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四的清晨,社區服務中心的玻璃門上結了層薄霜。林小滿推開時,風鈴的聲音帶著涼意,卻被屋里的熱氣烘得軟了幾分——新志愿者們正在貼春聯,穿漢服的女孩踩著凳子,把“暖字簪”串成的掛聯釘在門楣上,陽光透過霜花照進來,簪子上的“福”字閃著細碎的光。
“林老師,您看這個!”穿背帶褲的小女孩舉著張剪紙跑過來,是她在孤兒院學的“向日葵窗花”,邊角還沾著金粉。林小滿接過時,指尖觸到剪紙背面的硬殼,翻開一看,里面夾著張照片:去年此時,這孩子還躲在衣柜里哭,說“過年就像過關”。
周敏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正給“時光回廊”的展柜換襯布。她的膝頭放著個竹籃,裝著二十年前的熱線值班日志,泛黃的紙頁上記著:“98年除夕,接了37個電話,有個農民工說‘站在天橋上,看別人家里亮燈,像看星星’。”現在那個農民工的兒子,是文化產業園的電工,正爬在梯子上給回廊裝燈籠。
非遺工坊的學徒們送來批“年暖包”,紅布包里裹著纏花做的生肖掛件、向日葵形狀的暖手寶,還有張手寫的“暖心符”。“小艾律師說,要給獨居老人送上門,”穿漢服的女孩指著包上的盤扣,“這是‘團圓結’,老太太們教的古法編法。”
下午去市三院送年貨時,“心靈花園”的玉蘭花苞已經鼓了起來。那個拼圖姑娘正帶著病人寫“情緒春聯”,有個曾說“活著沒意思”的大叔,在紅紙上寫“碎瓦能拼月,殘枝也開花”,字里行間帶著股倔勁兒。
年輕醫生遞來本厚厚的相冊,是“心靈花園”的十年記錄。翻到某一頁,林小滿突然停住——照片里的少年正把撕碎的試卷埋進土里,旁邊寫著“2017年冬,他說‘想把自己也埋了’”。而現在,這少年就站在不遠處,教病人用碎布拼“福”字,袖口別著支“韌”字簪。
“他現在是咱們的兼職社工,”醫生指著相冊里的向日葵花田,“去年帶病人去山區寫生,說要讓他們知道,再不起眼的地方,春天也會開花。”林小滿想起他第一次來就診時,指甲縫里都是泥土,原來那些曾用來傷害自己的力氣,如今都變成了滋養生命的養分。
返程時路過菜市場,賣菜大媽塞給她袋凍餃子:“張嬸包的‘平安餃’,三十晚上給值班的孩子們煮上。”袋子上貼著片干槐花,是去年春天曬干的,說“留著念想”。林小滿突然想起那個教志愿者包三十種餃子的老太太,她的菜譜現在躺在“時光回廊”的恒溫展柜里,塑料膜上還留著當年的油漬。
除夕前夜,熱線值班室格外熱鬧。新志愿者們煮了鍋“團圓湯”,里面放了鄉村學校寄來的向日葵花籽、市三院病人種的青菜、非遺工坊腌的臘梅。周敏翻開舊日志,念起二十年前的值班記錄:“零點整,熱線鈴響,是個老太太說‘孫子在國外,聽你們說話就像一家人’。”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她,聽筒里傳來個怯生生的聲音:“我……我爸媽又吵架了,年夜飯摔了碗。”新志愿者剛要開口,周敏輕輕按住她的手,自己接過聽筒:“孩子,你去廚房看看,有沒有沒摔碎的碗?咱們煮碗面,就著窗外的煙花吃,也算過年了。”
掛了電話,穿漢服的女孩突然紅了眼眶。她的手機里存著十年前的短信,是當年打熱線時,林小滿發給她的:“過年就是有人陪你等天亮。”現在她正給山區學校發視頻,孩子們舉著自制的燈籠,在“小滿心理室”門口唱《向日葵》,跑調的歌聲里,燈籠穗子上的“盼”字簪晃來晃去。
大年初一的清晨,林小滿在值班室的窗臺上發現個雪人,是孩子們堆的,手里舉著支迷你“暖”字簪。陽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的光晃得人睜不開眼,像無數個細碎的小太陽。市三院的年輕醫生發來消息,說那個拼圖姑娘帶著病人在“心靈花園”煮湯圓,有人在湯圓餡里包了向日葵籽,說“吃下去,心里就會發芽”。
非遺工坊的拜年視頻里,學徒們正在掛新做的“生肖簪”,鼠簪的尾巴纏著“韌”字,牛簪的角刻著“暖”字。穿漢服的女孩舉著支虎簪,簪頭的“生”字在鏡頭前閃閃發亮:“林老師,這是給您的新年禮物,祝您新的一年,像猛虎一樣有力量,也像貓咪一樣被溫柔待。”
林小滿摸著發間的“盼”字簪,突然想起周敏說的“年關不是關,是歇腳的驛站”。她打開“暖心語錄”的新本子,在第一頁寫下:“所謂過年,就是讓所有孤獨的人知道,總有人在時光的這頭,為你留著一盞燈,一碗熱湯,和一句‘我在’。”
窗外的積雪開始融化,滴落在臺階上,像時光在輕輕叩門。林小滿知道,這個冬天還沒過去,但春的消息已經藏在玉蘭花苞里,藏在孩子們的燈籠上,藏在每個等待被溫暖的心跳里。而她要做的,就是繼續握著那根針線,把年關的溫度,縫進每一個需要的角落,讓這個冬天,不再有孤單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