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海市的黎明,帶著一股消毒水也掩蓋不住的、若有似無的硝煙味。陽光刺破云層,灑在昨夜激戰過的海岬廢墟上,焦黑的殘骸、扭曲的鋼筋、凝固的血跡,在晨光中觸目驚心。警笛聲早已遠去,取而代之的是重型機械的轟鳴和警戒線外記者們長槍短炮的喧囂。譚耀東倒臺,李國棟被捕,蜂巢核心“方舟”化為廢墟,這如同投入鏡海的一顆深水炸彈,表面波瀾壯闊,水下暗流卻更加洶涌。陳默站在警戒線內,胸前那枚重新別上的警徽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他臉上新添了幾道結痂的擦傷,眼神比之前更深沉,也更疲憊,像一頭剛經歷過生死搏殺、舔舐傷口的孤狼。趙建國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辛苦了,小子?!壁w建國遞給他一杯熱咖啡,熱氣在微涼的晨風中氤氳,“上面成立了聯合調查組,譚耀東和李國棟的案子,會一查到底。你提供的證據……很關鍵。”陳默接過咖啡,沒喝,只是感受著杯壁傳來的溫度?!瓣P鍵?”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弧度,“趙隊,譚耀東是蜂王,李國棟是爪牙,可‘蜂巢’呢?那些名單上的人呢?那些藏在更深處的‘工蜂’呢?就這么完了?”他想起瘋狗臨死前那瘋狂的眼神,想起夜鶯最后決絕的背影,想起維生艙里陳曦灰敗的臉……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感堵在胸口。趙建國沉默了一下,眼神銳利地掃過周圍忙碌的警員和勘察人員,壓低聲音:“陳默,別天真了。譚耀東倒了,樹倒猢猻散,但樹根還在?!涑病皇且粋€人,它是一個盤根錯節的網絡。拔掉一個頭目,只會讓剩下的更瘋狂,更隱蔽。聯合調查組?哼,里面有多少人是真心查案,有多少人是來擦屁股、甚至……滅口的?”陳默心頭一凜!滅口?他猛地看向趙建國:“你是說……”“我什么都沒說?!壁w建國打斷他,眼神警告意味十足,“你現在的身份很敏感。譚耀東案的關鍵證人,陳風的弟弟,林嵐的……搭檔。盯著你的人,比你想的要多得多。記住,深淵之后,不是光明坦途,而是更深的迷霧?;厝ズ煤眯菹ⅲ邮苄睦碓u估,這是命令。林嵐那邊……你也多看著點,她受的刺激太大?!壁w建國說完,轉身走向指揮車,背影在廢墟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沉重。陳默捏緊了手中的咖啡杯,塑料杯壁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抬頭,看向遠處被白布覆蓋的維生艙殘骸,那里曾是陳曦沉睡的地方。林嵐被強制送去醫院接受心理干預和治療了,她崩潰的樣子還歷歷在目。安全屋A113里的證據交上去了,可結果呢?譚耀東和李國棟的案子被捂得嚴嚴實實,對外宣稱是“重大貪腐案”,關于“蜂巢”、“創世紀”、神經毒素、人體實驗……這些足以顛覆認知的東西,只字未提!“操!”陳默低罵一聲,將滾燙的咖啡狠狠摔在地上!褐色的液體濺在焦黑的泥土上,如同干涸的血跡。他感到一股無處發泄的暴戾在胸腔里沖撞。這他媽算什么結束?!哥哥死了,林嵐瘋了,陳曦沒了,夜鶯生死不明,瘋狗變成了一灘爛肉!而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些藏在譚耀東陰影里的東西,還在逍遙法外!甚至可能……就在他身邊!他轉身,大步離開這片令人窒息的廢墟。他需要冷靜,更需要……線索!市局刑警大隊。氣氛詭異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同事們看他的眼神復雜,有同情,有敬佩,但更多的是疏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陳默的臨時工位被清理得干干凈凈,仿佛他從未存在過。他被安排去做了冗長而毫無意義的口供筆錄和心理評估,問題翻來覆去,像鈍刀子割肉?!瓣惥?,關于你哥哥陳風在蜂巢組織內的具體活動,能否再詳細描述一下?”