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如霧，仿佛加了一層濾鏡，白天尖銳的，刺眼的，丑陋不堪的在月光下變得朦朧，柔和，不再有棱有角。

山峰的輪廓在夜色中也是柔軟的，竹林在月夜中溫柔平靜，尖尖的竹葉似乎也變得圓潤玲瓏。“圓月出山頭，七賢林下游，梢梢寒葉落，滟滟月波流”。

月夜。

竹林。

恍惚之間我也來到了竹林，我不知道是幻境亦或是夢境，還是時空穿越。但不管怎么說千年的竹林盛會是我心之所向，何種方式來到他們旁邊都是我的榮幸之至。

我看見竹林深處有一群人，確切的是七個人，高矮胖瘦，年齡不一，有英俊健美之人，有其丑無比之人，有衣衫不整放浪形骸者，有正襟危坐者，有抱罐飲酒醉者，不一而足。有酒有肉有琴，有風有月有竹。

他們也發現了我，我想說話發現自己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原來我變成了啞女，我也不著急，因為能看見他們是我的夙愿，他們是我的精神支柱。我讀他們的詩、賦、文字，我搜尋關于他們的一切，才、我為他們哭、為他們笑，因為有他們我覺得自己并不孤獨、我為他們而來在所不惜。幸運的是他們不排斥我，甚至我機緣巧合當了阮籍的女仆。我身無長物，琴棋書畫皆不會，且俗不可耐。幸而口不能言，可以藏拙。

阮籍對我一見如故，看見我比劃半天，大概明白是無可歸家之人，便收我做他女仆。他很隨性，但我知道他是正人君子，阮籍風流而不下流。我在書上看過的他曾經喝醉睡在酒瀘美麗老板娘身旁而不越軌的故事，我信任他，他也信任我。他說：“口不能言就已經不是俗物，我們也是一群裝聾作啞之人。”是呀，他們在道路以目的司馬昭統治下，何嘗不是一群現實社會的啞巴。他們絕口不提時事政治，這方面他們和啞巴差不多。只是在竹林里清談老子和莊子，也在談養身之道、音律，另加上飲酒作樂，放蕩不羈的放縱背后都是無可言說的不得志的苦楚，所有的化作口中酒。

首先吸引我目光的是其中一人五短身材，身材矮小，面相丑陋，他赤身裸體不著一物，他抱著酒罐一邊狂飲，一邊狂歌:“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幕天席地，日月為窗，八荒為庭，一手執杯，一手著壺，且酒且歌，縱意自如，美哉快哉……其樂陶陶。兀然而醉，豁爾而醒；靜聽不聞雷霆之聲，熟視不睹泰山之形，不覺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觀萬物，擾擾焉，如江漢之載浮萍。”雖然他《酒德誦》的詩句頗有神仙之范，但是他的行為……我趕緊用手蒙住了眼睛，實在太丑了，太辣眼睛了。他喝醉酒一會哭一會笑，看似顛狂的酒瘋子。

向秀對每個人都很好，很溫柔，對我也是很好，向秀坐到我身旁悄悄告訴我，告訴我很多關于他們的事情，大部分是我以前就知道的，當然也有小部分沒有史書、古書上記載事情我無從了解的。

他說此人便是嗜酒如命被世人稱為酒仙的劉伶，也是向秀的好朋友。我點點頭、我知道書上記載伶劉身高六尺，容貌丑陋，放縱情志，劉伶生性淡泊而沉默少言，不隨便與他人交往，但和向秀、阮籍、嵇康關系交好，常作竹林之游。

他經常“鹿車荷鍤”，乘著鹿車，手里抱著一壺酒，命仆人提著鋤頭跟在車子的后面，并說道：“如果那天我醉死了，就地埋葬了。劉伶好飲酒也極能飲酒。酒量之大，舉世無雙。“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名酒杜康也是因為劉伶而出名。

