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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生

刺骨的寒冷像無數根淬了毒的鋼針,持續(xù)不斷地扎進骨髓深處,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全身散架般的劇痛。宋安瀾的意識沉浮在無邊的黑暗與冰冷里,每一次試圖掙脫,都被更沉重的混沌和徹骨的寒意拽回深淵。不僅僅是落水的冰冷,更像是一種浸透靈魂的、來自另一個絕望深淵的寒意。

不知過了多久,遙遠的地方傳來細碎的聲響——是布料摩擦的窸窣,是門軸轉動時艱澀的吱呀,還有刻意放輕卻依舊清晰的腳步聲,在空曠里蕩起微弱的回音。有人來了,帶著小心翼翼的敬畏,又走了,留下更深的死寂。

她掙扎著,眼皮仿佛被千斤鐵水澆筑過,每一次微弱的掀動都牽扯著顱骨深處炸裂般的鈍痛。昏沉中,兩個女子刻意壓低的交談聲斷斷續(xù)續(xù)地鉆進耳朵,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

“……都三天了,公主怎么還不醒?菩薩保佑……”一個聲音帶著未脫的稚氣和濃重的哭腔,顫抖著,“都怪大公主!春日里湖水多冷啊,她怎么就能狠心把咱們公主推下去……上次落馬也是她使壞……”

“桔梗!”另一個稍顯沉穩(wěn)的聲音立刻厲聲打斷,帶著驚惶的呵斥,“這話也是你能渾說的?隔墻有耳!要是讓大公主的人聽去半句,你有幾個腦袋夠砍?咱們梨香閣上上下下都得跟著你填了那太液池!公主她……”聲音頓了頓,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涼,“公主她福大命大,上次……不也挺過來了么?這次也一定能……”

那叫桔梗的立刻噤若寒蟬,只余下壓抑不住的細微抽噎。接著是瓷器輕輕磕碰桌面的輕響,兩個腳步聲倉促地退了出去,帶走了最后一點微弱的光亮和聲響,留下冰冷的藥味彌漫在空氣里。那藥味里,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若有若無的甜腥,讓宋安瀾混沌的腦海莫名地刺痛了一下。

推下湖?大公主?落馬?梨香閣?

這些全然陌生的字眼在宋安斕混沌的腦海里碰撞、回旋,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然而,伴隨著這些詞語涌入的,并非屬于她自己的記憶,而是一些破碎的、充滿恐懼和絕望的畫面片段:冰冷刺骨的湖水灌入口鼻,窒息感扼住喉嚨;馬蹄高高揚起,重重踏下的陰影籠罩全身;一張明艷卻扭曲的臉在眼前放大,帶著惡毒的快意;還有……一個穿著華服、眼神嫵媚卻冰冷的女人在笑……最后,是一個昏暗的房間,一個肥胖猥瑣的身影壓下來,令人作嘔的酒氣,還有心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玄色衣袍的模糊身影朝自己奔來……

“呃……”宋安瀾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這些畫面帶來的恐懼和絕望感是如此真實而強烈,幾乎與她自己墜崖前對周秀娟母女的恨意交織在一起,不分彼此。是誰?這些是誰的記憶?

養(yǎng)母周秀娟那諂媚到令人作嘔的嗓音和姐姐宋安媛淬毒般的眼神,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圖騰,在黑暗里灼燒——“驗過貨后自然會給你……我大女兒要上大學需要這筆錢……”

蝕骨的恨意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心臟,帶來一陣窒息般的銳痛。這痛楚竟成了鑰匙,猛地撬開了她沉重的眼皮!

光線刺入,模糊一片。她艱難地轉動眼珠,視線好一會兒才艱難地聚焦。

層層疊疊的云霞鮫綃帳幔從高高的穹頂垂落,在透過窗欞的微光里泛著柔和的、不真實的珠光。視線所及,是寬闊得驚人的空間。紫檀木的雕花拔步床做工精細,床榻邊立著鑲嵌螺鈿的云母屏風,屏風上煙雨江南的圖景若隱若現。遠處的多寶格上,錯落擺放著白玉如意、翡翠瑞獸、琺瑯彩瓶……每一件器物都流轉著溫潤內斂的光華,無聲訴說著極致的尊貴與奢華。空氣里浮動著清雅悠遠的暗香,是名貴的沉水香,絲絲縷縷,沁入肌骨,卻無法驅散她心頭的寒意與那殘留的、令人心悸的甜腥味。

這不是她那個灰暗、狹小、充滿油煙味的家。更不是那輛駛向地獄、充滿汗酸和煙草味的破舊面包車!

