、無數畫面瘋狂地撕扯著我的靈魂。
我在想,我為什么想變強?為了不挨餓?為了不挨打?可我擁有了力量之后,又做了什么?二狗子是壞,現在的我比他更壞。師父說的“替天行道”、“仁慈解脫”,在滿地的尸骸面前,是何等的蒼白可笑!
當林海涯周身血霧緩緩收斂,臉上紅光更盛,帶著一種饜足后的愉悅,命令我也去吸取精血淬煉時,我撐著冰冷的石階,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師父,”我的聲音異常平靜,“他們有些只是剛入門的弟子,真的該死嗎?”
林海涯臉上的紅光瞬間褪盡,變得鐵青,死死盯著我:“混賬東西!你竟敢質疑我?他們加入雪山派就該死!”
“那些被我吸了精血的嬰孩,都是你搶來的吧?”我迎著他的目光問。
“說——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給你灌了迷魂湯?”他沾血的手因暴怒而微微顫抖。
“你就告訴我是不是?”我盯著林海涯的眼睛問。
“是我搶的,可那還不都是為了你!”他承認了,卻還想用他的歪理說服我,“那些凡人不過是些螻蟻,死幾個又怎么了?“
“他們不是螻蟻,你也不是神仙!”我迎著他吃人的目光,但思緒卻異常清晰。
“反了!反了!”林海涯徹底暴怒,手掌狠狠扇在我臉上。“啪”的一聲脆響,我被打得眼冒金星,摔倒在地,嘴角溢出血沫。
“說!是誰?!是誰在蠱惑你背叛師門?!”他厲聲咆哮,眼中殺意森然。
我支撐著站起來:“沒人蠱惑…是我…自己想的…師父…你那些歪理不對!你殺害無辜,搶奪嬰孩就是不對!”
“哈,我不對,是吧,”這些話把林海涯氣笑了,“那你呢,你吸取嬰孩精血,把他們害死,昨天你也殺了人,是不是?”
“是,我有罪,該殺該剮,我認!”我咬牙說道。
“朝山,你太單純了,”他沙啞的聲音像砂紙摩擦,“為師為了栽培你,耗費無數心血,還視你為衣缽傳人,為師再告訴你一遍,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弱者不配談仁義道德!”
“師父,你告訴我,你搶奪嬰孩的時候,良心就一點都不痛嗎?”我逼問道。
“孽障!冥頑不靈!”林海涯怒極。我被一腳踢飛,狠狠砸在廣場邊緣一根斷裂的石柱上!“咔嚓”一聲脆響,不知是石頭還是骨頭碎裂的聲音,劇痛瞬間淹沒了我,眼前一黑,口中鮮血狂噴,染紅了身下的白雪。
林海涯一步步走來,如同索命的魔神。濃稠如實質的血色光芒在他的掌心瘋狂凝聚。
我躺在地上,視野模糊,看著那越來越近的血色手掌,看著師父眼中燃燒的怒火,以及那怒火深處,藏著一絲極其復雜、難以言喻的情緒——是失望?是痛心?還是別的什么?八年的點點滴滴不受控制地涌上心頭:笨拙地伺候他飲食起居,淬體時疼得滿地打滾卻咬牙不吭聲,突破時他眼中的贊許……這些碎片,在這生死一瞬,竟顯得格外清晰。
最終,那只蘊滿了毀滅力量的手掌,沒有落下。
他眼中滔天的怒火,如同退潮般,漸漸變成一種深深的失望。他看著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他傾注了無數心血、卻最終徹底碎裂、再無價值的瓷器。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眼中最后一絲復雜也化為狠絕,右掌隔空一抓!
一股恐怖的吸力傳來!我體內辛苦修煉出的血元之力,不受控制地向外奔涌!身體瞬間被徹底掏空,前所未有的虛弱感襲來,眼前陣陣發黑。但我沒有掙扎,沒有哀求。這沾滿罪孽的力量,我寧可不要!