而我最喜歡甚至癡迷的是為首之人，身高一米八五，劍眉星目，身形健美，貌比美男子潘安，比潘安更勝一籌是他的陽剛之美。常年累月的打鐵，雕刻了他肌肉，緊致完美的線條。此人正是嵇康《世說新語》里記載他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見者嘆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或云：“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嵇康取出鳳尾瑤琴，擺正琴，端坐撫琴。琴聲一出，眾人皆屏息凝神靜聽。林中鳴蟲忘了鳴唱，唯有月光下清泉流響。旁邊的阮籍隨著琴聲吟嘯起來，正所謂“彈琴復長嘯”。

我知道他們的竹林之會短暫如煙花。所以在我頓時熱淚盈眶，他們見我一啞女竟如此激動，認為我乃非常之人，認為我是知音，俞發對我以禮相待，僭越了一般女仆的身份。他們把我一個現代人不懂古代人禮儀規矩也視做是超凡脫俗，所以雖然是女仆的身份但是行動是自由的，為他們倒倒酒，準備點食物，我還學會了研磨。

向秀告訴我最年長的是山濤，我看他他正襟危坐，不茍言笑，他表情甚為嚴肅，舉手投足也是四平八穩，書里記載他喝酒喝到八斗即止，分毫不差。向秀也說他喝酒喝到八斗無論如何不再喝，任何人勸酒都不為所動。山濤喜怒不形于色，但是眼神里對嵇康和阮籍欣賞是熱烈的，掩飾不住的。

聽說阮籍在母親的葬禮上依然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士大夫嗤之以鼻，因為這在當時是驚世駭俗的行為，喪期禁葷禁酒，違反了禮數。他對前來裝模作樣吊唁的嵇喜不理睬，全程翻著白眼。

嵇康攜酒肉而來，阮籍即刻恢復了青眼，兩人席地對飲，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吃飽喝足阮籍隨即又在母親靈前大哭，哭到吐血暈死過去。阮籍和嵇康至此成了知己。阮籍比嵇康大十四歲。

我錯過他們相識時相見恨晚的那一幕。我發現阮籍平時翻白眼也很厲害，看不怪的人和事物上會白眼相待。

山濤聽說兩人之事，有心結交。山濤才貌平平，個性穩重。三人一起喝酒每次阮籍和嵇康爛醉如泥，而山濤喝酒八斗即止，分毫不差，有次試探他，多酙了二兩，而山濤喝了八斗后留下了杯中二兩酒。

有一次山濤的夫人韓氏說是請客，請阮籍和嵇康喝酒吃飯，作為身份特殊的女仆的我也隨同阮籍前往。山濤他們家是比較講究禮儀規矩的所以夫人并沒有出來面見男客。

不斷有美味佳肴上來，好酒自然不例外。山濤夫人韓式甚至很細心，特意還準備了為阮籍和嵇康準備了桑落酒，而專門為我準備了桃花酒，都是春天的佳釀。我聽阮籍、嵇康談老、莊的作品、思想我聽得迷迷糊糊，而山濤也很少開口，只是不時吩咐下人菜冷又去熱一熱，不時的加菜添酒。這桃花酒特別好喝，就米酒加應季的桃花再加一點花椒微甜微麻的，一直從中午吃喝到了晚上天黑了。我已是微醺狀態，而阮籍嵇康二人一直高談闊論，只是感覺在酒的刺激下逾加興奮。于是山濤提議留宿，可以放開喝酒，痛快的清談。兩人不假思索就答應了。而山濤說有點事需要安排就出去，阮籍和嵇康也不管他，繼續他們的談老莊，在酒精的作用下更是妙語連珠、思維火花碰撞。這場酒也是千古一場，無與倫比。

這時我我聽見奇怪的聲音，好像是什么東西在砸穿這房間的墻，嵇康和嵇康在興奮狀態渾然不覺。我有些驚覺左右回顧忽然發現墻砸穿了一個洞，從洞里出現一個人的眼睛。

我知道是韓氏夫人，因為我在史書資料記載中知道韓氏夫人好奇她平平常常的丈夫結交了兩位風流人物，于是很想見識一下他們的風采，就讓丈夫請他們倆來家中喝酒，還盛情邀請他們留宿。在喝酒途中山濤借故離開，而夫人在隔壁房間偷聽阮籍和嵇康談話，越聽越好奇，想一睹他們風流倜儻不羈的容貌和風采，山濤夫人命下人拿來工具偷摸著砸墻，把自家的墻壁砸穿了一個洞，幸好他們喝醉了，也沒有發現異常。韓氏通過砸穿的墻洞繼續觀察他們，她觀察了良久。我靠塌而臥假寐裝不知情。后來阮籍嵇康也談累了，喝醉了呼呼大睡。山濤家的仆人也及時送來了毯子。

