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地脈藏圖,鼠引蛇出
- 寒宮冷妃不好惹
- 愛喝檸檬蘇打水
- 4206字
- 2025-08-24 22:21:46
《寒香醫案》頒行的風波尚未平息,宮中暗流卻已轉向更深的地底。
沈清辭站在暗道之中,潮濕的土腥氣混雜著陳腐的味道撲面而來,鼻腔里滿是陰冷的霉味,仿佛連呼吸都被這地底的濁氣浸透。
腳下的泥土松軟濕滑,每一步都陷進半寸,鞋底黏膩地貼著地面,像是踩在腐爛的落葉堆上。
頭頂石壁滲出細密水珠,滴落在肩頭,涼意順著衣領鉆入脊背,激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遠處偶爾傳來水珠墜入積水的“嗒——嗒”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如同更漏敲打著人心。
她命小桃仔細清點各個出口的淤泥堆積情況,這既是為日后退路做準備,也是在排查任何不屬于她們的痕跡。
風暴的起點,往往只是一絲微不足道的異常。
在北側一處極為隱蔽的通風口,小桃的聲音帶著一絲緊張,像被風吹動的蛛絲般顫抖:“主子,您看這里,像是新添的刮痕。”
沈清辭疾步上前,幽暗的火光在石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如同鬼魅舞動。
她瞇起眼,只見幾道刺眼的白色劃痕橫亙在青苔斑駁的石面上,像是有人用鐵器倉促刮過,留下一道道突兀的傷疤。
那痕跡邊緣銳利,絕非鼠蟻啃噬所能形成,倒像是金屬與石料劇烈摩擦后的遺痕。
她的心猛地一沉,指尖貼著冰冷的石壁緩緩撫過,掌心傳來粗糙與濕冷交織的觸感。
指腹劃過一道墻縫時,動作倏然一頓——那里的觸感不對!
并非平滑的石料,而是帶著一種刻意雕琢的凹凸感,像是有人用指甲或刀尖在縫隙中刻下了什么。
“火折子,再亮點。”她低聲命令,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
小桃趕緊將火光湊近。
光暈搖曳間,那墻縫內壁的陰影里,赫然映出八個小字——壬戌年三月,北苑工畢。
字跡潦草倉促,墨色早已氧化成暗褐色,卻如一道驚雷在沈清辭腦中炸開。
壬戌年!
正是前皇后薨逝前的半年!
而“北苑”二字,更是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她心中數道塵封的鎖。
她閉了閉眼,腦海中浮現出那本神秘賬冊上刺眼的“北苑甲”字樣,又憶起采辦吳公公那條繞開官驛、直通北苑的私驛路線——那時她只覺蹊蹺,如今卻如拼圖般一塊塊歸位。
她甚至記得賬冊邊角一處模糊的批注:“甲字庫料,由內侍監直運,不入總檔。”當時她尚不明其意,此刻卻如寒針刺骨,徹悟其中深意。
這絕非尋常修繕。
這條暗道,竟與北苑的軍械庫有著直接的關聯!
她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轉身看向身后一直跟隨的陳嬤嬤,聲音因極力克制而顯得有些沙啞:“嬤嬤,娘娘當年修建這地脈,究竟是為了什么?”
陳嬤嬤渾濁的眼中滿是恐懼,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仿佛那八個字是什么催命的符咒。
她用力搖頭,嘴唇哆嗦著:“老奴不知……老奴只知,事成之后,娘娘親手將所有圖紙都付之一炬,說……說這東西永不見天日才好。”
圖紙全毀了?
沈清辭眸光驟凝。
不,前皇后那般心思縝密之人,行此等逆天之事,怎會不留后手?