他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難明,轉身離去,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只留下我,像一具被抽空的破敗軀殼,躺在冰冷的血泊和雪泥之中。師父走了,帶著他扭曲的“道”。
一個纖細的身影怯生生地從內堂門后探出來,是那個女孩。她目睹了我和師父決裂的全過程,眼神變得復雜。
“你…你還不快走?”她的聲音依舊帶著顫音,卻少了之前的尖銳,“等我爹他們回來……你必死無疑!”
“我……不走了。做了…錯事…就要…認。”我抬起頭,坦然地看向她。
女孩愣住了。她看著我狼狽不堪卻固執地留在原地承受一切的樣子,眼神悄然變化。最后她拖著我藏進了一個隱秘的地窖。這里陰暗潮濕,卻成了我的避難所。她還給我帶來了療傷丹藥,食物和水。
我說:“我不想再用過去的名字了,你給我起個名字吧。”她明亮的眼眸看著我,想了想,說:“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后種種,譬如今日生。以前的事情就忘了吧,往后余生,當隱于正道,行于光明。你就叫……任子隱吧。”
后來她告訴我,她名叫唐婉兒,是雪山派掌門的女兒。我在地窖里藏了半年。
婉兒隔幾天就給我送來水和干糧。有時間的時候,她還教我認字。我記性好,學得快。很快,我就能借著通風口漏下的一縷陽光,自己讀書,不懂的,就在送飯的時候問婉兒。
當我讀到第五本書的時候,我藏身地窖的事還是被人發現了。面對掌門嚴厲的質詢,婉兒再次挺身而出,擋在我身前。她斬釘截鐵地說,我只是一個被她偶然救下的摔傷的獵戶。也許是我當時境界全廢,與普通人無異的狀態騙過了他們,也許是婉兒作為掌門獨女的身份起了作用。總之,我活了下來。甚至因為被查出根骨奇佳,被破例收入了雪山派門下。
我重新站在雪山之巔的陽光下,有了雪山派正式弟子的身份,拜了新的師父,被傳授了雪山派的功法。
當我開始修煉《寒玉訣》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曾被血元之力粗暴拓寬、堅韌無比的經脈,此刻竟成了容納精純寒玉真氣的坦途!真氣運行之順暢,遠超常人。我的進境一日千里,快得令同門側目,很快便從外門晉升內門,最終成為掌門的真傳弟子。
多年后,我已成長為雪山派的中流砥柱。一次奉命清剿為禍西南邊陲的一個魔教余孽據點。在一片荒涼死寂的葬魂谷中,我追蹤著線索,撞見了一個枯瘦的身影。他正抓著一頭剛剛捕獲的野鹿,運轉魔功,貪婪地吸食著野鹿溫熱的精血。
我緩緩走向他。他吞噬完鮮血,抬起頭看向我。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林海涯,要不是對那雙眼睛太熟悉,我幾乎認不出他。曾經不可一世、揮手間山石崩裂的血宗宗主,此刻骨瘦如柴,就像個蒙上肉皮的骷髏。他死死盯著我,忽然他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
“朝山,你還活著?”
“我還活著。現在我叫任子隱。”
“子隱,”他咂摸了一下這個名字,搖搖頭說,“不好,還是朝山霸氣!”
“你怎么成這樣了?”
“唉,還不是那血元真訣,這套功法雖然神妙無比,卻也有一大弊端,那就是除非煉到大圓滿,否則一旦在某個境界超過十年不得進階,就會反噬。血元會吞噬自身血肉,早晚難逃一死。”他自嘲道,“當年我吸光你的血元,對你來說也是因禍得福,不然遲早也變成我這樣。血宗一脈,傳承一千年,至今無人能夠煉到大圓滿。”
“是么?這么說我還得謝謝你了。”
“你當然得謝我,沒我,你早餓死在山溝里了。“
“你說得也沒錯。”我點頭道,“但我還得殺你,不殺了你,我心魔難解。”
“哎——何必呀,你我怎么也算師徒一場。”他說著,兩手一攤,催動血元,化作幾道血箭,帶著破空之聲朝我激射而來!
