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水生不再猶豫，小心翼翼地將刀刃側(cè)立，用刀鋒的側(cè)面，輕輕貼在那片被刮開的銀白色區(qū)域邊緣，嘗試著向旁邊的黑銹層刮去。

“沙……”

這一次，聲音更輕微，但效果卻更加驚人！

那看似堅不可摧的黑色氧化層，在銹跡斑斑的黑刀刀鋒下，竟如同被熱刀切開的黃油一般，異常順滑地被刮削下來！

黑色的碎屑簌簌落下，露出下面大片在月光下閃亮的純銀質(zhì)地！

刀鋒過處，留下的痕跡異常平整，遠(yuǎn)非銼刀可比。

“成了！真的成了！”

程阿海激動：“這刀厲害啊！水生，這刀哪來？”

“就是船里一起撈起來的。沒想到這么鋒利！”

程水生自己也是心潮澎湃。

他強壓下激動，又換了個角度，用刀尖輕輕點刺銀錠表面一處頑固的黑斑。

“噗。”

刀尖輕易地刺入了黑銹層，像刺入一塊硬泥。

他手腕微轉(zhuǎn)，輕輕一挑，一小塊黑銹應(yīng)聲剝落。

“好刀！”

程水生忍不住低喝一聲，眼中精光閃爍。

這刀的鋒利和堅韌，遠(yuǎn)超他的想象！

他立刻拿起另外幾錠銀錠嘗試。

結(jié)果無一例外，無論是用刀鋒側(cè)面刮削，還是用刀尖挑刺，那困擾了父母半天的黑色銹層，在這柄看似不起眼的黑刀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擊。

效率比銼刀高了十倍不止！

程水生看著桌上迅速被刮出大片銀白色區(qū)域的幾錠銀錠，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fù)的笑容。

“明天先用東西煮，如果能煮白，那就沒必要刮。如果沒用，再刮也不遲，不然會浪費不少。”

對此，程父點頭：“也好。但你說白帆能煮，你怎么知道？”

程水生一頓，旋即說道：“在岸上聽一些人說的。”

“成，你試試。但這是官銀，得要小心，否則就是大罪了。”程阿海不放心叮囑。

“嗯嗯。先休息吧。”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海霧尚未完全散去。

程水生揣著二十幾枚銅錢，赤著腳，避開了人多眼雜的碼頭，繞路去了另一頭一家不起眼的雜貨鋪。

他低著頭，聲音壓得很低，只說家里腌咸魚要用點白礬去腥氣。

掌柜的也沒多問，用草紙包了一斤遞給他，收了錢。

懷揣著那包白礬，程水生立刻回家。

片刻后，他就背著個不起眼的竹簍，里面放著一個裝著腌入味的咸魚陶罐和一個空罐子。

底下藏著幾錠黑銀和黑鷹洋和那把沉重的轉(zhuǎn)輪槍。

至于那柄黑短刀隨身攜帶。沿著熟悉的小徑鉆進了幾里外的一片荒僻山林。

這片山他常來砍柴，知道深處有個地方，正好生火煮銀。

來到一處近水的山路凹口，程水生警惕地四下張望，確認(rèn)無人跟蹤，也無人經(jīng)過，他放下竹簍，迅速在凹口清理出一小塊平地。

搬來幾塊石頭壘成一個簡易灶臺，又撿來一堆干燥的木柴。

火很快生了起來，跳躍的火焰驅(qū)散了清晨山林的寒意和濕氣，也映紅了程水生緊繃的臉。

他從竹簍里取出空罐子，注入溪流清水，小心翼翼地將那包白礬全部倒了進去。

白色的粉末在水中溶解，水變得有些渾濁。

接著，他將六錠黑銀錠，逐一放入里面。

黑黢黢的銀錠沉入渾濁的白礬水里，全部沒過一截。

“希望能成……”程水生低聲自語，將陶罐穩(wěn)穩(wěn)地架在石灶上，任由火焰舔舐著罐底。

等待水沸的時間里，他沒閑著，更不能讓這寶貴的時間浪費。

他的目光投向了竹簍里那個用破布裹著的沉重硬物——那柄奇異的轉(zhuǎn)輪手槍。

程水生小心地將它取出，在溪流邊上清洗了一番后，開始詳細(xì)檢查。

入手冰涼沉重，槍身幾乎被一層厚厚的黑褐色銹殼完全包裹，轉(zhuǎn)輪更是銹死得紋絲不動，扳機也如同焊住了一般。

這玩意兒比銀錠更難處理，也更危險。

“試試那把刀……”

程水生想起了黑短刀的鋒利。

他抽出黑短刀，刀身在窯口透入的光線下泛著幽暗的光澤。

他屏住呼吸，將刀尖小心翼翼地抵在槍身一處銹得相對較薄的地方，模仿著昨夜刮銀銹的手法，用刀尖側(cè)面極其輕微地刮蹭。

“沙……”

細(xì)微的聲音響起，幾片極小的、如同鐵銹又帶著些暗綠銅銹的碎屑被刮了下來！

效果比預(yù)想的還要好！

程水生精神一振，更加專注。

他不敢用力，生怕這精密的“洋火器”被自己弄壞。

他用刀尖極其耐心地、一點點地清理著槍管外側(cè)、握把護木邊緣的銹層。

刀尖所過之處，那些仿佛與金屬長成一體的堅硬銹殼，如同腐朽的樹皮般被剝離，露出了下面暗沉但屬于金屬的本體——似乎是鋼鐵，又夾雜著些許黃銅的色澤。

他尤其小心地處理著轉(zhuǎn)輪部分。

銹得太死了，他用刀尖試圖探入轉(zhuǎn)輪與槍身框架之間那細(xì)如發(fā)絲的縫隙，想將其松動。

這是一個極其精細(xì)的活，他全神貫注，額角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就在這時，也許是刀尖撬動時施加的力道角度湊巧，也許是銹死的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在刀鋒的“破除”下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但在寂靜山林中卻顯得異常清晰的機括聲響！

程水生感覺手下按著的扳機猛地一沉！

“糟了！”程水生心中警鈴大作，身體幾乎是本能地向后猛地一仰！

就在他后仰的瞬間，被他放在石頭上的轉(zhuǎn)輪手槍，那銹跡斑斑的槍口，毫無征兆地噴出了一小團刺眼的火光！

“砰——！！！”

一聲沉悶卻極具穿透力的巨響在山林中猛然炸開！驚起遠(yuǎn)處一片飛鳥！

槍口噴出的硝煙瞬間彌漫開來，帶著刺鼻的硫磺味！

一顆黃澄澄的彈頭，裹挾著強大的動能，狠狠地撞在程水生面前不到一尺遠(yuǎn)的地面上，濺起一片泥土和碎石！

彈頭深深嵌入土里，留下一個冒著青煙的小坑！

程水生心臟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他臉色煞白，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握著黑刀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走火？！

這鬼東西！里面居然還有能擊發(fā)的子彈？！而且在海里泡那么久，竟還能打響？！

巨大的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

就差那么一點！

那子彈幾乎是貼著他的面門飛過去的！

如果不是他下意識的后仰……

他死死地盯著地上那個還在冒煙的彈坑，又看看石頭上那柄此刻顯得無比猙獰、槍口兀自飄散著青煙的兇器，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這沉船之物，比他想象的還要兇險百倍！

就在這時，旁邊陶罐里傳來了“咕嘟咕嘟”的沸騰聲，水終于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