第二天，山濤回來送阮籍和嵇康回家后，聽說回來以后問夫人:“如何？”韓氏回答:“相比之下，你的才智情趣比他們差遠了！不過以你的見識與氣度在他們之上！”。

山濤把兩位當作知己，常作竹林之游，加上向秀、劉伶、再加上慕名而來的小年輕阮籍的侄子阮咸和和阮籍老同事的兒子王戎在竹林談論古之圣賢，吟詩作賦，飲酒彈琴，恣意縱如，無拘無束，放蕩不羈。

向秀閑暇之余又告訴我告訴我阮籍玩世不恭的侄子阮咸年齡比王戎稍長，在他們中是第二小的。阮咸為人放誕不拘禮法，為當世所譏。阮咸私幸其姑母家的鮮卑婢女。后來阮咸的母親去世，阮咸服喪，姑母也要回夫家去。起初姑母答應將此婢女留下，但離開時又私自把她帶走了。當時阮咸正在會客，聽說立刻借客人的馬去追。追上后還穿著喪服與婢女共騎一匹馬回來，說：“人種不可失”。

七月七日，按當時風俗，富貴之家都把華貴的衣物拿出來晾曬。唯獨阮咸在庭院里褂了一條寒酸的布犢鼻裈。別人問他，回答說：“未能免俗，所以我也曬曬我的破褲頭。”向秀把這兩件事當做笑話講給我聽，我不能出聲但是露齒而笑，向秀一開始呆征住了，古代女子向來笑不露齒，他從沒有見過如此放肆之笑。后來他也喜歡上我如此坦蕩、無所顧忌的笑容。所以特別喜歡說一些關于他們趣事。

阮咸不喜與人結交，只喜與親友一起飲酒弦歌取樂，尤其與從子阮脩意氣相投。曾與族人群聚飲宴，不用普通的酒杯飲酒，而是把酒盛在大甕里，幾個人圍坐在甕前相向而酌。此時有一群豬跑來搶酒喝，阮咸便和豬一起共飲。眾人哄笑不已。

阮咸善彈琵琶，精通音律。據說阮咸改造了從龜玆傳入的琵琶，后世亦稱為阮咸，簡稱阮，

向秀還告訴我竹林七賢中最小的王戎出身于魏晉名門望族瑯玡王氏，王戎自幼聰穎，神彩秀美。據說能直視太陽而不目眩。裴楷稱贊他說：“戎眼爛爛，如巖下電。”

王戎六七歲時，在宣武場看表演，當時老虎在柵檻中咆哮，眾人都被嚇跑，只有王戎站立不動，神色自如。魏明帝曹叡在閣上看見后，稱贊王戎是奇童。

王戎少時曾與同伴在路邊玩耍，見道旁有結滿李子的李樹，其他人爭相去摘，只有王戎不動，別人問他為何，答曰：“樹在道旁而多李，此必為苦李。”幾個小孩嘗過之后紛紛嫌棄擲于地，果然又苦又澀。

王戎與其父王渾的朋友、年長其二十四歲的阮籍交好，當時王戎14歲。時阮籍與王渾同任尚書郎，每造訪王渾時，與王渾見一面就離去，和王戎交談，很久才出來。便對王渾說：“濬沖清虛可賞，和你不是一類人。與你說話，不如與阿戎說。”王渾去世后，他的故吏贈錢百萬助喪，王戎辭而不受，因此而顯名。