我催動丹田中浩瀚的寒玉真氣,在身前凝成一道冰墻!
噗!噗!噗!
污濁的血箭撞在冰墻上,瞬間被極致寒氣凍結。
我并指如劍,體內雄渾的寒玉真氣毫無保留地奔涌而出,一道寒冰劍氣,帶著我三十年苦修的修為,帶著我對過往所有罪孽的了結之愿,快如閃電,洞穿了他的心臟!
他枯槁的身體猛地一僵,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口。那致命的傷口處沒有流血,只有一層晶瑩的寒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蔓延,覆蓋了他的胸膛、脖頸、臉頰……
呼——!
凜冽的山風呼嘯著卷過葬魂谷,林海涯整個身體被堅冰完全封凍,然后發出一聲清脆的“咔嚓”聲,碎裂成無數細小的、折射著黯淡天光的冰晶,簌簌散落在荒蕪冰冷的山谷之中。
憑借誅殺此獠、為武林除一大害的赫赫功勞,加上三十年積累的深厚修為與威望,我接任了雪山派掌門之位。
一只溫暖柔軟的手輕輕覆在我的手背上,是婉兒。她的目光清澈而堅定,如同雪山之巔最純凈的星辰。
我知道,掌門之位并非終點,而是一個新的起點。我傾盡雪山派之力,聯合天下正道宗門,布下天羅地網,將血宗和其他為禍人間的魔教分支連根拔起,徹底掃入歷史的塵埃。
我在雪山腳下廣設善堂,親自收養、教導那些失去親人的孤兒。每當有天真懵懂的孩子仰著小臉問我:“爺爺,您武功這么高,您小時候,是不是也特別想變強啊?”
我總是會蹲下身,溫柔地摸摸他們柔軟的頭發,目光越過善堂的屋檐,望向遠方我童年放羊的山坡方向,輕聲道:
“是啊,很想,非常想。但孩子們,你們要記住,變強,是為了能平平安安地牽著你的羊回家,是為了能把屬于你的餅子,穩穩當當地放進自己嘴里。而不是去搶別人家的羊,更不是讓別人再也回不了家。”
心聲暴露,獸夫們夜夜熬紅眼
蘇沫穿成獸世文里的嬌弱炮灰雌姓,開局就在強制狗血現場。更尷尬的是,還被人當場抓包…未婚夫蛇少主對她嫌棄萬分:“別以為你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就能得到我!我要解除婚約!”蘇沫審時度勢,一邊淚流滿面假意認錯挽留,一邊尷尬吐槽。【這種冷血動物白送老娘都不要!還不如隔壁村貓崽子可愛又好擼~】【真是白瞎他這身鱗片了,都不知道好好保養,一身倒刺,活該單身!】忽然聽到心聲的墨霄,耳尖爆紅:“……!!!”蘇沫不明所以。【墨霄這廝冷漠無情,心性難以捉摸。緋焰那只死鳥傲嬌又難哄,月影那個死狐貍,表面溫潤實則是個笑里藏刀的瘋批,夜淵條死魚陰郁偏執,滄瀾那只黑豹,就是個冷血無情的殺手。老娘要換人!現在就換!】【咦?那只龍不錯,有腹肌,有顏值~最關鍵他沒腦子,好忽悠~鎖定!】一旁看熱鬧的眾未婚獸夫異口同聲:“你休想!”蘇沫:“……”瘋了吧?嫌棄她要死,退婚又不樂意?各個還牛皮糖似得粘上來,幾個意思?!
全球貶值,我穿回來后帶飛全家!
