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響突然慢了下來，像是被街角那處講書攤勾住了魂。說書先生正唾沫橫飛地講著“七界大戰(zhàn)“的典故，驚堂木一拍，引得周遭茶客陣陣叫好。可這熱鬧沒能留得住馬車，不過片刻功夫，車夫一甩馬鞭，車廂便再次動了起來，朝著前方那片朱門高墻的方向疾馳——那里是齊朝京都最顯赫的府邸之一，秦家大院。

車簾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掀開，我深吸了口氣，將京都街頭的喧囂與塵土一并納入肺中。十五年了，自打記事起就在爹鎮(zhèn)守的北境前線滾爬，如今踏上這皇城的土地，反倒有種陌生的疏離感。

“清術(shù)，到了。“爹的聲音從身側(cè)傳來，他一身玄色鎧甲還帶著邊關(guān)的風(fēng)霜，剛從馬背上躍下，便伸手扶了我一把。他掌心的厚繭蹭過我的手腕，帶著常年握劍留下的粗糙觸感，這是我十五年來最熟悉的溫度。

我跟著他踏上門前的石階，望著那扇鐫刻著“秦府“二字的朱漆大門，心里頭像揣了只亂撞的小鹿。作為武圣世家的少主，這府里的一切本該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可如今卻陌生得像別人的家。

剛跨過門檻，就見幾個丫鬟仆婦慌慌張張地迎了上來，為首的正是爹納的那房小妾柳氏。她穿著一身簇新的湖藍(lán)色錦緞衣裙，頭上插著珠翠，見了爹卻不先請安，反倒眼角瞟著我，嘴角掛著幾分不冷不熱的笑。

“老爺可算回來了，前線辛苦吧？“柳氏說著，眼神卻在我身上打了個轉(zhuǎn)，像是在打量什么不入流的東西，“這位就是清術(shù)少爺？瞧著真是壯實，不愧是在邊關(guān)養(yǎng)出來的。“

我沒接話，只是挺直了脊梁。爹似乎有些疲憊，擺了擺手：“我還有軍務(wù)，這就回前線。清術(shù)剛回來，你們好生照看。“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低聲道，“在府里安分些，爹很快回來。“

話音未落，他便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出了門，玄色披風(fēng)在風(fēng)中劃出一道利落的弧線，很快就消失在街角。

爹一走，柳氏臉上那點敷衍的笑意瞬間就沒了。她扭身對旁邊一個管事模樣的下人使了個眼色，聲音壓得低，卻故意讓我能聽見：“這剛從邊關(guān)回來的野小子，怕是不懂規(guī)矩。府里的主院早就給二少爺收拾好了，總不能讓個鄉(xiāng)野里跑出來的搶了去。你帶他去柴房那邊，找個能落腳的地方就行，別委屈了我那寶貝兒子。“

那管事點頭哈腰地應(yīng)著，朝我做了個“請“的手勢，眼神里滿是輕蔑。

我站在原地沒動，拳頭在袖管里攥得死緊。柴房？我秦清術(shù)，秦家嫡出的少主，武圣世家未來的繼承人，剛從尸山血海里爬回來，就該被塞進(jìn)那堆著枯枝敗葉、爬滿蛛網(wǎng)的柴房？

十五年來，我在北境跟著爹守城門，冰天雪地里啃凍硬的干糧，為了護(hù)住糧道跟妖獸拼過命，十三歲覺醒武道之魂時，虛空麒麟的虛影在營地上空盤旋三日，連爹麾下那些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兵都驚得跪地叩拜。天級九品的武道之魂，整個齊朝百年難遇，她柳氏一個小妾生的兒子，不過是條玄級一品的玄靈蟒，也配占我的主院？

“怎么？不愿意？“柳氏見我不動，挑眉走了過來，用涂著蔻丹的指甲點了點我的胳膊，“別以為你爹護(hù)著你就了不起，在這秦府里，我說了算。你那幾個哥哥姐姐哪個不是我一手帶大的？大姐凝真境后期，通天猿魂；二姐凝真境中期巔峰，無憂劍魂，哪一個不比你這剛回來的毛頭小子強(qiáng)？“