一個荒謬到令人戰(zhàn)栗的念頭閃電般劈開混沌——她不是應該摔死在懸崖底下,粉身碎骨了嗎?骨頭撞上巖石那沉悶的、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巨大的驚駭和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沖垮了殘存的理智。她想坐起來,想看清這一切!然而身體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稍微一動,便是天旋地轉,五臟六腑都像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攪動。額角的傷處傳來尖銳的刺痛,眼前陣陣發(fā)黑。更讓她心悸的是,這具身體似乎還殘留著某種深沉的恐懼和無力感,讓她想起父親病重時,自己守在床邊那種深入骨髓的絕望——想抓住什么,卻什么都抓不住。

她不管不顧,咬著牙,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帶著一種近乎自毀的決絕,猛地朝床榻邊緣一滾!

“噗通!”

身體重重砸在冰涼堅硬的地面上。鋪著的織金厚毯并未能完全緩沖撞擊,骨頭仿佛再次散架,劇烈的疼痛讓她蜷縮起來,眼前金星亂冒,喉頭涌上一股腥甜。狼狽不堪。

“公主?!”

“天哪!公主醒了!”

門口傳來兩聲驚惶失措的尖叫。方才退出去的兩個侍女如受驚的雀鳥般撲了進來。正是之前說話的那兩人。一個穿著藕荷色宮裝,圓圓的臉蛋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和嬰兒肥,眼神清澈卻滿是驚懼,正是桔梗。另一個稍年長些,穿著淺碧色宮裝,面容清秀,眼神沉穩(wěn)中帶著焦灼和一種深切的憂慮,她叫青黛。

兩人手忙腳亂地將地上蜷縮的宋安瀾小心翼翼地攙扶起來,動作輕柔。青黛急切地探手試了試她的額溫,入手依舊一片滾燙,驚得她眉頭緊鎖,又看到她唇邊那抹刺目的血跡,臉色更是白了白。

“公主,您感覺怎么樣?頭還疼得厲害嗎?”青黛的聲音帶著強壓的顫抖,一邊示意桔梗去倒溫水,一邊用自己的袖子輕輕擦拭宋安瀾唇角的血漬,動作溫柔至極。

宋安斕被半扶半抱著靠回柔軟的引枕上,劇烈的喘息牽動著胸腔的悶痛。她費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茫然地掃過眼前兩張寫滿擔憂的陌生面孔,掃過這間華麗得不真實的屋子,最終定格在青黛臉上。那雙眼睛里流露出的關切是如此真切,不似作偽。這種純粹的、不帶算計的關心,對于在冷漠和背叛中長大的宋安瀾來說,陌生得讓她心頭發(fā)顫,甚至產生一絲荒謬的刺痛感。

“這是哪里?”她開口,聲音干澀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濃重的戒備和揮之不去的冰冷。

桔梗端著溫水的手猛地一抖,幾滴溫熱的水濺落在錦被上。她瞪圓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宋安瀾,脫口而出:“公主?您……您這是怎么了?這里是梨香閣啊!您住了十五年的梨香閣呀!”她的聲音里充滿了震驚和一種被遺忘的委屈。

青黛的心猛地一沉,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同樣驚疑不定、眼圈又紅了的桔梗,眼神凌厲地示意她噤聲。桔梗立刻死死咬住下唇,大氣不敢出,只是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青黛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小心翼翼地靠近宋安斕,聲音放得極輕極柔,仿佛怕驚擾了什么:“公主,您……您真的不記得了嗎?不記得梨香閣?不記得……奴婢們了?”她的眼神緊緊鎖住宋安瀾茫然空洞的瞳孔,試圖從中找到一絲熟悉的清明,卻只看到一片深不見底的陌生迷霧,以及那迷霧深處一閃而過的、讓她心驚的冰冷恨意。

桔梗實在按捺不住,偷偷扯了扯青黛的衣袖,湊到她耳邊,用氣音驚恐地問:“青黛,公主她……她是不是摔傻了?還是湖里的水鬼……”她沒敢說下去,被青黛一個凌厲如刀的眼神狠狠剜了回去,嚇得縮起脖子,再不敢多言。

宋安瀾沒有理會她們的眉眼官司。巨大的眩暈和混亂感再次襲來,伴隨著額角傷口一陣陣尖銳的抽痛。她閉上眼,母親周秀娟那諂媚的嗓音和姐姐宋安媛淬毒的眼神再次清晰地浮現,與這陌生的宮殿、陌生的侍女、陌生的稱謂瘋狂交織、撕扯。同時,那些屬于另一個“宋安瀾”的破碎記憶——冰冷的湖水、踏下的馬蹄、惡毒的笑容、窒息的心痛——也如同鬼魅般纏繞上來,帶來陣陣寒意。

懸崖的寒風似乎還在耳邊呼嘯,身體下墜時那種失重感如同跗骨之蛆,從未消失。

她沒死。

可她又在哪里?她是誰?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碎片里,那深入骨髓的恐懼和無力,那隱約指向的悲慘結局……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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