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劍陣初成，李熻夜并未修煉。

他如同打磨最精密的法器，日復一日地在聽雪小筑東廂運轉《斂元訣》，以水火靈力溫養丹田氣海深處那塊懸浮的陰陽混沌石。

石內，那融合了凌厲鋒芒與枯寂圓融的微型劍陣緩緩旋轉，每一次靈力流轉，都使得劍意與自身本源的聯系更加緊密、靈動。

悄然間，化炁中期的門檻便如水到渠成般邁過。

靈力更加凝練渾厚，氣海內的水火漩渦旋轉得愈發沉穩有力，如同深海潛流。

更讓他心定的是，隨著境界穩固和對劍陣的溫養加深，他對水火之力的掌控、對那“一念生陣”的發動速度與精微操控，都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他隱隱有種感覺，若全力催動本命劍陣，其威能……恐怕已遠超尋常化炁后期修士所能施展的手段。

當然，這種感覺他并未刻意去驗證，畢竟誰會把自己的實力平白無故暴露給他人呢？做人要會藏鋒。

這一日，聽雪小筑庭院內寒梅初綻，清冽的香氣中卻多了一絲與往日不同的沉凝。

沈長老回來了。

這位收李熻夜為記名弟子后便云游在外的師尊，此刻正站在老梅樹下。

他身形清癯，一襲洗得發白的青灰道袍，面容平和，眼神卻深邃如古潭，仿佛能洞悉人心。

他目光溫和地落在剛走出東廂的李熻夜身上，微微頷首：“化炁中期，根基扎實，氣息沉凝如水火相濟。不錯。”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

李熻夜連忙躬身行禮：“弟子李熻夜，拜見師尊。”

沈長老擺擺手，目光轉向倚在西廂廊柱下的蘇晚凝。蘇晚凝藍黑異瞳望過來，神色依舊清冷，只是抱著劍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些。

“晚凝，”沈長老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你假丹境瓶頸已顯，靈力波動漸趨圓滿，破境契機隨時可能到來。金丹之劫，非同小可，需尋絕對安穩之地，靜心感悟天地，不容半分驚擾。”

蘇晚凝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沈長老。

沈長老的目光又落回李熻夜身上：“為師此次歸來，欲往南域‘萬蠱原’一行，訪一位故友。熻夜，你根基初穩，也該出去走走，開闊眼界。南域雖險，有為師在側，亦可保你周全。此行，你隨我同去。”

萬蠱原！

李熻夜心頭猛地一跳。

這個名字瞬間喚醒了他在某本冷僻古籍中看到的描述：雨林蔽日，瘴氣千年不散，毒蟲異蠱橫行，修士多以詭譎蠱術與陰狠毒功立身……噬心蠱寄居識海，操控修士如同傀儡；

迷霧沼澤深處的不死神樹，其葉可肉白骨，樹下卻有腐骨毒蟒蟄伏……危險！大寫的危險！

師尊，您確定這是帶我“開闊眼界”、“放松一下”？

李熻夜內心瘋狂吐槽，臉上卻努力維持著恭敬沉穩。

他下意識地就想找個理由推辭——他人生信條第一條：遠離一切不必要的危險源！尤其是這種聽起來就掉生命值的地方！

然而，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一則，師命難違，尤其這位師尊雖然見面少，但威嚴深重；

二則……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古籍上描繪的那些奇詭蠱蟲圖譜，以及關于某些奇異蠱蟲無窮殺敵手段、強化神識的零碎記載……雖然惡心是真惡心，但……好像……確實……有那么一點點……吸引他這個渴望得到戰力增強的修煉狂。

就在李熻夜內心天人交戰，瘋狂權衡“穩健”與“作死”的邊界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滯澀感響起：

“師尊，弟子亦可……”

是蘇晚凝。向前走了半步，目光落在沈長老身上，藍黑異瞳深處似乎有極淡的漣漪。

沈長老看向她，眼神溫和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近乎寵溺的無奈：“晚凝，金丹破境，乃脫胎換骨之始，容不得半點差池。萬蠱原瘴毒遍地，氣機駁雜混亂，絕非破境良所。

而你目前距離金丹只差一步之遙，萬一突然頓悟并結丹，必頓悟死關，那里情況復雜，你又不能走動，為師縱有三頭六臂，若碰上強勁妖獸，亦難保你二人周全。留在宗內，聽雪小筑清靜，更適合你。”

