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7｜金屬雨降臨前17分鐘】

實驗室的離心機還在嗡嗡作響。陳續盯著屏幕上最后一行數據，指尖在回車鍵上懸停了三秒。他的畢業論文《殼聚糖-金屬復合材料生物相容性研究》就差這組對比實驗了。

空調突然發出一聲哮喘般的抽氣聲。

他抬頭看向墻上老舊的溫濕度監測儀——數字正在瘋狂跳動：65%、78%、83%、93%……紅色報警燈亮起的瞬間，窗外永不休眠的夏蟬集體噤聲。那種寂靜比任何警報都令人毛骨悚然。

一滴冷凝水從空調出風口墜落，在盛放樣品的304不銹鋼托盤上濺起淡黃色的水花。陳續皺眉湊近，看到水珠正在金屬表面蝕刻出蛛網狀的銹痕，如同某種嗜銹菌的菌落形態。他的鑷子剛觸到銹斑邊緣，整塊銹跡突然塌陷成針孔大小的黑洞。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永輝超市的促銷短信：“鮮肉限時折扣 19.9/斤“，血紅的感嘆號在鎖屏上閃爍。他想起樓下生物安全柜里泡在福爾馬林中的牛膝關節標本——那些蒼白的半月板此刻正在玻璃罐里詭異地舒展。

【09:34｜第一滴雨落下】

防爆玻璃天窗傳來指甲刮擦黑板的聲音。陳續抬頭看見一滴銀灰色的雨滴在玻璃上蜿蜒爬行，身后拖拽出焦黑的蝕痕，就像硫酸在吞食皮膚。

鼠房的警報突然炸響。透過監控屏幕，他看到三十二只基因編輯白鼠正在瘋狂啃噬飼養籠的鍍鋅鐵絲。它們的門牙在金屬表面磨出火星，粉紅的爪子上沾滿銀色金屬屑。3分12秒后，第一只白鼠的腹部突然隆起，隨即爆開一叢蒲公英般的金屬晶須。

窗外的操場正在融化。不銹鋼旗桿像蠟燭般垂下頭顱，熔化的金屬淚滴在草坪上燙出嘶嘶作響的孔洞。那枚曾經莊嚴的五角星勛章，此刻正在草葉上燃燒出藍綠色的磷火。

陳續的動作快過思考：

陶瓷培養皿接住的雨滴在電子目鏡下顯影——晶體正以0.7μm/s速度野蠻生長，邊緣鋸齒堪比噬菌體的裂解酶；

筆記本上的推算被汗水暈染：“Fe+Al+雨水=強放熱反應？“鋼筆突然在298℃處劃破紙面；

純棉實驗服撕扯的裂帛聲中，消防柜的鋼化玻璃被斧刃擊碎。那把本該用來切割冰塊的玻璃斧，此刻映出他瞳孔里跳動的銹色火苗。

[12:49｜斷電后的第一聲金屬哀鳴]

整棟實驗樓的鋼筋骨架在低吟。

陳續的耳膜仍殘留著兩小時前變電站爆炸的嗡鳴，但真正讓他冷汗浸透白大褂的，是墻壁深處傳來的金屬潰爛聲——像有千萬只蛀蟲在鋼鐵里產卵，啃噬，孵化。

無菌操作室成了最后的避難所，可就連這里的負壓系統也變成了垂死的喘息。

“純凈水源已污染。”

他蹲在儲水罐旁，指尖輕觸304不銹鋼接口處滲出的紅褐色絮狀物。那些菌絲般的污染物在金屬表面蠕動，如同某種活物。

解決方法：

犧牲兩瓶礦泉水，倒入瓊脂凝膠培養皿，利用其三維網狀結構過濾金屬離子。

等待30分鐘后，凝膠表面形成一層半透明抑菌膜——這是材料專業的掙扎。

可當第一口過濾水滑入喉嚨，陳續還是嘗到了鐵銹和血的味道。

[13:22｜饑餓是另一種腐蝕]

冷藏室的門在斷電后變成了死亡的陳列柜。

解剖用的牛膝關節標本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自溶，淡黃色軟骨滲出膿液般的金屬蛋白酶——它們本該在生物降解實驗中溫和分解膠原，現在卻狂躁地咀嚼著生命機體。