“陳警官,你聲稱在方舟基地內見到市長譚耀東,并指控其為‘蜂王’,是否有直接證據?除了你個人的指認?”“陳警官,你與林嵐法醫的關系是否影響了你的判斷?她父親林耀文的身份……”“夠了!”陳默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雙眼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對面那個一臉公事公辦、眼神卻帶著審視的聯合調查組專員,“老子說了八百遍了!證據在U盤里!在檔案袋里!你們他媽是瞎了還是聾了?!還是說……你們根本不想看?!”辦公室瞬間死寂!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驚愕地看著他。專員臉色鐵青:“陳警官!請注意你的態度!我們是在依法調查!”“依法調查?”陳默冷笑,聲音嘶啞,“依法調查就是把我當犯人審?!就是無視鐵證?!就是捂蓋子?!操你媽的依法調查!我哥用命換來的東西,不是讓你們拿來糊墻的!”“陳默!你太放肆了!”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新調來的刑偵支隊長王振(45歲),一個面相嚴肅、眼神銳利如鷹的男人走了進來。他掃了一眼劍拔弩張的場面,目光落在陳默身上,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壓迫感。“這里是警局!不是菜市場!你的情緒需要控制!現在,立刻向李專員道歉,然后去禁閉室冷靜二十四小時!”禁閉室?陳默怒極反笑:“行!王支隊!好手段!老子去!不過……”他環視一周,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刮過每個人的臉,“你們最好祈禱那蓋子捂得夠嚴實!別讓老子找到縫!否則……”他話沒說完,但那股子玉石俱焚的狠戾,讓在場所有人都心頭一寒。他被兩名警員“請”進了禁閉室。冰冷的鐵門在身后關上,隔絕了光線和聲音。狹小的空間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和心臟狂跳的回響?!安伲〔伲〔伲 标惸蝗莺菰以诒涞膲Ρ谏希≈腹莿⊥?,卻比不上心里的憋屈和憤怒!他知道,這是警告,是敲打。他們想讓他閉嘴,想讓他認命。休想!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盤腿坐在地上。黑暗中,大腦飛速運轉。譚耀東倒了,但“蜂巢”的運作模式他了解過,等級森嚴,分工明確。譚耀東是“蜂王”,但蜂巢的“蜜”流向哪里?那些龐大的資金、那些尖端的技術、那些被綁架的科學家……背后一定還有更大的受益者!更大的黑手!林耀文留下的名單!那份加密名單!雖然交上去了,但他記得幾個關鍵名字!那些標注著“已獻祭”或“深度潛伏”的人!副市長?某個科技巨頭?還是……警局內部更高層?!還有陳曦!她的意識數據!那份78%的備份!被夜鶯在最后時刻傳輸去了哪里?“安全屋坐標:A113 -監護人:渡鴉”……渡鴉是林耀文,但他死了!那這個“監護人”是誰?接收數據的人是誰?!線索如同破碎的拼圖,散落在黑暗里。他需要找到新的突破口!就在這時!噠…噠…噠……極其輕微、富有節奏的敲擊聲,從禁閉室的鐵門下方傳來!像是有人用指甲在輕輕叩擊。陳默瞬間警覺!屏住呼吸!敲擊聲持續著,三短,一長,兩短……重復兩次。警校的暗號!緊急聯絡!陳默心臟狂跳!他立刻趴下,湊到門縫處,壓低聲音:“誰?!”門外傳來一個極其細微、如同蚊蚋的聲音,帶著一絲熟悉的沙啞:“陳默……是我……張濤……”老張?!技術科的張濤?!他不是被保護起來了嗎?!“老張?!你怎么……”“噓!聽我說!”張濤的聲音急促而緊張,“他們……他們想滅口!趙隊派來保護我的人……被調走了!我偷聽到……王振……王支隊……他接了上面一個加密電話……提到了‘清理遺留問題’……提到了你的名字和林嵐的!他們要動手了!”轟!陳默的腦袋像是被重錘擊中!王振?!新來的支隊長?!清理遺留問題?!滅口?!“還有……林嵐!”張濤的聲音帶著恐懼,“醫院那邊……剛傳來消息……林嵐……她不見了!”“什么?!”陳默目眥欲裂!“怎么回事?!”