向秀性情溫和，不喜飲酒，喜歡照顧別人，對我也極為照顧。他素來是竹林中最忙碌之人，他忙著為眾人倒酒，照顧醉酒之人，他性情溫和，安靜。

他們七個人經常在竹林飲酒彈琴、清談老莊，世人稱他們為“竹林七賢”，稱羨不已，羨慕他們的風雅，仰慕他們的風骨。他們清談老莊，談音律，談養生之道避而不談時事。我每每含淚看著他們，我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命運，可是口不能言的命運說明歷史是無法改變的。我只是他們的命運多舛的見證者。

此后，山濤對嵇康惺惺相惜，他推薦嵇康做官，被嵇康拒絕了。他洋洋灑灑，千把字《與山巨源絕交書》把自己的心志表達得明明白白，他不愿做官，也不愿向司馬氏低頭。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何況人乎？司馬昭已經盯上他了，那么才華橫溢，那么多崇拜者，況且他夫人還是曹操的曾孫女長樂亭主，已然有了不能拉攏就必然滅之的心態。山濤本是好意為了保護嵇康，而嵇康的《與山巨源絕交書》卻把他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樹大招風。

《與山巨源絕交書》之后，嵇康與向秀每日在家門口樹下打鐵。我也天天去看他們，因為阮籍太愛喝酒，基本上醉酒暈睡狀態，我也不怎么用照顧他。我私心里更喜歡阮籍，可能是因為色心，嵇康實在是太帥了，太有男人味了。五官身材和今天最帥男明星有得一拼，其實我也經常看見有女子還是在附近偷看，但是奈何嵇康娶了長樂亭主，對其他女色不為所動。這天嵇康脫了素色上衣，光著膀子，鋼鐵一般的肌肉，汗珠細細密密從毛孔里鉆出來，流淌在古銅色的皮膚上。我看著嵇康發呆，他們對我癡癡呆呆的啞女已經習以為常。向秀幫忙生火，在一旁拉著風箱讓火燒得更旺些，嵇康把未鑄好的劍在火里燒得通紅后，用鐵錘捶打成型，進行鍛造。然后淬火，將鍛造好的劍放入水中快速冷卻，形成一層堅硬的外殼。還要回火，將淬火后的劍再次加熱，降低其表面的硬度，這樣能增強劍的韌性。

這時司馬昭的謀士兼心腹鐘會，鐘會拜訪嵇康，“乘肥衣輕，賓從如云。”我看見鐘會也是一表人才，騎著高頭大馬，身著錦衣華服，帶著一眾門客，一直在旁邊觀看，卻怯步不前。觀看許久，見向秀和嵇康也不理他，正準備悻悻離去。嵇康突然發問：“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鐘會回答：“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問非問，答非答，答非所問，鐘會在眾人面前失了臉面，從此和嵇康結下了梁子。

鐘會原是嵇康的迷弟，一開始視嵇康為偶像，有心結交。鐘會也是自小聰慧過人，其父是大書法家鐘繇。鐘會少有才名，精通玄學，是魏晉時期大臣、文學家、玄學家、軍事家、書法家。

鐘會少年時就名聲在外，鐘繇帶鐘毓，鐘會去二子去拜見魏文帝曹丕，鐘毓緊張地全身是汗，鐘會則好像沒事兒一樣，從容的很。曹丕問：“鐘毓啊，你怎么出了那么多汗啊？”鐘毓說：“陛下天威，臣戰戰兢兢，汗如雨下。”曹丕又問鐘會：“你怎么不出汗呢？”鐘會學著他大哥的口氣說：“陛下天威，臣戰戰兢兢，汗不敢出。”曹丕哈哈大笑。

還有一次鐘毓、鐘會小時候趁父親鐘繇午睡時，一起偷藥酒喝。鐘繇剛巧醒來，故意裝睡觀察兒子們怎樣行事。鐘毓行禮后才喝酒，鐘會只喝酒不行禮。隨后鐘繇問鐘毓為什么要行禮，鐘毓回答說：“酒以成禮，不敢不拜(酒是用來完成禮儀的，不敢不行禮)”父親又問鐘會為什么不行禮，鐘會說：“偷本非禮，所以不拜(偷，本來就不是行禮的行為，所以用不著行禮)”。所以被人戲稱“不拜將軍”。