她正說著，院子里就傳來一陣腳步聲。大姐秦嵐、二姐秦月，還有大哥秦虎、二哥秦豹，都從各自的房里走了出來。大姐穿著一身勁裝，腰間挎著刀，眉宇間帶著幾分英氣，見了我只是淡淡頷首：“回來了。“二姐則是一身素衣，手里捏著柄短劍，眼神里帶著點好奇。兩個哥哥站在柳氏身后，大哥秦虎身材壯碩，臉上帶著倨傲，他通脈境后期的氣息毫不掩飾地朝著我壓來，像是在炫耀自己的修為。二哥秦豹則瘦些，眼神陰惻惻的，嘴角掛著冷笑。

“娘說得對，這主院本就該是我們兄弟的，他一個在邊關(guān)長大的，懂什么規(guī)矩？“秦虎甕聲甕氣地說道，玄級一品的青天蟒武魂在他身后若隱若現(xiàn)，帶著幾分兇戾。

秦豹跟著附和：“就是，柴房正好讓他醒醒腦子，知道自己在府里該站什么位置。“

我看著眼前這一家子，突然覺得可笑。爹在前線拋頭顱灑熱血，守護(hù)著這齊朝的江山，守護(hù)著這秦府的安寧，可他拼死護(hù)住的家里，卻養(yǎng)著這么一群只知道內(nèi)斗、鼠目寸光的東西。

柳氏見他們幫腔，氣焰更盛了，叉著腰道：“還愣著干什么？趕緊去柴房！再磨蹭，仔細(xì)你的皮！“

我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她那張刻薄的臉，又掠過那幾個或倨傲或陰狠的所謂“哥哥姐姐“，喉間發(fā)出一聲低笑。十五年的邊關(guān)生涯，教會我的可不止是修煉和廝殺，還有一點——誰要是敢騎在我頭上，我就敢把他的骨頭拆了。

“我的地方，誰也搶不走。“我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北境風(fēng)雪淬過的寒意。

柳氏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反了你了！來人，把他給我拖去柴房！“

幾個家丁擼著袖子就朝我圍了過來，看那樣子是想動手。我沒動，只是體內(nèi)的真氣微微一動，天級九品虛空麒麟的武魂虛影在我身后悄然浮現(xiàn)——那是一頭通體覆蓋著銀白鱗片的麒麟，獨角如鉆，雙目似電，周身縈繞著淡淡的虛空之力，剛一出現(xiàn)，整個院子里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那幾個家丁嚇得腿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臉色慘白。柳氏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圓，像是見了鬼似的：“天...天級武魂？這不可能！“

大姐秦嵐和二姐秦月也變了臉色，她們的玄級、地級武魂在虛空麒麟的威壓下，幾乎要潰散開來，忍不住后退了兩步。秦虎和秦豹更是不堪，身后的青天蟒、玄靈蟒虛影直接被嚇得縮了回去，兩人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主院，是我的。“我盯著柳氏，一字一句地說道，“現(xiàn)在，帶著你的人，滾出去。“

柳氏還想說什么，可對上我身后那只虛空麒麟冰冷的眸子，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剩下牙齒打顫的聲音。

我沒再理她，轉(zhuǎn)身朝著主院的方向走去。那扇雕花木門緊閉著，門楣上還掛著本該屬于我的牌匾。我抬起腳，運起三分內(nèi)息，朝著門板踹了過去——

“轟隆“一聲巨響，厚重的木門應(yīng)聲而碎，木屑飛濺。屋里的擺設(shè)被震得東倒西歪，秦豹那小子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我的椅子上喝茶，見門碎了，嚇得茶杯都掉在了地上，滾燙的茶水濺了一褲子，卻顧不上疼，連滾帶爬地就往外跑。

“還有誰？“我站在門口，目光掃過院子里的一群人，“誰還想占我的地方，站出來。“

柳氏看著滿地的狼藉，又看看我身后那威懾全場的虛空麒麟，終于怕了，拉著秦虎、秦豹就往外跑，嘴里還念叨著：“反了...真是反了...“

大姐和二姐站在原地沒動，看著我的眼神復(fù)雜，有驚訝，有忌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

我沒管她們，走進(jìn)主院，反手關(guān)上了殘破的門。院子里的假山流水還是記憶里的樣子，只是蒙了層灰。我走到正屋門前，推開了門。

陽光透過窗欞照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走到那張寬大的書桌前，指尖拂過桌面的灰塵，心里突然平靜了下來。

十五年的邊關(guān)歲月，不是為了回來爭這一座院子。但屬于我的東西，我一分都不會讓。

從今往后，這秦府，該換個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