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淑芬手里的鏟子終于“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陳墨！你搞什么名堂？！你這頭發...你這頭發怎么回事？啊？！”

她沖過來，似乎想上手摸摸，確認那是不是假發套。

“說！是不是又在外面跟人打架，被人薅禿了？還是沒錢染了？你老實交代！”

陳國源也回過神，趕緊把煙屁股掐了，顧不上褲子上的洞，上前一步試圖打圓場。

“淑芬，淑芬，你先別急...兒子這不是...這不是看著精神多了嘛！清清爽爽的，多好！像個人樣了！”

“像個人樣？”

高淑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立馬調轉槍口。

“他以前不像人樣？！陳國源你什么意思？合著以前是我沒教好？”

“他以前那個鬼樣子，頂著個雞窩頭，流里流氣，成績爛得扶不上墻！”

“現在剪個頭發就成好人了？”

她越說越氣，胸口劇烈起伏，顯然對陳墨這突如其來的“改邪歸正”抱有十二分懷疑。

“咳！咳咳！”

張武勝用力咳嗽幾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來。

他抹了把濺到胡子上的茶水，眼神復雜地看向陳墨，語氣帶著前所未有的審視。

“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陳墨，你媽也是關心則亂。”

“不過...你小子最近，是有點邪門。”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壓低聲音。

“上周五，高三教師辦公室都快炸鍋了！你們班姜詩倩，姜老師，知道吧？”

“平時多穩重的一個人，那天激動得跟中了彩票似的，逮著老周就嚷嚷。”

“說你們班出了個妖孽！當場解了老周出的超綱題，還用了三種解法！”

“把標準答案都給比下去了，把老周那張老臉臊得...嘖嘖嘖！”

老周是數學組的組長，平日里就愛出些超綱題，炫耀自己班的學生有多厲害。

姜詩倩沒少聽他炫耀，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張武勝頓了頓，目光如炬地盯著陳墨。

“說的那人，就是你吧？”

高淑芬和陳國源瞬間屏住了呼吸，目光齊刷刷的看著陳墨。

陳墨神色坦然，沒有半點被戳穿的慌張，反而點了點頭。

“嗯，是我。”

“嘶......”

陳國源倒吸了一口涼氣。

高淑芬臉上的怒容僵住了，眼神里翻江倒海。

震驚，懷疑，各種各樣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解題？超綱題？還三種解法？

這詞跟她兒子陳墨，八竿子打不著啊！

可話是從張閻王嘴里說出來的，姜詩倩也是出了名的嚴謹。

“真...真是你？”

高淑芬的聲音明顯弱了下去，帶著濃濃的困惑和動搖。

“你...你怎么會做那些題？你以前數學不是...不是經常考個位數嗎？”

“以前不懂事，混日子。”

陳墨的目光迎上母親。

“現在想通了，知識學到腦子里，誰也搶不走。”

他頓了頓，語氣誠懇，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穩。

“媽，我知道我以前讓您操碎了心，我保證，以后不會了，我會好好學，您...再信我一次？”

客廳里再次陷入沉默。

高淑芬看著兒子那雙清澈坦蕩的眼睛，看著他剪去浮夸的黃毛后，露出的干凈額頭和英挺眉眼。

再聽著他這從未有過的保證，心里也倍感欣慰，可疑惑還是很重。

陳國源見狀，趕緊輕輕拉了拉妻子的胳膊。

“淑芬，你看孩子...這不挺懂事了嘛！頭發也剪了，話也說到這份上了...飯點都過了，要不先做飯？讓孩子也歇歇？”

他拼命給張武勝使眼色。

張武勝心領神會，立刻轉移話題。

“對對對！人是鐵，飯是鋼！我也餓了。”

“淑芬啊，你手藝好，趕緊整點吃的！陳墨這小子，我看今天表現不錯，讓他給你打打下手，看看是不是真轉性了！”

高淑芬重重哼了一聲，但終究沒再計較。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鏟子，瞪了陳墨一眼。

“杵著干嘛？還不去洗手，過來剝蒜！”

“好。”

陳墨應得干脆，沒有絲毫猶豫，轉身就進了廚房。

高淑芬看著兒子挽起袖子，站在水池邊認認真真洗手的背影，水流嘩嘩，沖刷著他修長的手指。

那動作，熟練得很。

和他記憶中那個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混小子，判若兩人。

她心里那點懷疑，又悄悄消失了一點。

飯桌上，氣氛緩和了許多。

清炒蔬菜，紅燒排骨，西紅柿雞蛋湯，都是家常菜，卻透露著久違的溫馨。

張武勝夾了塊排骨，嚼著嚼著，感慨萬千。

“哎呀，時間過得真快啊！這一眨眼，小墨都高三了。”

“國源，淑芬，你們還記得這小子小學三年級那會不？皮得沒邊！”

“往校長辦公室門把手上抹強力膠，害得老校長被粘住，差點把門把手卸了才脫身，氣得我把他提溜到辦公室，好一頓竹板炒肉！”

陳國源想起往事，也忍不住笑了，搖搖頭。

“可不是，那會就是個皮猴子，上房揭瓦，下河摸魚，沒一刻消停。”

高淑芬沒笑，只是默默給陳墨碗里夾了塊最大的排骨，悶聲道。

“現在知道學好，還不算太晚。”

語氣雖然硬邦邦，但眼神里的冰冷明顯消融了不少。

陳墨默默吃著母親夾來的排骨，心里五味雜陳。

那些被他遺忘的往事，此刻聽來，只覺得遙遠又荒唐。

他放下筷子，抬起頭，目光掃過父母和大伯，說道。

“大伯，爸媽，幾周后的月考，是全市聯考。”

他頓了頓，聲音不大。

“我會證明，證明我真的變了，證明我陳墨，不是廢物。”

空氣再次安靜了一瞬。

張武勝看著侄子，那是他從未在陳墨身上見過的神采。

他放下筷子，用力拍了拍陳墨的肩膀，力道大得讓陳墨晃了晃。

“好小子！有種！大伯等著看！要是真考出了名堂，別說你媽，就是天王老子攔著，大伯也給你把路鋪平了！”

他話里有話，顯然是指自主招生保送的事。

高淑芬沒說話，只是又給陳墨添了半碗飯。

夜色漸深，張武勝告辭離開。

陳墨一直送到樓下，看著大伯魁梧的身影消失在小區黃昏的路燈下，才慢慢轉身上樓。

走到家門口，他腳步頓住。

傳來父母壓低的對話聲。

“真像變了個人似的，老陳，你說...他是不是真遇到啥事了？受刺激了？”

是高淑芬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困惑和心疼。

陳國源的聲音帶著疲憊，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欣慰。

“管他受沒受刺激，只要知道往正道上走就好！你看他今天那眼神，騙不了人...這孩子，心里憋著股勁呢！”

“幾周后的月考...說不定，真能給我們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