此前，鐘會撰寫《四本論》，剛寫完，很想讓嵇康看看提提意見，揣在懷里，決定要去拜訪嵇康，又害怕嵇康看不上他，揣在懷里不敢拿出來，就在嵇康家門外隔墻扔進去院子里，然后一溜煙跑了。如此行徑為嵇康不齒，所以根本不搭理他，從未正眼看過他。這次本想功成名就后帶一眾人來在嵇康面前改變一下形象，沒想到下不了臺的尷尬，丟臉丟到家了。鐘會對嵇康自此懷恨在心，伺機報復，積極參與謀殺嵇康的行動。這些在書籍上也看到過，向秀后來也告訴了我。

烈日炎炎，灼灼如火烤。刑場上，我看見須發潦草、衣飾凌亂，身戴枷鎖的嵇康依舊風姿特秀，俊朗如常。三千名太學生在烈日下烏泱泱跪了一地，他們都很悲傷，他們在集體請愿，請求朝廷赦免嵇康，并要求讓嵇康來太學任教當他們的老師。我口不能言，淚水漣漣和太學生們跪在一起。

但是聽說學生們的請愿更加讓司馬昭憤怒，他怒火中燒，撕碎了太學生的請愿書，咬牙切齒說嵇康非死不可。臨近午時三刻，嵇康神色不變，如同平常一般，他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說時間不多了，便向哥哥嵇喜要來平時最愛的琴，懇請行刑人打開枷鎖，端坐在烈日當空的刑場上撫了一曲表現聶政刺韓傀的《廣陵散》，紛披燦爛，戈矛縱橫，琴聲錚錚，讓太學生們和圍觀的民眾隨著琴聲失聲痛哭，我已是悲痛欲絕。曲畢，嵇康把琴放下，嘆息道：“從前袁孝尼曾跟我學習《廣陵散》，我每每吝惜而固守不教授他，《廣陵散》現在要失傳了。”據說，《廣陵散》并非嵇康獨作，而是嵇康游玩洛西時，為一古人所贈。嵇康說完又長嘆一聲，然后從容就戮，他才四十歲。在場之人無不動容慟哭，哀嚎一片。千古絕響，廣陵散自此絕也。我哭暈倒地，人群里有人說我中暑了，趕緊把我送回了阮籍家。阮籍又是在家喝醉，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而我也明明白白的知道嵇康被殺的原因僅僅是為好朋友呂安申冤，呂安的同父異母的哥哥呂巽灌醉呂安的妻子徐氏后，迷奸得逞。呂安得知后欲將告到官府，遣走妻子徐氏，徐氏羞愧難當，自縊而亡。隨后呂安把這事告訴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嵇康。嵇康安撫呂安，為他家的名譽考慮，覺得家丑最好不要外揚。由于嵇康的出面，呂安終于撤訴。

誰知呂巽憂心把柄操于人手，遂反誣呂安“撾母”不孝。司馬昭于是將呂安下獄，嵇康為呂安打抱不平，四處奔走，為呂安申冤。鐘會因為與嵇康有隙，利用這機會中傷，于是司馬昭以“不孝”的罪名，斬首嵇康、呂安二人。我終于知道歷史上多少文人志士命運的改變和“孝”息息相關。

從此，世無竹林之游，竹林恢復了死寂。

嵇康遇害后，向秀迫于強權的壓力，應本郡的郡上計到洛陽，受司馬昭接見，司馬昭問向秀說：“聽說你以前有隱居不仕的“箕山之志”，為什么今天卻來見我了呢？”秀曰：“像巢父和許由這樣狷介的人，并不了解帝堯求賢若渴的用心，所以隱居的生活并不值得羨慕。”向秀后來官至黃門侍郎、散騎常侍，與任愷等相善。他去助嵇康打鐵時，親眼見證了鐘會被嵇康奚落。這件事情成了嵇康被殺頭的源頭。向秀目睹了后來發生的一切，這些事也影響了他以后的人生道路。