解決方法：

賭命實驗：將腐敗組織與殼聚糖溶液混合，利用其螯合作用鈍化金屬酶活性。

——得到一種膠狀物質，粘稠如瀝青，散發著福爾馬林與鐵腥味的混合惡臭。

他捏住鼻子吞下一小塊，舌尖立刻嘗到電子元件短路的焦糊味，仿佛咬碎了微型電路板。

[14:05｜信息廢墟中的希望殘片]

收音機是文明的墓碑。

陳續砸碎了培養箱的LED燈罩，用銅線圈和廢棄電路板拼湊出一臺簡陋接收器。調頻旋鈕每轉動一格，靜電噪音里都夾雜著模糊的人類遺言：

“……第三階段……市民……陶瓷……避難……”

聲音時斷時續，像是某個垂死的電臺主持人正用牙齒咬住話筒播音。

可下一秒，信號驟然消失。某種高頻干擾波橫掃而過，連空氣都泛起金屬漣漪。

[14:37｜心理崩潰的臨界點]

墻上的仿生材料獲獎照片突然顯得可笑。

鈦合金骨骼植入方案？那曾是他的畢業設計——現在每一根人工關節都成了寄生體的溫床。

陳續笑到咳嗽，咳嗽到干嘔，嘔出銀灰色的胃液。

天花板開始滴落腥臭的液體，PVC扣板中的金屬加固層正在腐爛。他的頭發像浸過稀硫酸，散發燒焦蛋白質的死亡氣息。

[15:03｜真正的危機降臨]

無菌室的門把手自行扭曲成了螺旋狀。

門外傳來黏膩的金屬蠕行聲——那些東西學會了模擬人類腳步聲。

陳續握緊玻璃斧，斧面倒映出自己泛起金屬光澤的眼白……

[18:33｜首例生物適應——銹色進化]

排水管傳來黏膩的蠕動聲。

陳續貼著操作室的防爆玻璃，呼吸在冰冷的表面上凝成一層白霧。窗外，某種猩紅色的菌落正沿著金屬管壁攀爬，像靜脈網絡般向外擴張。菌絲頂端分泌出透明黏液，在接觸到鑄鐵排水罩時，金屬竟詭異地鈍化了——銹蝕停滯，斑痕凝固，仿佛時間在這一小塊區域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的采樣針小心翼翼刺入菌絲群，移液器吸出的液體在試管中分層：上層是淡黃色螯合物，下層沉淀著鉛灰色的金屬微粒。

“檸檬酸鹽鈍化反應……”筆尖在實驗記錄上刮出焦躁的劃痕。

如果真菌能適應這種環境，人類是否也可以？

他的目光移向抽屜里的CRISPR基因編輯試劑盒——那是他畢業論文的最后一步，用于調整生物材料的金屬親和性。

筆記本翻到空白頁，他潦草地勾勒出人體基因改造流程圖，卻在最后一步停住。

——“或許該試試編輯自己？”

試管架上的備用血清，映出他眼下泛起的一絲金屬暗斑。

[20:06｜血夜奇觀——金屬穹頂下的異變]

月光被高空的金屬晶塵折射，整片城市廢墟籠罩在暗紅色輝光中。

陳續砸開應急通道的金屬門，熱風裹挾著銹塵撲面而來——空氣中飛舞的顆粒像靜電雪花，每一片都閃爍著微弱的血晶磷光。

然后，他看見了那群野貓。

它們本該死在三天前的第一場金屬雨中。可此刻，三只黑貓正在廢墟中飛奔，骨骼卻在皮膚下泛出冷鐵般的銀灰色。最瘦弱的一只突然停下，前爪骨節刺破皮毛，金屬化的爪鉤在混凝土上擦出火花——可它仍在呼吸。

遠處，曾經繁華的商業街正上演更詭異的場景：鋼化玻璃幕墻像融化的冰糖般坍縮，暴露出內部扭曲的自動扶梯骨架。那些本該僵死的機械結構，卻在銹泥中緩慢蠕動，宛如某種新生的節肢動物。

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視網膜上殘留著紅色光斑——不知道是血晶塵的折射，還是金屬毒性已經滲透進了視神經。

“……進化，還是腐化？”

[21:44｜關鍵抉擇——最后一只母鼠的生死]