毀掉的,或許只是不想讓人看見的“明面”而已。
當夜,三更露重,萬籟俱寂。
沈清辭僅帶著小桃,再次深入暗道。
這一次,她們的目標是更深處,那傳說中岔路最多、連陳嬤嬤都記憶模糊的第七折角。
“嬤嬤只記得一句,有水聲處,不可進。”小桃舉著燈籠,緊張地四下張望,無數黑漆漆的洞口如同巨獸張開的大嘴,似乎隨時都會吞噬她們。
燈籠的火光在墻上投下扭曲晃動的影子,宛如群魔亂舞。
空氣愈發沉悶,耳邊只剩下兩人輕微的呼吸與腳步聲,在狹窄的通道中回蕩,仿佛有看不見的耳語在背后低語。
沈清辭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解開,一股難以言喻的腐朽氣味彌漫開來,像是死鼠在密閉空間中腐爛多日后的腥臭,令人作嘔。
她將里面的灰白色粉末沿著地面小心翼翼地撒了一路,指尖沾上粉末后傳來微微的澀感,還帶著一絲涼意。
“主子,這是……”
“鼠骨粉。”沈清辭輕聲道,聲音在空蕩的通道中泛起微弱的回音,“是奶奶傳下的‘引蛇術’,死鼠的腐味能誘出地底潛藏的所有活物。蛇鼠一窩,路,它們會替我們找。”
這法子雖然聽著邪門,效果卻立竿見影。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黑暗中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無數細小的爪子在泥土上快速爬行。
數只肥碩的地鼠仿佛嗅到了無上美味,從四面八方鉆出,毛發濕漉漉地貼在身上,眼睛在火光下泛著幽綠的光,毫不猶豫地朝著東南方向的一個壁角竄去。
沈清辭眼神一凜,提燈跟上。
那壁角看似與別處無異,但經地鼠們一陣騷動,一塊地磚竟微微翹起了一角,在火光下顯出一道細微的縫隙。
她蹲下身,指尖觸到磚沿,一股冷風從縫隙中滲出,帶著地底深處的陰寒。
她用匕首撬開地磚,下方并非實土,而是一個剛好能容納一臂的暗格。
暗格里,靜靜躺著一個被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鐵皮匣子。
匣子入手冰涼,金屬的寒意透過指尖直抵骨髓,表面還殘留著細微的銹粒,摩擦著掌心。
沈清辭屏住呼吸,一層層解開油布,展開那張泛黃的圖紙。
——《后宮地脈圖·東線殘卷》。
圖紙只得半幅,卻已足夠驚心動魄。
一條朱紅色的線路,清晰地標注出四個點:寒香殿—蘭臺—北苑—慈寧側廊!
在圖紙邊緣,墨跡微微暈染,像是曾被水汽浸過,又迅速晾干。
她凝視著那條紅線,心中翻涌著無數疑問:為何是蘭臺?
為何終點是慈寧側廊?
這條線,是傳遞消息,還是運送兵器?
前皇后究竟想做什么?
她反復推演,腦海中浮現一張張面孔、一條條線索,終于,那紅線所指的方向,漸漸清晰起來——這不是逃路,是反制之局。
正當她正欲命小桃取來紙筆拓印,耳畔卻猛地一動。
遠處,傳來了輕微而規律的腳步聲,正朝著她們的方向逼近!
那聲音極輕,卻踏在實土之上,帶著一種刻意的隱忍,像是夜行之人試圖掩蓋行蹤,卻又無法完全消除鞋底與地面的摩擦。
“熄火!”她當機立斷,一把將圖紙胡亂塞進隨身攜帶的《孫子兵法》書頁夾層中,對小桃做了個“退”的手勢。
小桃不敢有絲毫遲疑,貓著腰迅速沿原路退去,衣袂摩擦石壁的沙沙聲幾乎不可聞。
而沈清辭則身形一縱,借著墻壁的凸起,悄無聲息地攀上了通風口上方的橫梁,將自己完全隱于黑暗之中。
木梁上積著厚厚一層灰塵,指尖觸到時揚起細小的顆粒,她屏住呼吸,連睫毛都不敢顫動。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豆昏黃的燈光照亮了這片區域。
來人身形瘦削,穿著內侍監的服飾,提著一盞風燈,赫然竟是敬事房的吳公公!
只見他徑直走到那塊被撬開的地磚前,蹲下身子,仔細查看翻動的痕跡,臉色陰沉得可怕。
隨即,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火油包,口中喃喃自語,聲音陰冷如毒蛇:“查來查去,還是不干凈……不能再留了,燒了,才一了百了。”
橫梁之上,沈清辭眸光冷如寒冰。
他在清道!
吳公公,這條線上最關鍵的活棋,終于按捺不住,要親手抹去所有痕跡了!
次日清晨,一個消息通過趙公公的嘴,不脛而走:“蘭臺殿近日鼠患猖獗,鬧得人心惶惶,內務府已請了專人布下劇毒,各位主子小主切莫靠近。”
這風聲,是放給吳公公聽的。
蘭臺殿位于地脈圖東線的中段,下毒的消息,足以讓他相信地道內的活物已被清空,正是縱火的最好時機。
同時,沈清辭又令小桃在柴房一處廢棄地窖的入口翻板上,撒下了一層特制的藥粉。
此粉無色無味,遇濕氣卻會散發出極其微弱的熒光,肉眼在光亮處幾乎無法分辨,但在絕對的黑暗中,卻能顯現出幽幽的痕跡。
萬事俱備,只待魚兒上鉤。
是夜,三更時分。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潛入柴房。
正是吳公公!