經歷了嵇康、呂安被司馬昭害死的大悲大痛，向秀在惆悵和迷茫中大徹大悟，在苦悶和徘徊中大徹大悟，心境更加趨于淡泊寧靜，用心闡發莊子思想的精神，注《老莊》。

原來向秀喜談老莊之學，曾注《莊子》，被贊為“妙析奇致，大暢玄風（《世說新語·文學》）”，惜注未成便過世，郭象承其《莊子注》余緒，完成了對莊子的注釋。另有作品《思舊賦》、《難嵇叔夜養生論》。

嵇康遇害后，向秀迫于強權的壓力，“在朝不任職，容跡而已”，選擇了只做官不做事，消極無為。聽說后來向秀寫了《思舊賦》，據說是向秀經過舊日居所，在日暮時分聽到鄰人嘹亮悲摧的笛聲，追思好友嵇康和呂安所作。

至此我目睹阮籍他天天喝醉。司馬昭為了拉攏阮籍，就想和阮籍結為親家，阮籍為了躲避這門親事開始每天拼命地喝酒，每天都是酩酊大醉，不醒人事，一連60天，天天如此。那個奉命前來提親的人他跟我說：“真是沒有辦法，根本就沒法向他開口，一個醉鬼，一個啞女，你們主仆也真是絕配。”最后，只好回稟司馬昭，聽說司馬昭無可奈何地說：“唉，算了，這個醉鬼，由他去吧！”

阮籍從此經常帶著我駕著牛車，載著一壇好酒，邊行邊喝，漫無目的讓牛隨意擇路而行。走著走著，走進了死路，斷頭路。阮籍只能掉轉車頭另選其他的路。又走著走著，又走到了路的盡頭，無路可走。于是阮籍大哭一場，我也跟著哭，為什么?阮籍哭嘆只想漫無目的邊喝酒邊跟著牛車走走停停。為什么世間道路千千萬萬，卻無路可走，我走的都是死路？我的路在何方，阮籍哭得幾乎暈厥，痛苦不已。他哭自己，哭這世道讓人無路可走……正所謂阮途窮，讓世人長嘆不息。阮籍痛哭一場，再轉向其它道路繼續前行。一日來到山顛的古戰場上，仰天長嘆：“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我細細拜讀了他的每一首詩，其中兩首讓我感觸頗深。

詠懷八十二首·

其七十九

林中有奇鳥，自言是鳳凰。

清朝飲醴泉，日夕棲山岡。

高鳴徹九州，延頸望八荒。

適逢商風起，羽翼自摧藏。

一去昆侖西，何時復回翔。

但恨處非位，愴悢使心傷。

他鳳凰般的志向，但是在那樣的年代，他的理想埋葬在了酒里。

詠懷八十二首·(其一)

阮籍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

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白天他酩酊大醉，是夜，他酒醒時刻也就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就彈琴，賦詩。

他嗜酒如命、日漸消瘦、精神萎靡不振、身體垮了，在嵇康死后一年也去世了，終于能夠離開這不堪的亂世。我這次沒有哭，眼淚早在嵇康被殺時、向秀離開時，陪阮籍在牛車上窮途末路時流干了。

我理解他們的苦悶、無助、絕望、孤獨、抗爭……但是我是啞女，一無是處，俗不可耐。連一句安慰的話也不曾說出來。我知道他們所有人的結局，但無論用什么方法也不能夠說出來。

但是我有幸參與竹林之游，借情山水，移情于山水之樂，可以與友縱情于音樂，神游于老莊之說。我為嵇康，阮籍他們流光了所有的眼淚。

我在阮籍死后的一個月夜獨自一人竹林之中孤獨徘徊。突然暈倒在了竹林，醒來已經回到了現在的家中。

只剩下我，我寂寞，我現在不是啞女，可以說話了，但是眼睛似乎瞎了，我看不見世界的紛紛擾擾、熙熙攘攘。但是我想看見也沒用，因為眼睛看見的和心里看見總會不一樣，所以看不見和看見也沒有什么區別。但是還是寂寞不堪言，而今，我一直在尋找那片竹林，但是找到了也只會更加寂寞。竹林千載空悠悠，空余竹林千余載。竹林空空，空空竹林，物是人非。物是人不在，竹林亦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