實驗臺下傳來微弱的抓撓聲。

移開防護板，一只腹部隆起的白鼠蜷縮在電纜線后——它是那些基因編輯實驗體的后代，或許是整棟建筑里最后幸存的哺乳動物。

它的鼻尖濕漉漉地抖動著，沒有同類啃噬金屬的癲狂征兆。

陳續的掌心托著它顫抖的身軀，大腦卻同時浮現兩種方案：

理性派的抉擇（解剖）

立刻冰凍切片，檢查其腸道黏膜金屬耐受基因

用顯微電鏡觀測骨髓是否已開始晶化

結果可能改寫人類存活概率

人性派的抉擇（放生）

消耗最后一克葡萄糖培養液維持其生命

用廢棄隔離艙搭建模擬無菌環境

結果未知，且可能浪費唯一研究樣本

他的指尖懸在解剖刀上方三秒，最終——

“砰！”

隔離艙密封蓋扣下。母鼠在營養凝膠中蜷成小小一團。

但同一秒，陳續撕下實驗記錄的某一頁，開始飛速繪制解剖示意圖——鉛筆線條在紙面上割出深痕，仿佛他正在將自己的道德一寸寸肢解。

[22:17｜認知崩塌——金屬與血肉的邊界]

鏡子里的右眼瞳孔，泛起了珍珠母貝般的金屬光澤。

陳續用手術刀劃開指尖，血珠滲出時帶著細小的銀砂狀顆粒——它們排列成斐波那契螺旋，在載玻片上緩緩旋轉。

試管架上的真菌菌落正與他的血樣發生反應：那些紅色菌絲像嗅到獵物般向新鮮血液爬去，卻在接觸銀砂血珠時突然退縮，如同畏懼某種更高等的掠食者。

收音機突然再度響起，這次是清晰到刺耳的軍方廣播：

“幸存者注意，所有含鐵血蛋白生物體已被標記為Ⅲ級威脅……重復，這是滅絕程序……”

窗外，三架無人機劃破血霧，機腹下的陶瓷刀刃折射出冰冷月光。

陳續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那里的皮膚下，隱約閃爍著金屬血管的微光。

[23:59｜災變首日的最后一分鐘｜血晶微光中的啟示]

黑暗吞噬了一切。

就連應急燈也耗盡了最后的電荷，整棟建筑只剩下死寂的銹息。陳續癱坐在無菌室墻角，指間捏著一支盛滿血晶碎屑的離心管——那些礦化的顆粒在指腹摩擦下逸出微弱的暗紅色磷光，像某種垂死生物的心跳。

他盯著那點光亮，恍惚間，光影在墻面上投下扭曲的紋路。

然后，他屏住了呼吸。

整面混凝土墻竟浮現出幽藍色的菌絲網絡，纖細如蛛絲，卻以某種古老規律蔓延——菌絲匯成二十四道主脈，分枝處綴著熒光孢子，恰似農歷書上標注的節氣點。立春處菌落稀疏，大暑節點則纏繞成發光的繭。

收音機突然自行啟動。

“…大暑三候，腐草為螢…”

刺啦作響的電流里，一個扭曲的童聲機械重復著。陳續的汗毛倒豎——廣播頻率早該被軍方斷開了，何況這聲音明顯不是人類喉嚨能發出的頻率。它更像某種模仿學習的金屬振鳴。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觸碰菌絲網。

指尖剛接觸到發光孢子，一陣與首日金屬雨同頻的刺痛便竄上神經——不是被腐蝕的灼燒感，而是某種詭異的數據流沖刷感，仿佛他的神經元在剎那間接駁了另一個維度的信號塔。

窗外傳來簌簌輕響。

陳續踉蹌撲向破損的觀察窗，只見廢墟中央的銹泥潭里，一株兩米高的蒲公英狀植物正舒展開金屬傘絮。它的莖稈泛著青銅器般的青綠銹色，根系卻如血管般貪婪吮吸著污染土壤。

最駭人的是那些傘絮——每一根絨毛末端都綴著微型藍光點，隨夜風搖曳時劃出集成電路似的精密光軌。當紅月升至天頂，整株植物突然如呼吸般明滅三次，光芒波長與軍方無人機通訊頻段完全一致。

離心管里的血晶碎屑突然共振發燙。陳續低頭，發現自己的掌紋間不知何時也滲出了相同的藍光絲線，它們正沿著二十四節氣菌絲圖的軌跡，緩慢爬向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