“給你十塊錢,離開我兒子!”沈慈:您沒事吧?!沈慈兢兢業業熬到退休,卻不想意外帶著退休工資卡重生回到自己20歲的時候。她發現這個世界瘋了,全球物價貶值了一萬倍!兩塊錢就可以買到最新款頂配的蘋果手機;瓏城市中心的大平層不過幾千塊;幾萬塊就可以躋身福布斯華夏富豪榜百強!沈慈覺得自己也瘋了,因為她發現自己的銀行卡跟著自己一起穿回來了,里面不但有自己辛苦半輩子攢下來的養老錢和棺材本,每月的退休工資竟然還會準時打到卡里。20歲的她一下子就成了億萬富婆!——母親沒苦硬吃閑不住非要工作?她直接買下一百套房讓母親成了包租婆,天天收租。小演員妹妹遭遇帶資咖換角?她搖身一變成了投資人,讓妹妹從女六變大女主,請最紅的男演員給她做配!弟弟向往職業電競,進隊兩年卻只能當替補?她大手一揮買下整個團隊,只為弟弟圓夢,登上世界舞臺!樓盤老板、當紅小生、電競主理人都說:沒辦法,她給的實在是太多了!沈慈這一世沒有別的期許,一心只想帶全家起飛!可周圍總有一群鶯鶯燕燕花枝招展的俊男帥哥跟她表白求愛。沈慈:我只談戀愛,不談愛情。
首輔嬌娘
新文《將軍,夫人喊你種田了》已開更。*本是侯府千金,卻因出生時抱錯淪為農家女。好不容易長到如花似玉的年紀,卻無人上門娶她。說她容顏丑陋,天生癡傻,還是克父克母的小災星?可她半路撿來的夫君,是未來首輔。她上山領養的小和尚,是六國神將。就連隨手救下的老太太,竟然也是當朝太后。某男惡狠狠道:“娘子,誰敢欺負你,為夫把他辦了!”神將道:“姐姐,六國疆土,你想去哪里,我都打給你!”太后道:“皇帝欺負嬌嬌了?等著!哀家這就去把他廢了!”【明明可以憑運氣卻偏要靠實力的霸王花女主】VS【深藏不露折翼少年男主】
燈花笑
陸曈上山學醫七年,歸鄉后發現物是人非。長姐為人所害,香消玉殞,兄長身陷囹圄,含冤九泉;老父上京鳴冤,路遇水禍,母親一夜瘋癲,焚于火中。陸曈收拾收拾醫箱,殺上京洲。欠債還錢,殺人償命!若無判官,我為閻羅!*京中世宦家族接連出事,殿前司指揮使裴云暎暗中調查此事,仁心醫館的醫女成了他的懷疑對象。不過......沒等他找到證據,那姑娘先對他動手了。*瘋批醫女x心機指揮使,日更,每天早上七點更新,請支持正版茶~
惡毒女修不裝了,開局五個道侶
葉嫵穿到一本不正經修仙文里,成為書中的舔狗女配。女主林歡歡和她的諸多后宮每天過著快樂的日子。她卻不要命看上了女主的后宮之一:隔壁修煉無情道,卻只為女主沉淪的劍修男主。書中,她放著五個道侶不要,幾十年如一日給男主當舔狗。葉嫵看完記憶,臉都黑了。當舔狗?她葉嫵這輩子都不可能當舔狗!五個道侶俊美無雙,他們不香嗎?葉嫵本以為,她馬上要過上左擁右抱的好日子。沒想到,他們五個全都恨她入骨。俊美的蛟龍族被她剝離最堅硬的護心鱗送給男主。妖異的魔族被她綁在煉器室用業火給男主煉器。一心練劍的人族少年,被她奪走傳家之寶,送到男主跟前…還有腹黑的病弱少年,單純的九尾狐少年……系統:宿主只要攻略他們,獲得他們好感度就能換取獎勵。他們現在對宿主恨之入骨,建議宿主盡快道歉,拉回他們的好感度。葉嫵:“???”剛當完無情道男主的舔狗,還要當他們五個的舔狗?休想!她對著五個道侶神情蠱惑:“越愛我的人,得到的好處越多。愛不上我?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后來葉嫵準備飛升,她表示可以放他們自由。五個道侶卻紅著眼跪在她面前,求她不要拋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