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老沉默不語，良久，伸出手，掌心輕輕落在展大旗的肩上。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嗯嗯？什么話啊？”展大旗突然覺得腿上一陣刺痛傳來，偷偷將腿向后伸去，整個人頓時像只蛤蟆似的趴在了地上。
熊老看得一臉黑線，上去揪住他的兩只耳朵，額頭青筋直跳：“小兔崽子，你是不是哪位神仙派來折磨老夫的？！”
展大旗被揪得齜牙咧嘴，卻怕腿疼不敢掙扎，只能歪著嘴不停地求饒：“熊前輩饒命啊！我就是腿疼得厲害，實在撐不住了。”
“前什么輩，大哥不是叫得挺麻利嗎？”
一旁的瑤琴急忙輕聲提醒：“展公子，還不快叫師傅。”
“師傅啊，我錯了，我一定跟著您好好學武功！”展大旗急忙改口，誰知話音未落，肚子卻“咕嚕”一聲響了起來。
熊老這才松開展大旗通紅的耳朵，抬頭看了看天色漸暗，笑罵了一句：“臭小子，算你走運，先吃飯去！”
“嘿嘿，多謝師傅！！”
戌時，月華初上，清輝入林，將小院籠在一片柔光之中。
半個時辰后。
瑤琴忙碌著做了幾樣小菜：豆腐、蓮藕、蘑菇，看著有些簡單，卻不失精致。
石桌旁的鐵架上，兩支肥嫩的狍子腿正烤得滋滋作響。
金黃的油脂不時滴落炭火，“刺啦”一聲便竄起一簇藍焰，肉香隨之四溢開來。
展大旗挽起衣袖，正拿著一塊粗布用力擦拭石桌，又俯身將旁邊的木墩椅擦拭干凈。
熊老抱著兩壇陳年老酒從屋內走出，看著展大旗忙活的身影，目光有些出神。
“當初還生怕這桌子做小了，第一次和老兄弟們在此喝酒，有人都坐在了地上。”
“現在才明白，這桌子太大了……”
“大的，都容不下我們這幾個老家伙了……”
熊老手指輕輕一彈，本是無物的半空中，頓時亮起了無數燈火。
卻是無數條西域金蠶絲拴在林間，上邊鑲嵌著不知何種物件，經過內力一催，突然如星星般點點亮了起來。
林間慢慢飛起一陣螢火蟲，像是找到了同類一般盤旋飛舞。
月已高高掛起，本該沉睡的鳥兒，也悄悄站在了樹梢，像是也被這人間絕色迷住。
熊老神情寂寥，正待開口說什么，卻不料被展大旗搶先一步說道：
“師傅，這線兒和這燈多少銀兩買的？”
熊老一句話頓時生生吞了回去，“砰”的一聲將兩壇老酒放在桌上。
“還擦什么擦，過來吃飯。”
展大旗急忙放下粗布，又跑回水缸處洗了洗手，在衣襟上胡亂一抹，便快步回到石桌前。
熊老拍開酒壇泥封，濃郁酒香頓時四溢。
他先給展大旗斟了滿滿一碗，又將自己面前的酒碗倒滿。
熊老舉起酒碗，興奮的仰天大笑：“老兄弟們，今日收了個愣頭青徒弟，你們都來沾沾喜氣。”
聞聲后，展大旗本已經舉起的酒碗一顫，眼神驚恐地看向四周，便想要張口說些什么。
“臭小子，今天多喝酒，少說話。”
熊老剛剛說完話，瞥見展大旗眼神不對，急忙出聲打斷，否則從這臭小子嘴里不一定又說出什么話來。
展大旗喉結滾動，將已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咽了回去，眼神左右偷瞄著，突然將酒一飲而盡。
瑤琴夾了幾塊碧綠的菜心，衣袖掩著嘴唇輕輕嚼著，卻不時的看向一旁的烤狍子。
油脂“噼啪、噼啪”不停地滴在通紅的木炭上，表面凝著一層誘人的脆殼。
瑤琴急忙起身，用兩根竹簽插在上邊，輕巧的一提，便放到一個陶制的大盤中，石桌上頓時肉香四溢。
展大旗抹了抹口水，心中也不害怕了，拿著竹刀切下最好的一塊肉。
腿肉外皮焦脆，內里卻還飽含著豐腴的汁水，刀鋒過處，幾乎能聽到酥皮碎裂的細微聲響。
“嘿嘿，師傅吃，這塊肉烤得最好。”
熊老看上去一臉的不在乎，但眼角的笑意已經壓不住，畢竟這傻徒弟美色當前，心里頭第一個記掛的竟還是他這個老家伙。
“臭小子，算你還有點良心！”
他拿起筷子夾起，頓時一股帶著焦香的烤肉在口中爆開。
展大旗又拿起竹刀，小心地避開了筋膜，將一塊最嫩的肉切了下來，嬉笑著放在瑤琴的碗中。
“嘿嘿，瑤琴姐姐，你吃這塊，這塊最嫩。”
瑤琴笑著點了點頭，白皙的臉上有些泛紅，好像旁邊的炭火太熱了些。
火光在三人之間跳躍流轉，將夜色溫柔地推開。
展大旗幾碗酒下肚后，也不再拘謹，直接拿起一只狍子腿便啃了起來。
熊老看得有趣，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外頭人人都說你整日斗雞走狗，要么天天泡在花樓，可老夫瞧著你不過是膽子小了些，倒也沒傳說的那么不堪……”
展大旗急忙咽下口中的烤肉，又灌了一口酒，這才解釋道：“師傅哇，可別聽那些人胡說，我斗雞走狗都是我爹教的，但是后來次次不贏，要賭就輸，我還哪敢玩啊！”
熊老聽得此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撫須大笑：“你爹教的？展云驍年輕時確是有名的浪蕩子，沒想到他連這個也傳給了你。”
展大旗抹了抹油汪汪的嘴，苦著臉道：“可不是么！我爹說男子漢大丈夫，既要懂得排兵布陣，也要曉得市井門道。六歲就帶我斗蟋蟀，八歲教我看走狗，十歲……”
“十歲怎樣？”熊老好奇地繼續問道。
展大旗耳根微微發紅，壓低了聲音說道：“帶，帶我去醉仙閣聽曲兒……”
熊老指著展大旗大笑道：“好個展云驍！十歲就帶兒子去醉仙閣？這倒是像他的手筆！哈哈哈！”
展大旗臊得滿臉通紅，急忙擺手：“師傅您小點聲！我爹說了，就是去聽聽曲兒，見識見識世面，別的啥也不讓干！連姑娘的手都不讓摸一下！”
“我爹還說……還說男子漢得先懂得什么是風雅，以后才不會被脂粉迷了眼，亂了心志。”
熊老再也忍耐不住，拍著大石桌子瘋狂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果然啊，展家還是那么不拘小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