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廬山谷,往日的寧靜祥和被徹底撕碎。
谷口狹窄的隘道前,臨時壘起的石墻和粗木鹿砦后方,鐵劍門弟子與隱廬護衛們緊握兵刃,臉色煞白。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和刺鼻的焦糊味——那是被火箭點燃的拒馬殘骸仍在冒著黑煙。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尸體,有鐵劍門的灰衣弟子,也有穿著各色勁裝的隱廬護衛,更多的則是身著黑色水靠、胸前繡著猙獰龍首的怒蛟幫眾。
山谷之外,黑壓壓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涌來,粗略看去不下三百之眾!為首一人,身高九尺,豹頭環眼,虬髯戟張,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結如巖石,古銅色的皮膚上布滿縱橫交錯的疤痕。他僅著一條玄色鯊皮褲,赤足踏地,每一步落下,腳下堅硬的巖石竟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留下淺淺的腳印!正是威震江淮水道、宗師境初期的怒蛟幫幫主——“翻江龍王”裘千山!
他身后,是怒蛟幫傾巢而出的精銳幫眾,個個手持分水刺、鬼頭刀,眼神兇戾,殺氣騰騰。更遠處,隱約可見幾架簡易的攻城弩車正在被推上前來!
“裴行儉!小雜種!給老子滾出來!”裘千山聲如洪鐘,震得山谷嗡嗡作響,連石壁上的碎石都簌簌滾落,“敢殺我兒!毀我分舵!今日老子要屠盡你這狗屁隱廬!雞犬不留!”
石墻后,裴行儉一身勁裝早已被鮮血染透,有敵人的,也有他自己的。他左臂無力地垂著,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從肩頭一直劃到手肘,鮮血淋漓。但他腰桿挺得筆直,手中那把跟隨他多年的精鋼橫刀,刀刃已崩開數個缺口,卻依舊被他死死攥在掌心,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他身旁,是同樣浴血的鐵劍門長老陳鐵鷹,以及隱廬幾位武功最高的護衛頭領,人人帶傷,氣息粗重。
“裴少俠……擋不住了……裘千山親自來了……”陳鐵鷹捂著肋下一道深可見骨的爪痕,臉色灰敗,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宗師之威,如淵如獄,根本不是他們這些通脈境武者能夠抗衡的!剛才裘千山僅僅隔空一掌,就將石墻轟塌了一角,震死了七八名弟子!
裴行儉抹去嘴角的血沫,眼中沒有絲毫退縮,只有一股近乎瘋狂的決絕在燃燒。他回頭望了一眼山谷深處,那被重重陣法守護的靜室方向——李恪還在閉關!
“擋不住也要擋!”裴行儉的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殿下未出關前,誰也別想踏進山谷一步!陳長老,帶人護住側翼!弩手準備!放——!”
隨著他一聲令下,石墻后僅存的十幾名弩手強忍恐懼,扣動扳機!嗡鳴聲中,十幾支勁弩撕裂空氣,射向裘千山!
“哼!雕蟲小技!”裘千山獰笑一聲,不閃不避!只見他周身猛地騰起一層肉眼可見的淡金色罡氣!弩箭射在罡氣之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竟如同撞上銅墻鐵壁,紛紛折斷彈飛,連一絲漣漪都未能蕩起!
“給我上!殺光他們!”裘千山大手一揮!
“殺——!”怒蛟幫眾發出震天咆哮,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向搖搖欲墜的防線發起了沖鋒!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慘叫聲、兵刃碰撞聲、怒吼聲瞬間交織成一片!
裴行儉雙目赤紅,如同瘋虎般沖入敵群!刀光如匹練翻飛,每一刀都帶著同歸于盡的慘烈!他不再防守,只攻不守!刀鋒過處,必有一名怒蛟幫眾濺血倒下!但他身上的傷口也在以驚人的速度增加!后背被分水刺劃開,大腿被鬼頭刀砍中深可見骨!
“裴少俠!”陳鐵鷹目眥欲裂,想要救援,卻被兩名怒蛟幫香主死死纏住!
裘千山冷眼看著在人群中浴血搏殺的裴行儉,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戲謔:“倒是個硬骨頭!可惜……螻蟻終究是螻蟻!”