蘇晚凝沉默了。

蘇硯秋說的確實是真的。

她抱著劍的手指指節微微發白，唇線抿得比平時更緊了一分。

她沒有再爭辯，只是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她緩緩地看了幾眼李熻夜，眼神中閃過些許擔憂，不過被他很快的便隱藏。

幾息之后，她抱著劍，默默轉過身，背對著庭院，只留下一個清冷孤寂、仿佛與周遭寒梅融為一體的月白背影。

李熻夜敏銳地捕捉到，空氣中那股熟悉的清冽氣息，似乎……凝滯了一瞬，帶著點微不可察的……涼意？

師姐臨走那個眼神似乎很有深意，除了對他的擔憂之外，是不是還有一點情感呢？

有一點……同情，以及那么一絲……憐憫，不是這南域真的有那么危險嗎？

沈長老看著蘇晚凝的背影，微不可聞地輕嘆一聲，那嘆息聲輕得仿佛只是風吹過梅枝。

他眼中情緒復雜，最終化為一片深沉。

晚凝似乎除了因為……那個原因，好像還真有點擔心這個師弟，看來這二人關系有點好啊。

他沒有說什么，目光轉向李熻夜，恢復了之前的平和：“三日后啟程。收拾一下。”

“是，師尊。”李熻夜壓下心中的波瀾和吐槽（誰要當您的親傳弟子，然后去當蠱蟲飼料啊！），躬身應下。穩健之道第二條：在絕對實力（師尊）面前，識時務者為俊杰。

三日后，靈汐宗山門外。

晨霧未散，寒氣襲人。沈長老一襲青灰道袍，負手而立，氣息淵渟岳峙。

李熻夜換上了一身便于行動的深藍色勁裝，腰間掛著幾個不起眼的儲物袋，里面塞滿了各種他自制的解毒丹、避瘴丹、驅蟲粉（加強版）、以及幾罐標注著“認證版”的粉紅疙瘩、深綠毒丸等“熻夜特產”，以備不時之需——保命之物嘛，永遠不嫌多。

他目光下意識地掃向聽雪小筑的方向。山門石階上，一抹月白的身影靜靜佇立。

蘇晚凝抱著她那柄玉劍，站在高處，晨風吹拂著她的衣袂和幾縷散落的發絲。

她臉上依舊是那副清冷疏離的表情，藍黑異瞳隔著薄霧望過來，目光落在李熻夜身上，又移開，仿佛只是隨意一瞥。

沒有任何言語，沒有任何動作，但那股淡淡的、揮之不去的清冽氣息，卻清晰地縈繞在李熻夜感知的邊緣。

沈長老也順著李熻夜的目光看了一眼，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極快的弧度，快得如同錯覺。

他什么也沒說，袖袍一揮，一道柔和的青光卷住李熻夜。

“走。”

青光騰空而起，瞬間化作流光，撕裂晨霧，向著南方天際疾馳而去。

山門前，蘇晚凝靜靜地看著那道流光消失在天際。

晨風吹過，她抱著劍的手指，在冰冷的劍鞘上，無意識地、極輕地摩挲了一下。

就在流光徹底消失的剎那，一道細微的青芒，如同逆飛的螢火，無聲無息地從沈長老離去的方向電射而回，精準地懸停在蘇晚凝面前。

那是一枚小巧玲瓏、通體溫潤的青色玉佩。

玉佩正面刻著一個古老的“沈”字，背面則是一道極其玄奧、仿佛能吸納心神的微型守護陣紋。

玉佩散發出溫和而堅韌的靈力波動，顯然是沈長老隨身多年的護身之物。

蘇晚凝微微一怔，藍黑異瞳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波動。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輕輕接住那枚尚帶著一絲師尊氣息的玉佩。入手溫潤，靈力流轉間，帶著一種無聲的安撫與守護之意。

她握著玉佩，指尖感受到那熟悉的陣紋流轉，目光再次投向南方那片天空，神識透過緊緊的看著她的師尊和師弟，不，或許她只在看著師弟。

蘇硯秋：???_?''??合著我是便宜師傅唄。

幸好蘇硯秋不知道。

唇邊，似乎有一絲極淡、極淡的弧度，如同冰雪初融時綻開的第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痕，轉瞬即逝。

她將玉佩小心地收進貼身的儲物戒中，抱著劍，轉身，月白的身影無聲地融入了聽雪小筑的清寒晨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