他顯然對這里極為熟悉,毫不猶豫地走向那廢棄的地窖入口,那里是進入暗道的另一條捷徑。
他以為自己神不知鬼不覺,卻不知,他每一步踏過,鞋底都已沾上了那致命的熒光藥粉。
他熟練地掀開地窖口的翻板,正欲跳下——
“轟隆!”
腳下的翻板竟整個向下塌陷!
吳公公猝不及防,一聲驚呼,整個人直直墜入數丈深的地窖!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頭頂“哐當”一聲巨響,一道厚重的鐵柵欄從天而降,死死鎖住了出口。
地窖底,一片死寂。
吳公公摔得七葷八素,驚駭地抬頭望去,只見一道纖細的人影立于高處,逆著月光,看不清面容,但那聲音卻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
“吳公公,你怎知此處有機關?”
吳公公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你……你怎么會知道!這地窖……這地窖是前皇后當年為了防備萬一,親手設下的陷阱!”
沈清辭手持火折子,緩步走下石階,明滅的火光照亮了她清冷的面容,也照亮了吳公公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
“我自然知道。”她淡淡道,“因為前皇后,絕不會讓自己的路,被別人燒干凈。”
她示意小桃上前搜身。
除了那個裝滿火油的包裹,小桃還在吳公公的內衫夾層里,摸出了一張被汗水浸透的殘頁。
那是一頁工錄,抬頭寫著“北苑改建工錄”。
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工期用料,而在末尾一行,赫然寫著——“驃騎將軍麗崇武,監工七日”。
麗崇武!麗貴妃的親哥哥,當今圣上最信任的武將之一!
沈清辭的指尖輕輕撫過那個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將那張殘頁與地脈圖殘卷并置于地窖的石桌上,所有的謎團在這一刻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她低聲自語,聲音卻清晰地傳遍地窖的每個角落,“當年你吳公公,不只是為麗家運送甲胄。而麗崇武,也不只是監工。他是借著修繕北苑的名義,親手改了庫房的結構,打通了這條直通宮闈的軍械私運通道!”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寒香殿的密室里燈火通明。
馮嬤嬤顫抖著雙手,接過沈清辭遞來的地脈圖殘卷。
當她的目光觸及圖上那熟悉的朱紅線路時,渾濁的老眼中突然涌出兩行熱淚,整個人跪倒在地,泣不成聲。
她伸出枯槁的手指,蘸了蘸茶杯里的水,在桌上用力寫下三個字。
——娘娘等。
老人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道:“娘娘去之前……曾對老奴說……這條路,她走不完……但總有一天,會有一個人,替她走完這條路。”
沈清辭的目光落在圖紙上“慈寧側廊”那四個字上,心中一片雪亮。
原來前皇后的最終目的,竟是在太后的腳下,也埋下了一顆屬于她們的釘子。
幾乎是同一時刻,紫禁城的最高處,宮墻之上,蕭景珩一襲玄色常服,立于凜冽的夜風之中。
張侍衛單膝跪地,低聲密報:“主子,沈美人……夜探密道,已得圖紙。”
蕭景珩深邃的眸光投向遠處寒香殿的方向,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她走的,不是地底。她走的,是朕登基以來,一直不敢去碰的舊局。”
密室里,沈清辭將吳公公和那張工錄殘頁都交給了馮嬤嬤處置。
她重新坐回案前,將那半幅地脈圖鋪平,借著燭光,再一次仔仔細細地審視。
東線,從寒香殿起,經蘭臺,通北苑,最后指向慈寧宮。
一條線,串起了她自己、一個中立的宮殿、一個軍械庫,以及權力頂端的太后。
邏輯清晰,目的明確。
可她的指尖,在圖紙的起點,也就是“寒香殿”三個字上,輕輕停住了。
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悄然浮上心頭。
整張圖紙的布局,都集中在皇宮的東側。
這像是一柄精心打造的利刃,只開了一邊的刃。
她的目光,緩緩從圖上繪制的東線移開,越過代表宮城中軸線的空白區域,投向了那片廣闊的、未被朱砂染指的西方。
那里,同樣是宮殿林立,暗流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