他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穿過混亂的戰場,瞬間出現在裴行儉身前!蒲扇般的大手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無視裴行儉劈來的刀鋒,直直抓向他的頭顱!五指如鉤,指尖罡氣吞吐,足以洞穿金石!
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裴行儉瞳孔驟縮!他知道自己絕無可能躲開這一抓!宗師一擊,快逾閃電!避無可避!
“啊——!!!”絕境之下,裴行儉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他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血色,猛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猩紅色的小瓷瓶,看也不看,仰頭將瓶中那枚龍眼大小、散發著濃郁血腥氣的丹藥一口吞下!
燃血丹!裴家秘傳的搏命禁藥!服之可瞬間激發全身潛力,爆發出遠超自身境界的力量,但代價是燃燒精血,輕則根基盡毀,重則當場斃命!
轟——!!!
一股狂暴無匹、帶著毀滅氣息的血色氣浪猛地從裴行儉體內爆發出來!他全身皮膚瞬間變得赤紅如血,青筋血管如同蚯蚓般暴凸蠕動!雙眼徹底被血色淹沒!原本搖搖欲墜的氣息如同火山噴發般瘋狂暴漲!瞬間沖破了通脈境的極限,達到了一個短暫而恐怖的偽宗師境!
“霸刀——斬岳!!!”
裴行儉嘶吼著,聲音如同破鑼!他雙手緊握那柄殘破的橫刀,全身燃燒的血氣如同燃料般瘋狂灌注刀身!刀身承受不住這股力量,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瞬間變得赤紅滾燙,仿佛剛從熔爐中取出!
一道凝練到極致、仿佛要將天地都劈開的血色刀罡,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撕裂空氣,狠狠斬向裘千山抓來的手掌!
這一刀,凝聚了裴行儉所有的生命、意志和不屈!是他此生最強的一擊!
“嗯?!”裘千山眼中終于閃過一絲真正的驚訝!他沒想到這螻蟻竟能爆發出如此力量!但他畢竟是真正的宗師!
“有點意思!但……還不夠!”裘千山冷哼一聲,抓出的手掌去勢不變,只是五指微微合攏,掌心處淡金色的罡氣瞬間凝聚成一個旋轉的漩渦!
鐺——!!!!
一聲震耳欲聾、仿佛洪鐘大呂般的巨響炸開!
血色刀罡狠狠劈在裘千山掌心的罡氣漩渦之上!狂暴的能量沖擊波如同颶風般席卷開來!周圍十幾名怒蛟幫眾和鐵劍門弟子如同稻草般被狠狠掀飛!石墻再次崩塌一大片!
噗——!!!
裴行儉如遭雷擊!他手中那柄跟隨他多年的精鋼橫刀,在碰撞的瞬間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鐵屑!他雙臂的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密集碎裂聲!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般向后倒飛出去!口中鮮血狂噴,在空中劃出一道刺目的血線!
轟隆!
他的身體重重砸在后方一塊巨大的山巖上,巖石表面瞬間布滿蛛網般的裂痕!裴行儉嵌在碎石中,全身骨骼不知斷了多少根,胸口塌陷下去一大塊,鮮血如同泉涌般從口鼻中涌出,染紅了身下的巖石。他眼神渙散,氣息微弱到了極點,只有那不屈的意志還在支撐著他沒有立刻昏死過去。
裘千山緩緩收回手掌,掌心處那團金色罡氣漩渦微微波動了一下,便恢復平靜。他看了一眼自己掌心,那里有一道淺淺的白痕——那是裴行儉拼死一刀留下的唯一痕跡。
他赤足踏著染血的地面,一步步走到嵌在碎石中、如同血人般的裴行儉面前。巨大的陰影籠罩下來,帶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裘千山抬起他那如同巨柱般的右腿,帶著千鈞之力,狠狠踏在了裴行儉那塌陷的胸口之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聲再次響起!
“呃啊——!”裴行儉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劇烈抽搐,更多的鮮血從口中涌出,眼神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裘千山俯視著腳下瀕死的青年,臉上露出殘忍而快意的獰笑,聲音如同九幽寒風,響徹整個山谷:
“小子,骨頭夠硬!可惜,跟錯了主子!現在,老子就踩著你,看看你那個縮頭烏龜的主子,敢不敢露頭來救你這條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