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數字游戲

程偉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反復滑動，銀行APP的余額界面亮了又暗。

“五十八萬七千六百三十二元?！?

他默念著這個數字，喉結上下滾動。這個數字在BJ市HD區的學區房市場里，就像沙漠中的一滴水——瞬間就會被蒸發得無影無蹤。

“怎么樣？“妻子蘇婷端著馬克杯走過來，杯里的枸杞菊花茶冒著熱氣。她的黑眼圈在燈光下格外明顯，自從女兒程小雨到了入學年齡，這位外企HR主管的睡眠質量就直線下降。

程偉把手機轉過去：“加上我爸媽給的二十萬，首付剛好夠那個老破小?！?

蘇婷湊近屏幕，發梢掃過程偉的臉頰，帶著淡淡的洗發水味。她的目光在數字上停留了幾秒，突然伸手放大房屋照片：“等等，這房子是哪年的？“

“1996年建成的。“程偉點開詳情頁，“六層板樓沒電梯，但勝在是中關村三小的劃片范圍?！?

照片里的單元門已經銹跡斑斑，樓道窗戶上貼著褪色的福字。但真正讓蘇婷皺眉的是兒童房照片——墻面下半部分刷著天藍色油漆，上半部卻留著幾道詭異的淺色痕跡，像是被什么東西長期摩擦過。

“這價格......“蘇婷抿了口茶，“比同小區便宜了四十多萬。“

程偉突然抓住她的手：“中介說業主急售，而且——“他壓低聲音，“這房子出過清華生?！?

茶杯在玻璃茶幾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2.看房日

周六上午十點，鏈家地產的小張已經在小區門口等候。這個圓臉年輕人穿著過分寬大的西裝，領帶夾上印著“開單王“三個字。

“程哥！嫂子！“小張老遠就揮手，鑰匙串在腰間叮當作響，“這房子絕對搶手，昨天還有兩組客戶來看......“

程偉敷衍地點頭，目光掃過小區環境。老舊的健身器材上坐著曬太陽的老人，垃圾桶旁堆著幾個破舊的奧特曼玩具。五號樓402室的窗戶反射著刺眼的陽光，像一只瞇起的眼睛。

“電梯是去年新換的?！靶執丸€匙時突然壓低聲音，“不過402在頂層，得走樓梯?！?

六歲的程小雨突然掙脫媽媽的手：“我要第一個看我的房間！“她穿著紅色連衣裙，像一團火苗竄上樓梯。

鑰匙在鎖孔里轉了整整三圈才打開。隨著“吱呀“一聲，一股混合著霉味、樟腦丸和某種甜膩氣息的空氣撲面而來。蘇婷下意識捂住鼻子——那味道像是放久了的奶糖混著中藥味。

“通風一段時間就好。“小張快步拉開窗簾，陽光瞬間照亮漂浮的塵埃，“業主留下不少家具，都白送！“

程小雨已經沖進兒童房，她的尖叫聲從里面傳來：“媽媽！墻上有畫！“

3.墻上的秘密

兒童房比照片上更狹小。

蘇婷蹲下身，順著女兒手指的方向看去。墻根處確實有幾道蠟筆痕跡——紅色和黃色交織的線條，隱約構成一個火柴人形狀。更令人不安的是，墻面上分布著數十道細小的抓痕，集中在1.2米左右的高度，像是某個孩子長期踮腳抓撓留下的。

“這間房之前住的孩子多大了？“蘇婷用指腹摩挲著抓痕。

小張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呃......上小學吧?！八杆俎D向衣柜，“這柜子實木的，現在買新的至少......“

程偉正在檢查電路，突然插話：“墻上怎么這么多插座？“

確實，這面墻裝了四個電源插座，全都加了安全蓋。更奇怪的是，其中一個插座的位置明顯偏高，幾乎接近1.5米，不像是為孩子設計的。

“業主可能是電工?！靶埜尚陕?，“對了，主臥陽臺能看到西山......“

程小雨突然拽了拽蘇婷的衣角：“媽媽，哥哥說他的變形金剛在床底下。“

空氣瞬間凝固。

“什么哥哥？“蘇婷的聲音有些發抖。

小雨歪著頭，馬尾辮掃過肩膀：“穿藍校服的哥哥呀，他剛才還在這里?！八钢鴫牵八f那是他的位置?！?

小張的鑰匙串“嘩啦“掉在地上。

4.價格背后的真相

回中介公司的路上，小張一直用手機回消息，拇指在屏幕上飛快滑動。程偉注意到他的襯衫后背已經濕透。

“張先生，“蘇婷突然開口，“上任業主為什么賣房？“

小張的手指僵住了：“就...普通移民啊。“

“加拿大還是澳大利亞？“

“?。颗叮幽么?！多倫多！“小張的視線飄向車窗外，“他兒子可厲害了，考上清華又......“

“您剛才說業主是電工，“程偉打斷他，“但房源信息寫的是大學老師？“

車廂里陷入詭異的沉默。程小雨突然拍打車窗：“看！那個老爺爺在瞪我們！“

小區門口，一個穿褪色藍制服的老頭正死死盯著他們的車。他手里拿著長柄剪刀，腳邊堆著修剪下來的灌木枝椏。

“那是物業老李?！靶埖穆曇敉蝗蛔兊蒙玻俺谈纾@套房您要是今天能定，我還能幫您申請......“

“降價四十萬的原因。“蘇婷直視小張的眼睛，“我要聽實話?！?

小張的嘴唇顫抖了幾下，終于吐出幾個字：“孩子...出過意外。“

5.簽字時刻

鏈家會議室里，空調發出嗡嗡的噪音。

“2018年的事?！靶埌押贤七^來，手指在“房屋瑕疵告知書“上點了點，“業主兒子在家突發疾病，沒搶救過來?！八a充道，“自然死亡，不是兇宅?！?

程偉盯著告知書上模糊的“心源性猝死“幾個字，突然想起兒童房那個過高的插座——正好是心臟高度。

“法律上我們必須告知，“店長湊過來遞名片，“但這絕對不影響居住。業主后來要了二胎，現在孩子都上幼兒園了。“

蘇婷在桌下捏緊程偉的手。他們眼神交匯的瞬間，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掙扎：中關村三小的入學資格、低于市場價四十萬的價格、女兒未來十二年的求學路線......

“我們買了?！俺虃ヂ犚娮约赫f。

簽字筆劃過紙面的沙沙聲中，程小雨突然說：“哥哥說謝謝你們?！?

所有人僵住了。小女孩正對著空無一人的墻角微笑，陽光透過她的紅裙子，在地板上投下一片血色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