“不知道!看守的兄弟說……換班的時候……人就不見了!監控……被動了手腳!有……有內鬼!”林嵐不見了!在警方的嚴密“保護”下!在聯合調查組眼皮底下!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陳默的尾椎骨竄上頭頂!比面對瘋狗的斧頭、李國棟的槍口更讓他恐懼!對方的手……已經伸得這么長了?!連醫院都不放過?!“陳默!你得想辦法出來!快!他們下一個目標肯定是你!”張濤的聲音帶著哭腔,“我……我可能也被盯上了!這個手機……不能用了!你……保重!”噠噠噠……腳步聲快速遠去!禁閉室里,死一般的寂靜!陳默背靠著冰冷的鐵門,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壓抑、危險、致命的殺機,如同無形的巨網,瞬間收緊!王振……清理遺留問題……林嵐失蹤……內鬼……“操他媽的!”陳默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眼中燃燒起瘋狂而冰冷的火焰!他猛地起身,在狹小的禁閉室里如同困獸般踱步!大腦在極限壓力下高速運轉!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出去!必須找到林嵐!必須……反擊!他的目光掃過禁閉室簡陋的環境:一張硬板床,一個不銹鋼馬桶,一個固定在墻上的老舊排風扇……排風扇!陳默眼中精光一閃!他走到排風扇前,仔細觀察。老式的金屬百葉窗,用螺絲固定在墻上,連接著通風管道。管道很窄,但……也許……他猛地發力!雙手死死扣住百葉窗邊緣!手臂肌肉賁張!青筋暴起!“呃啊——!”他低吼著,用盡全身力氣!生銹的螺絲發出刺耳的呻吟!金屬百葉窗開始變形!就在這時!禁閉室外的走廊里,傳來清晰的、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瘆人!腳步聲在禁閉室門口停下!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咔噠!門……要被打開了!陳默瞳孔驟然收縮!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他放棄了排風扇,身體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滑到門后陰影里!右手緊握成拳,指骨捏得發白!左手則悄無聲息地摸向硬板床邊緣一根松動的、尖銳的……床腿鐵楔!鐵門被緩緩推開一條縫!一道光線射入!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擋住了大部分光線,投下長長的陰影。是王振!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地掃視著禁閉室內部,最后落在空無一人的硬板床上?!瓣惸俊蓖跽竦穆曇羝届o無波,“出來。有新的情況需要你配合?!标惸磷『粑眢w緊貼冰冷的墻壁,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他能聞到王振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也能感受到那股無形的、如同實質般的壓迫感和……殺意!配合?新的情況?騙鬼呢!王振似乎沒看到門后的陳默,他邁步走了進來,皮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晰的聲響。他走到禁閉室中央,背對著門的方向。機會!就在王振背對著門的瞬間!陳默動了!如同黑暗中撲出的毒蛇!毫無征兆!快如閃電!他左手緊握那根尖銳的鐵楔!身體從陰影中暴起!目標直指王振的后頸要害!同時右手成爪,狠狠抓向王振持槍的右手手腕!標準的格斗擒拿加致命突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王振!我操你祖宗——!??!”陳默的怒吼如同驚雷!在狹小的禁閉室里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